第六百四十三章 第一野戰旅(1 / 1)

頑賊 奪鹿侯 8847 字 6個月前

當高應登被傳至華嚴寺,滿心忐忑。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但高應登認為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又要挨罵了。

劉承宗對待下屬格外寬仁,很少罵人,魏遷兒一個人基本上等於其他參將挨罵的總和,因為他嘴臭。

但高應登挨罵的次數,等於魏遷兒加上其他人挨罵之和,甚至還要再多一點兒。

這主要有倆原因。

主觀上,元帥府的將領對劉承宗來說分為兩種,一種是合作者和支持者,另一種是部下。

前者比如兄長劉承祖、曹耀,慕名來投的王文秀、楊耀,還要攜本部人馬合作的劉九思、羅汝才、李萬慶、謝二虎。

後者則像任權兒、高應登、黃勝宵、巴桑、韓氏鐘氏兄弟、歪梁子這種,被劉承宗提拔於微末之間,人生際遇的巨大轉變,因他一言而決。

而客觀上,元帥府這些劉承宗的正經部下,又很少有高應登這種又猛又楞的。

他是真能追人追進逃兵隊,敵軍叫陣單挑,他真敢拍馬出戰。

結果就是他前腳犯錯,後腳就挨劉獅子罵,罵完了他改,劉獅子再在後邊攆著誇。

良性循環。

到現在,這麼多年,高應登早就習慣像個小兵一樣站著,彆管出了什麼事,見大帥之前先把可能已經犯下的錯誤反思一遍再說。

直到他惴惴不安地繞著小山坡進了華嚴寺,還想著可能是最近圍城軍隊軍紀鬆懈的緣故,打定主意,進殿先認錯,就不解釋了。

隨著圍城曠日持久起來,西安府城外的元帥府圍城軍隊的軍紀,確實日漸鬆懈。

白天有軍士下河捕魚,城外關廂的茶館、酒鋪也開起來了,士兵擺攤做買賣的事也常有發生,甚至還逮了幾個西安城守軍翻牆出來趕大集的。

沒辦法,人的耐性有限,士兵不是機器,士氣也沒法上鎖。

心情好的時候士氣高,心情不好的時候士氣低,都很正常。

任何軍隊圍城超過一個月,士兵的精神狀態都會朝著厭戰發展。

軍法壓力之下,基層軍官必須遏製士兵的厭戰情緒,既要讓一部分人累到沒力氣想東想西,還得讓另一部分人想辦法苦中作樂,維持戰備狀態。

而作為高應登這樣的高級將領,他們控製的不是人,能控製的隻有度。

他們既不能讓士兵緊張到脫伍、營嘯、嘩變、反叛,同時也不能鬆懈到組織全無、不堪一擊。

正因如此,頓兵堅城之下,才曆來都是兵家大忌。

不過劉獅子並非不上陣的將領,並不認為軍隊圍城帶來的鬆懈,是軍紀敗壞的表現。

實際上,他認為自己在堅城之下,小兩萬人在平原上吃喝拉撒,比甘肅一座州城的人口還多。

沒有人跑到居民區殺人越貨、作女乾犯科,士兵甚至還很會自娛自樂,擺攤做買賣或嬉戲娛樂,甚至喂雞養羊、墾地屯田來保持士氣。

這本就是軍紀非常好、節製非常棒的表現。

參與圍城的將領有一個算一個都有功,就連高應登都不會挨罵。

見著劉承宗,高應登當場就要拜倒認錯,卻沒料到劉獅子抬手就遞來一頁紙,開門見山道:“中軍要編野戰旅,你看看。”

高應登腦子像宕機了一樣,愣在當場。

直到劉承宗納悶這傻子怎麼回事,又叫一聲,他才反應過來,連忙接過編製表,掃眼一看,驚訝道:“四個營?”

“對,以你的大營為主,另設一個三千人的副總兵標營,一個兩千人的遊擊營、一個兩千人的援兵營。”

劉承宗看著高應登道:“你來做第一旅的總兵官。”

高應登這會兒已經明白,原來大元帥喊他過來,是要給他升官。

其實他最近也有所猜測,認為自己的職務會有變動。

畢竟三大營之一的魏遷兒大營覆滅,在元帥府是件大事。

魏遷兒在潼關賣命作戰,葬送大營阻攔瘟疫,成為元帥府第一個漢人伯爵、也是第一個世襲指揮使,但那個大營是完蛋了。

張天琳也在消滅潼關瘟疫的事上收功,加上甘肅、陝西打滿全場的硬仗舊功,成了潼關總兵。

中軍三大營少了倆,高應登成為碩果僅存的嫡係部隊,這對元帥府來說肯定不夠。

所以那會高應登的猜測,是劉承宗會把他這個營拆了。

卻沒想到,他的營不但不拆,反而要直接以此為基礎進行擴編,一次就擴三個營。

巨大的喜悅把高應登砸蒙了,手足無措地向劉承宗拜倒行禮,激動道:“大帥厚愛,卑職甘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可彆赴湯蹈火,我一聽這詞就想當楊嘉謨。”

劉承宗笑著擺手,示意高應登先坐下,隨後才道:“野戰旅的使命,是駐防兩府,同時還要能在戰場上獨力摧垮、擊潰敵軍三到四個營的兵力。”

“在此基礎之上,就大營而言,我打算配屬給你抬槍二百四十杆、重銃七百二十杆、輕重火炮七十二位、火箭一千四百四十支,騾馬五千匹。”

劉承宗說出的裝備水平,直接把高應登砸蒙了。

主要是火箭,巨量的火箭。

高應登早就眼饞張天琳手上的火箭了。

當然,還有比之原本大營提升數倍的火炮。

這種重型兵器翻天覆地的變化,顯然會給大營帶來無與倫比的戰場突破能力。

但是,高應登隻是稍加比較原本的大營武備,立刻就哭喪著臉道:“大帥,這我部大營的抬槍、重銃甚至騾馬,怎麼都變少了啊?”

抬槍少了近百杆,重銃更是減了一半,騾馬就更不必說了,早前的三大營,可是人人都有戰馬和驢騾的,這下變成一人隻有一匹馬或騾子了。

坐騎的數目變化,能直接影響到戰略戰術的方方麵麵。

劉承宗聞言並未解釋,隻是起身在殿內踱步,沉默一會才轉身道:“抬槍和重銃的減少,是因為輕炮補充到隊一級,戰場上替代了抬槍的能力,至於戰馬。”

劉獅子搖了搖頭:“野戰旅目下駐軍關中,我軍過去編製戰馬太多,關中要以兵糧為重,幾萬匹馬在這晃蕩,墳頭草都被啃光了。”

“戰馬也好,重銃也罷,這是帥府提供保障戰鬥力的最低編製,後續開戰調往彆處,會給你補充戰馬。”

劉承宗很看重戰馬帶來機動能力的優勢,實際上他要比高應登更關注戰馬數目。

因為戰馬幾乎就是他打仗的前提,快速機動、快速調兵、快速合圍,在局部戰場對敵軍形成兵力優勢,才能在更大的戰略上實現以少勝多。

隻不過眼下的環境,讓他必須削減旅一級的戰馬編製。

因為關中作為接下來的元帥府中樞所在,這裡至少會有兩個中軍野戰旅和一個駐紮本地的關中旅。

四萬兵馬如果照著元帥府過去一個大營一萬多騾馬的數目,人吃馬嚼就能讓關中經濟崩潰。

元帥府曆來用馬成本很低,實際上他們在青海養馬,養一匹馬的花費甚至比養一個兵還便宜。

馬確實能吃,尤其是元帥府手上體型高大強壯的河曲馬、天山馬,那更是馬中吃貨,一天十幾斤草料,還得有三五斤豆料,才算吃得健康。

但青海最不缺的就是優良草場,他們的戰馬可以放出去隨便吃,就連

運輸草料的成本也低得很,所花費的不過是那一個月一兩石的豆料而已。

劉承宗手底下一個兵吃的可比這個多多了。

但是關中,沒有草場。

不是關中不行,關中地勢平坦、土壤肥沃、水草豐茂,是最好的養馬地。

可問題出在比起養馬,關中更適合活人。

這裡就算有草場,劉獅子也得鏟平了種上地,否則那是暴殄天物。

這就決定了元帥府隻能在關中養兵,維持少量騎兵,輔以開戰前後臨時征調戰馬。

“可是大帥,野戰旅中軍戰馬這麼少,塘馬難道要用步兵?”

高應登才剛開口,劉承宗便擺手道:“這不可能,塘馬為我軍重中之重,斷不可用塘步代替,你中軍大營下轄六百塘騎,再有遊擊營全營馬兵,必要時可與塘騎搭配使用。”

“遊擊營?”

高應登了解遊擊將軍,在邊鎮,遊擊將軍有個衙門駐地辦理日常事務,但是遊兵沒有固定駐地,職責是作為機動兵團往來防禦。

但是聽劉承宗的意思,似乎是打算把遊兵營作為塘騎一類的特殊騎兵使用。

“對,遊擊將軍的職責不僅是往來防禦,還要作為遊兵積極進攻,截斷敵軍後路、擾亂敵軍糧道、襲擊敵軍側翼、擊穿敵軍弱點,所以這一營,全營騎兵。”

“遊擊營由兩個騎兵千總部組成,第一部兩個騎兵司,俱以塘騎的裝備配置,長矛、雁翎刀、三眼銃、軟弓長箭,不攜火炮,另配二十輛火箭車和七百二十支火箭。”

“第二部,以一個漠南蒙古騎兵司和一個瓦剌蒙古騎兵司組成,前者負責弓騎遊鬥,後者負責挾矛衝陣。”

這就對了。

高應登一臉了然之色,心說元帥軍本就是一支進攻型的部隊,偏重防禦的明軍遊擊職責並不適合他們。

反倒是這種偏重進攻的遊擊營,在進攻時完全能當作側翼破陣的拐子馬使用,更符合他的心思。

隨後劉承宗就道:“至於援軍營,以兩個步兵部組成,就用官軍三馬七步的編製,其中一個由西番步兵組成火槍隊。”

其實高應登聽這些話的時候,已經從最初獲得更多火炮火箭的興奮冷靜下來。

在他看來,隻需要兩個大營,更少的兵力、更多的戰馬裝備,就能擺出堂堂之陣,爆發出更強的戰鬥力。

而眼下這種設計,似乎更多考慮的是駐軍。

他問道:“大帥,如果是為進攻,像過去那樣三大營的編製就很好;若是防禦駐軍,似乎將蒙番軍兵編入軍中,指揮訓練駐軍,也都很麻煩。”

“我打算把蒙番旅拆掉,浪費編製。”

劉承宗攤手道:“蒙番軍兵各有優勢,但如蒙古旅那樣的大編製,在戰場上難當大用,不如將之打散編入各旅,以千總部、把總司首征調作戰,也能有些立功機會。”

“那謝旅帥和巴旅帥,兩個旅就撤掉了?”

劉承宗搖頭道:“你不必管那些事,專心選將調兵,把第一旅的架子搭起來,完成整編就是。”

劉承宗的打算,是把蒙番兩個旅不到兩萬的軍隊,都調入將來組建的九個新編旅當中,以此來加強戰鬥力,並讓蒙番士兵有更好的參戰機會。

對於謝二虎和巴桑這兩個旅帥,劉獅子也沒打算棄之不用,元帥府足夠大,有適合他們的地方。

青海要劃分兩道,西寧府和康寧府組成西康道,青海湖以西則是蒙古諸部的屯牧營。

這兩道的外部軍事壓力較小,前者需要應對雪山上的火落赤三兄弟,後者則要小心衛拉特南下。

至少在目前,烏斯藏和衛拉特都類似盟友

藩屬,同時他們內部問題自己還沒活明白呢,元帥府不給他們搗亂就謝天謝地了。

因此相較外患,更容易發生的是大軍東調之後匪患和小規模內亂。

既有一定的駐軍需求,又不需要派遣精兵強將,剛好又是兩鎮總兵的編製。

這兩個職位不需要多高的軍事才能,需求不過是對劉獅子忠心耿耿。

劉承宗打算讓巴桑駐守西康道,謝二虎鎮守海西道,待軍中挑兵選將,調過去些二線部隊,守住硝黃產地和牧場鹽池,對付些馬匪山賊,連打帶練,將來有必要調入關內作戰,也能有一戰之力。

“選將調兵?”

高應登睜大雙眼,問道:“大帥,這將,還能我來選?”

“上察下舉,你可以先舉幾個人,能不能用,後麵商議過再說。”劉承宗說罷,又提了一句:“千總以下那是兵衙的事,你就不必說了。”

“副總兵、遊擊、參將還有你中軍大營的坐營官,你覺得誰合適?”

高應登聞言,深思熟慮片刻,抬頭道:“大帥,參將帶火槍隊,卑職以為唐通不錯;至於遊擊將軍,虎賁營千總左光先可以;坐營的中軍官,就用卑職營下的歪梁子吧。”

“歪梁子?”

劉承宗對前倆人沒啥意見,但聽到歪梁子,直接笑了起來:“這小子是我的塘馬出身,如今大名我都忘了,你知道他叫啥嗎?有空問問,這都參將一級了,還用匪號不合適。”

笑過之後,他問道:“副總兵呢?”

高應登搖搖頭,拱手笑道:“副總兵就請大帥察一個吧,卑職總不能把張天琳要來當副總兵。”

“你選這幾個人都比較可靠,那我就給你派個不可靠的,原甘肅副總兵李鴻嗣,如何?”

這個名字,高應登一聽就樂了:“這也是熟人了。”

選定了軍官人選,劉承宗也輕鬆不少,拍拍高應登的肩膀道:“四營編製既定,接下來組營成旅,讓任權兒和張天琳過來看著,第二旅和關中旅,也按你這個旅的編製來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