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振南其實早就到這附近了。

昨晚這邊火光衝天，殺聲四起的時候，他正在二十裡外的驛站休息。

講真，這邊就算是全都死光了，也和他沒任何關係。

但一月前，收到趙恒言的一封來信，讓他不得不過來一趟。

來的目的很簡單，遵旨、護駕。

遵皇帝的旨，護勇善王的駕。

看上去這兩件事很矛盾，因為皇帝有一道密旨，讓金翼衛帶來，讓他協助金翼衛擊殺謀反逆賊。

這茫茫天地，除了金翼衛，就是勇善王和忠義王，哪裡來的謀反逆賊？

郭振南雖然遠離朝堂，可通過聖旨和趙恒言的來信，也猜到了，這事涉及皇權之爭。

自古朝官拱皇權，縣官看國運。

這些郡守官實際就是本地的土皇帝，基本上不怎麼在乎皇城裡做主的是誰，隻要不滅國，他們就能安安穩穩坐好自己的位置。

所以皇權之爭，他們是不會參與的。

可有些麵子活，不得不做。

皇帝肯定是讓金翼衛來殺那位新封的勇善王。

趙恒言讓他彆管，不用說，他也會不管，可趙恒言還說，勇善王若不死，這逸勞國未必還是逸勞國。

後半句話，讓郭振南感覺事情不好辦了。

那位勇善王，如果真能在金翼衛的圍殺之下，活下來，那和皇帝算是結下不死不休的梁子了。

不管之後去什麼地方，終歸是從他寒勞郡的地方出去的。

他日若回來，首先要對付的也是他的寒勞郡。

他需要做點什麼，既能不違背當今皇帝的旨意，也能讓勇善王感受到他的誠意。

思來想去，郭振南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那就是，遵旨護送勇善王進寒城。

遵的是皇帝最開始，下的那道明麵聖旨，至於金翼衛帶來的密旨……請問，哪裡有密旨？

正是帶著這樣的想法，郭振南來了。

今早探子回報，果然和他預想的一樣，金翼衛一個不剩，全都被勇善王帶去的天降神兵給殺了。

郭振南這才會急匆匆趕來。

本想和林選掰扯兩句，讓林選先緊張起來，然後他再做出一副為勇善王分憂解難的樣子，由此算是撈個人情，進而表達自己的誠意。

萬萬沒想到，林選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沒辦法，眼前這事，總要有個說法，林選既然不往上捋，那也隻能他自己主動開口了。

“勇善王殿下，微臣來這裡，一是仰慕殿下，特來拜見，二則是，聽聞昨夜這裡發生械鬥，不知是何緣故？”

見話題回到正軌了，林選也不廢話了。

“昨晚，有一夥來曆不明的逆賊試圖截殺我等，護送我的忠義王一眾奮勇抗敵，後來又有暗中保護我的禁軍金翼衛出手，才艱難將那夥逆賊擊退。可惜，金翼衛死傷慘重，忠義王也在這一役中殞命。郭大人就這麼如實上報吧。”

“那殿下您作何打算？”

“我能有什麼打算，皇帝命我進寒城，我當然要去寒城了。”

林選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過來。

郭振南是滿肚子無語。

他之前最害怕的就是，林選不去寒城，都想了好幾種方式勸說林選，甚至都準備明擺著告訴林選，隻要出了北疆邊關，哪怕你繞著邊疆軍的防線，隨便找個空缺，又回來了，他都當做不知道。

現在好了，林選直接打消了他所有的擔憂。

他的誠意一點沒表現出來，全都是聽林選的安排了。

“那，那咱就走吧。”

郭振南坐鎮一方，第一次被彆人給整沒脾氣了。

看著他吃癟的樣子，林選心中暗笑。

這家夥以後應該能用得到，非但不能自己欠他的人情，還得讓他欠自己的人情才行。

心念轉動，林選忽然開口。

“郭大人，寒勞郡這些年因為寒城，是不是日益蕭條了許多啊。”

“啊？”

郭振南有些懵，按理說，他和這位勇善王聊不到這種話題。

寒勞郡是逸勞國最北邊的郡，與走上國、火劫國接壤，算是三家交界的地方，以前商貿往來頻繁。

尤其是寒城，作為三國交流的樞紐，幾乎每天都有大筆大筆的關稅銀子入賬。

可自從十年前，林參從寒城帶兵造反，一路向南殺過去，屠戮了寒勞郡不知道多少人，被打回來之後，又讓寒勞郡遭了一場戰亂。

以前正元皇帝在時的老郡守，早就被林參給殺了。

郭振南接手寒勞郡的時候，整個郡都是個爛攤子。

後來雖然慢慢恢複，但寒城被圈出去之後，邊塞商貿堵住，關稅銀子一分都沒有。

放眼整個逸勞國，寒勞郡是過得最慘的了。

要不是，這裡天高皇帝遠，不受太大的限製，郭振南早就想離開這苦哈哈的破地方。

這些問題，隻要是有心人仔細一琢磨，都能了解。

可還是那句話，林選和郭振南，壓根就聊不到這樣的話題。

“郭大人不用疑惑，我這次奉旨進寒城，一則是解寒城時疫的問題，二則就是將寒城的邊關貿易再度發展起來。畢竟，寒城也是我逸勞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沒道理成了個三不管的地方。郭大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聽著林選的話，郭振南的目光變得閃亮起來。

寒城的邊關貿易如果真能恢複，那整個寒勞郡的稅款進項，絕對能翻倍的增長。

到時候，不說比得上南邊那些富庶的州郡吧，最起碼也能改變寒勞郡這苦難的現狀。

“殿下真有信心做成此事？”

“那是當然。其實話說回來，如果真到了事不可為的地步，也可以狠下心來，將整個寒城屠戮一空。然後在寒勞郡其他地方遷民，重新恢複生產。就是不知道，這打造一個全新的寒城更難，還是恢複一個破舊的寒城更難了。”

林選看似隨口這麼一說。

可這話，卻是直擊郭振南的內心。

他怎麼就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記絕戶招！

寒城之所以被圈出去，一是因為大洪皇帝對那裡有心結，二是寒城自從林參被幽禁之後，城內的人早就分成各種派係，完全不受逸勞國的管控。

以前都是管不了你，我就把你踢出家門的態度。

而現在，林選卻是給了個，不管了直接弄死拉倒，重新生一個娃的辦法。

絕是絕，卻是個一勞永逸的好辦法。

郭振南的態度瞬間變了。

之前隻是端著，此刻卻畢恭畢敬朝著林選拱手深施一禮。

“多謝勇善王殿下提醒，若此去寒城頗有不順，儘可派人傳信下官。下官與北疆邊軍大將軍何圖宇私交甚好，定會竭儘全力，入寒城協助殿下。”

“郭大人，客氣。那，咱們就走吧。”

說完，林選邁步朝著自己的馬車方向過去。

他才不信這郭振南能指揮動邊軍，不過單單是眼前這幾萬郡守軍，去滅一座小城，應該不是問題的。

當然，這件事做不做，還要他去了寒城親眼看看，才能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