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路是打心裡瞧不起李小妍,並不是她在學校興風作浪傳出來流言到現在的這段時間才對她有看法,是在栽早稻那段時間就有了。
栽種早稻的季節,李家姑娘周末在家也沒去幫忙,周哥不會叫繼女去做活,蒙嫂倒是讓李小妍去幫扯秧。
李小妍扯秧苗時學著古代千金小姐翹著蘭花玉指,一根一根的數苗,半個鐘還沒扯到一手秧。
讓她送點東西去田裡,看到朐瑟瑟發抖,看到蛄螻又跳又叫,看到螞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到條小水蛇就像見鬼似的。
農村的小孩,誰家沒見過朐、蛇、螞蟥和蛄螻那些田裡最常見的東西?
要是李家姑娘真是大城市裡那種連禾苗與草都分不清的千金小姐,見著蚯蚓螞蟥害怕是正常的,可她不是,李婆婆家比梅村還要偏僻,夏季蛇蟲出沒如家常便飯。
而且,他們去幫周哥接親那天還看到路邊和田埂邊有很多的蚯蚓還有蛇的蛻皮。
那些東西就在路旁,要是李家姑娘真那麼膽小,墳頭草都老高了。
李家姑娘明明不是什麼千金,卻還假裝嬌貴,那嬌裡嬌氣的樣子看著就讓人心煩。
打見識了李家姑娘故作矯柔的一麵,劉路便瞧不上李小妍,再經過長時間的相處,發現蒙嫂也並不像表麵上那麼明事理,對蒙嫂也沒多少好感。
劉路的聲音不高不低,每個人都聽見了,程有德等人假裝沒聽出劉路話裡的刺。
蒙嫂臉上的笑慢慢僵硬,感覺像是心裡被錐紮了似的疼,她聽明白了,劉路是諷刺她姑娘嬌氣。
而她,無言以對。
尤其是還有個周天晴做比較,同樣是在讀高二,周天晴成績並不比小妍差,而且周扒皮一家也沒嬌慣孩子,無論是周天晴還是周天宏,放假回家什麼活都會幫著做。
小妍成績還可以,以前讀初中時放假也做農活,讀高中後因為學習壓力大作業多才很少幫乾活,隻做點零碎的家務,差不多可以說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周天晴放假回來第二天就幫人搞雙搶,就連半大娃周天宏也跟著大人頂著烈日出工,小妍是以為樂家收稻才跟著下田,還隻做了半天就受不了。
兩兩對比,在彆人看來當然是小妍嬌氣。
被人說孩子不好,蒙嫂心裡很不舒服,小妍沒了爸爸,身為媽媽隻想給她雙倍的愛,讓孩子少受點苦,小妍隻是沒幫人乾活,哪裡說得上是“公主病”?
她心裡不好受,又不能跟周哥的哥們理論,悶悶不樂。
陳大臉等人都沒吱聲,扒嬸立馬現場說法,教育孫女孫子生在農村並不丟人,彆整天滿腦子的小心思,更彆裝模作樣的學“豬鼻子插蔥——裝象”來惡心人。
曆來嫉惡如仇的扒嬸,打從首都回來又聽說李家姑娘趁樂家主人不在家總偷偷摸摸張望的行為,再加李家姑娘在學校越發的張狂了,蒙嫂裝耳聾,她也越發看不上蒙嫂。
周天晴周天宏先是點頭如搗蒜,等奶奶說教完了,周天晴一臉無奈:“奶,您能不能把心放肚子裡去啊?我們怕樂樂姐削,沒那麼大的狗膽走歪路。”
“我這不是怕你們記性不好,或者驕傲自滿,所以時不時的提醒你們一下。”扒嬸絕對不說自己擔心孫子孫女們把自己的話當耳邊風,腦子一熱跟人學歪。
周天晴無語地呶了呶嘴,趕緊溜到離奶奶遠一點的地方,免得又被抓著上思想教育課。
扒嬸也沒喋喋不休的念叨個沒完,乾活。
樂爸周秋鳳是不知道蒙嫂母女是什麼心思的,兩口子領著一群幫手上午割了半天的稻子,下午兵分三路,一支人馬割禾,一支人馬脫粒,樂爸周秋鳳先給一塊田脫了粒即放水進田,再回家運肥料,耕犁。
周扒皮夫妻幫人去做活,周村長非周末時期天天要去村委那邊點卯,也因暑假村圖書室開放,他還得盯著圖書室,隻有滿奶奶去樂家幫做點家務。
周滿奶奶協助晁老太太王師母武老太太周微管一日三餐和管家畜,周奶奶除了中午晚上喂豬喂雞鴨,也基本在樂家,幾個老太太乾勁兒可大了,興衝衝的擬出計劃要包粽子、包餃子、做糯米糍粑。
第一天包餃子,半上午還給乾活的人送了份餃子當點心。
23號包粽子,24號做糯米糍粑。
樂家24號上午就放倒了所有的禾苗,下午分工,不怎麼會插秧的人負責脫粒、運穀子回家或綁稻草,懂插秧的人先去插田。
插秧累人,速度稍慢。
李小妍一直想找機會混進樂家,可就是沒成功,哪怕她從樂家樓房旁經過,樂家夫妻和在樂家的人看見她也當沒看見。
周叔和媽媽又不去幫樂家做活,想跟著周奶奶過去,周奶奶不帶她,她隻能眼睜睜看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
轉眼到了26號,李小妍終於盼來了奶奶。
李婆婆平日也沒理由往周家湊,接到孫女一連串的電話,趕來梅村給孫女助力,理由麼,自然是因為周家定於27號收稻,她來幫親家分擔點家務。
26號是圩日,周奶奶周滿奶武老太太邀晁老太太王師母周微去逛街,看看有沒什麼新鮮的山貨。
六個老太太逛街時,不巧周滿奶奶看到了李婆婆,立即拉著妯娌到一邊說悄悄話:“李小妍的奶奶來了。”
“嗯?”周奶奶吃了一驚,轉而找人,順著妯娌的指點真的找到目標,李婆婆背著她以前來周家時裝衣服的那個包。
李婆婆的背包很鼓,正朝梅村那個方向走,看樣子就不像是來趕集的。
“我先回去了,這幾天我就不去樂樂家了。”周奶奶也是個聰明人,與妯娌說了一句,趕緊脫離隊伍。
周滿奶奶樂嗬嗬的轉身,找到王師母等人,悄悄地告訴幾個老太太說周奶奶先回去了。
周微問周奶奶怎麼不等她們,是不是家裡有急事。
周滿奶奶沒隱瞞,說周奶奶的那位親家來了。
晁老太太幾個秒懂,周奶奶看見她的新親家母,因為不想帶那人到樂家來,所以先回家。
周奶奶為了不讓李婆婆看見,抄小路回梅村,再直接回家。
李小妍知道奶奶要來,洗好了水果放在上屋的堂屋坐等,聽到腳步聲以為是奶奶來了,高高興興的跳起來喊“奶奶”。
當跑兩步看到是周奶奶突然回來了,嚇得整個人僵住了。
這一下,周奶奶也明白了,李婆婆是李小妍叫來的!
她瞥了眼李小妍,聲音溫吞吞地問:“你叫你奶奶今天來周家,是吧?”
“……”被周奶奶的問題一砸,李小妍後背脊發毛,結結巴巴地否認:“沒……沒有,我沒有叫我奶奶來,是奶奶打電話說要來看……看我。”
“哦。”周奶奶不鹹不淡的哦了一句,走到堂屋拖過一把椅子坐著,也不說話,就盯著李小妍。
自己做的事被戳破,就算自己找個理由糊弄周奶奶,可看到周奶奶坐在那兒盯著自己,李小妍不用腦子也能猜到周奶奶不相信自己的理由。
被周奶奶盯著,她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心頭慌亂,抬腳就想離開,找地方悄悄給奶奶打電話通氣。
“怎麼,想去背地裡給你奶奶打電話通風報信?”周奶奶看到李小妍想開溜,不客氣的又戳人肺管子。
“沒……沒有。”李小妍再也不敢走,艱難的挪到一邊,拖過一把椅子坐著,卻坐臥不寧,冷汗直冒。
周奶奶不出聲,靜靜地盯著李小妍。
也因她盯得緊,李小妍不能打電話,唯有乾著急,奶奶不認識字,發信息是沒用的,就算收到信息,奶奶也不會看。
堂屋內一個風淡雲輕,一個心虛緊張,一老一青年兩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詭異的氣氛中,約摸十來分鐘後從門口傳來腳步聲,李小妍幾乎彈跳了起來,她還沒喊出聲音,就聽到聲音:“小妍,奶奶來給你撐腰啦,奶的乖孫彆怕,有奶在呢,不會讓周家人和樂家人欺負你。”
聽到李婆婆說給李小妍撐場子的話,周奶奶板著臉,死盯著李小妍。
李小妍在聽到奶奶說了啥,整個人快要瘋了,再也顧不得被周奶奶盯著,兩步跑到連通南北大門的通巷區,慌惶地叫了聲“奶奶”。
“小妍,你在乾啥啊,成天躲家裡也不怕悶,你媽的惡婆婆又沒在家,你去樂家屋前屋外多走幾趟,總有人會叫你進去吧。”
李婆婆一路風塵的走到周家門口,一邊說話一邊抹汗,邊走邊說話,她知道周奶奶陪人去趕集,就算回來也去樂家不會回周家,周家沒什麼外人,說話完全沒了顧忌。
奶奶急嚷嚷的像竹筒爆豆子似的劈喱啪啦說了一通,李小妍來不及阻止,急得豆大的冷汗密密集集的布滿了額。
周奶奶就坐在堂屋,奶奶嘴沒個把門,說話就像她們祖孫倆背地裡說什麼話那樣隨便,奶奶的話讓周奶奶全聽去了,以後會怎麼看待她?
李小妍不敢看周奶奶的臉色,慌得快哭出來:“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