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和自家老祖在羅漢床上坐了,姬家主和眾族老也一一入座,魏棉和姬興樂去側間提來水殼和茶具,姬家人自己衝泡茶,魏棉立在羅漢前親自給小客人沏茶,再上水果彌猴桃。
樂韻飯前飯後都有喝茶,肚子快裝不下,還得硬著頭皮喝,連品兩盞茶,第三盞茶隻喝一點點,可以聊天聊地才得以有理由不往肚子裡灌水。
姬老祖先問小姑娘家裡長輩情況,再問來秦地的路上順不順利,到姬家後有沒什麼水土不服、飲食不合等等,還問了小姑娘的兩位朋友的心情如何,特意感謝小姑娘百忙之中繞路岐縣等。
說到繞路姬家來,也就終於將話題切於正題,魏棉恭聲請小姑娘幫家裡的老祖宗請個平安脈。
樂韻笑了笑:“我之前給老爺子摸過脈,老爺子左後肩背上的隱患不除,病痛不會減輕,就算常服金銀花、菊花茶,常食綠豆粥,在一定程度上可排毒,能減輕些痛苦,不能根治。”
姬家兩代家主和眾族老心中的震驚未露,卻不免驟然坐直身,洗耳恭聽。
姬興樂的視線落在小姑娘身上,眼中除了驚喜還有濃濃的驚奇,小姑娘僅隻摸脈就知他家兄長暗傷在何處,醫學天賦已不是鬼才所有,而是驚天地泣鬼神似的驚世奇才有的天賦異稟。
最震驚的當屬魏棉,這刻他已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小姑娘不僅知道老祖暗傷位置,還知道老祖吃的是什麼喝的是什麼,她是怎麼診出來的?
姬興業眉峰微微的動了動,輕歎一聲:“果然是驚世奇醫,小老兒多年的舊傷也瞞不過你的法眼,想必這世間難有疾病能逃離小姑娘之掌握。”
“您老過獎了,我不是萬能的,”樂韻搖搖頭:“時間超過二十年的傷啊毒啊,有太多的不可確性,超過五十年,我也未來能在第一時間診出來,超過百年就不好說了,萬一恰巧超出我所知範圍,隻能又解釋為神秘事件。”
“小姑娘對小老兒這暗傷有何見解?”
“您老傷在後肩背,依傷勢範圍來看應該是掌傷,巴掌自左向右方向,半掌在肩胛骨上,年代有些久遠了,推測是二十五年以上,三十年以內。”
“……”小姑娘一語道破老祖暗傷的精確位置,姬家主差點站起來,身形微微一動又端端正正的坐好,與族老們凝神傾聽。
魏棉震驚的望向小姑娘:“這,您也能診脈診出來?”
“能的,”樂韻沒有驕傲,很平靜的點頭:“人或物是活的,全身的骨骼血肉毛孔等等也是活的,有它們自己的獨特之處,每個地方受損會有不同的反應,診脈時能捕捉得到微妙變化,憑它們不同的變化能確定傷在哪。”
“小姑娘當之無愧於小神醫稱號,我家小孩子曆經數年為我穩住傷勢,對它卻無可奈何,”姬興業並不在意自己的傷,興致勃勃的指指一側的小輩:“負責我健康的就是小姑娘身邊的這個小孩子,你看我家這孩子醫術可有登堂入室?”
眼見老爺子說魏棉是“小孩子”,姬家主等人一臉平靜,他們在老祖麵前全是小孩子,莫說還不到耋耋之年,就算是期頤之年,相對於老祖而言皆是孩子。
姬家人很平靜,樂韻超不淡定,你能想象一個看似八九十來歲的老人指著另一個老人說是“小孩子”的畫麵多喜感嗎?
不淡定的樂小同學,抹了抹額心,正經臉:“這位長輩骨血被中藥味道浸蝕,手指有幾個地方也與一般人略有不同,一看就知是擅長針灸的老中醫,憑手指上的細末形狀看為病人做針灸之數相加不低於一萬次,經驗老道,醫術已達中醫能到達的頂峰,稱杏林國手是名符其實,對外應有所保留,否則早已聞名海內外。”
姬家眾人暗中頗感心慰,小姑娘對他們家專攻醫學的姬棉評價如此之高,也足以證明姬棉多年鑽研沒有白費。
“小姑娘繆讚了,在您麵前哪敢妄稱杏林國手,我不過是略通岐黃之術,連家族長輩的暗傷也束手無策,實在慚愧。”魏棉自愧醫術不精,羞赧的拱拱手:“我家老祖的舊疾有勞小姑娘妙手回春。”
“小姑娘,你瞧,我家這孩子被你誇得臉紅了。”姬興業打趣自家的孫輩也是相當自然的。
魏棉又被老祖給整得麵紅脖子粗,無奈的望腳尖,輩份小真不太好啊,總是被老祖打趣玩笑。
“前輩,您家孩子那不是臉紅,是氣色好,麵色紅潤。”樂韻想捂臉,老爺子拿他孫子輩的人玩笑沒事,她是外人啊,多尷尬。
默了半秒,又加上一句:“前輩,我很好奇,您老家是幾世同堂?六世還是七世八世?”
姬家眾人眼中含笑,個個不語,姬興業笑容深深:“僅隻從我這輩算起,是六世同堂,若從我父輩的兄弟們一起算是七世同堂,小八祥信那一輩是我的來孫輩,小八兒在本家這裡是叔伯長輩,在延市一支當中輩份更高一些,是爺爺輩。”
捂臉,樂韻想捂住臉再狠狠的嫉妒,七世同堂啊,姬家同宗的七輩所有人排排坐估計有千人,那是何等的繁榮興旺。
“我還是當我沒有問過那個問題吧,姬家人丁興旺,我真怕哪天一不小心得罪姬家人,誰振臂一呼就湧來幾百號人,會被揍成死狗的。”那麼大的家族,如果誰受欺負了一聲吆喝,群起響應,幾百號人一擁而上準把人嚇尿。
“姬家人修身習武是為保住家族傳承長盛不敗,不會肆意淩人的,再說誰敢動小姑娘啊,你不動拳頭,揮揮手兒就能放倒一大片,莫說幾百號人圍攻你,就是幾千號人也就是聲勢浩大的做做樣子撐個場麵,其實根本奈何不了你。”
“前輩,您把我捧我得太高了,像您老這樣的高人,閉住呼吸,關閉毛孔,我就是撒幾把毒一時半刻也起不了作用啊,有那點時間夠殺我好幾次。前輩,有勞您讓我給您瞧瞧後背的暗傷,咱們稍後再愉快的聊天。”
“好。”姬興業爽快的應了,挪下羅漢床,站著脫褂子。
魏棉飛快的搬張圓凳子放在羅漢床前,是小幾對著的位置,讓老祖宗坐下,更方便小姑娘檢查傷勢。
小姑娘要給老祖驗暗傷,姬家主等人飛快的站起來往前湧圍在一旁,為了能讓光線更亮一些,還去捧來燭台。
姬興業脫下褂子露出一身緊致的肌肉,他常年被暗傷折磨,始終堅持著煆煉和修煉,筋骨堅韌,就是太瘦,沒有堪比健身運動員的健美肌肉。
考慮到小姑娘還是個孩子,他把衣服拴圍在腰間,側對著羅漢床坐下,將後背朝向小姑娘的方向。
姬家主等人站成一排,舉著燭光照明,魏棉立在緊挨羅漢床的位置,隨時等著給小姑娘取物遞物。
樂韻挪下羅漢床趿上鞋子,摘下斜背著的背包,將裝醫用針的玉盒子捧出來放羅漢床上,打開,從盒子裡拿出針套,藥瓶子,先取藥在姬家老爺子的後背肩胛與肋骨相連的一片地方塗了一層藥,再取針紮下去,連紮七十二根針,紮出一個圈兒。
姬家眾人靜靜的盯著看,過了小會兒,就見小姑娘用針圈出來的地方中間有一塊地方的皮膚慢慢的變紅,先是小小的一塊,再慢慢擴寬,出現一個像巴掌的形狀,沒有手指,隻是掌心的形狀。
巴掌印並不完整,但是,內行一看就知是個右手印,還是成年男子的手印。
魏棉羞慚交加:“這個掌印竟然還沒消失!”
當年是他親手給老祖宗治的傷,自然知道老祖宗遭暗算後身上有什麼傷,是什麼樣子的,當時老祖宗遭暗襲之初並無傷,直到過了三天背後才浮現一個烏黑的手掌印。
姬家數個族老同心合力給老祖宗封住穴道再逼毒,費了七天的功夫才將毒逼出體外,可沒想到毒猶潛伏在老祖宗體內,也難怪這些年來寒毒會莫名其妙的發作,任他百般檢查也隻知老祖宗體內有毒,卻不知毒從何處來。
老祖背上的烏黑手印在毒被逼出之後便自己消失,姬家人也為真的消失了,沒想到過了二十幾年掌印又重見天日,印痕也清晰如舊,可見毒掌有多霸道。
姬家眾人先是屏住呼吸,之後慢慢的深呼吸,將對暗襲者的仇恨壓在心裡,沒有讓情緒外露。
掌印先是淡淡的紅色,很快顏色一點一點的加深,由很淡的紅色變深紅,變赤紅,最後變成烏黑色,油亮油亮的。
等掌印顏色穩定,樂韻無限愁悵:“傳說中的化綿掌啊,竟然還有人能練到小成,也是個狠人啊。”
“不是鐵沙掌?”姬業樂驚訝的觀察兄長後背的手掌印,越看越納悶,掌印紅得發紫,是鐵沙掌的樣子啊。
“不是,”樂韻搖搖頭,指著老人家後背的手掌印:“鐵沙掌有毒也是火毒,掌印應是赤紅色,就算很嚴重也是中間發黑,邊緣仍然會是赤紅色,這個手印邊緣的顏色是烏紫中有點紅色,這種掌就是很早以前的烏骨化綿掌,是屬寒毒掌,中掌之初不會有任何痕跡,至少需要三五天之後才會呈現,掌印出現時毒已入骨。”
“我聽說過化綿掌,化綿掌在朱明王朝中期之前在西南三省一帶有出現,之後銷聲匿跡,從未再現江湖,就是古武家族也以為早已失傳。聽聞化綿掌極難練,十人練往往是九死一殘。”姬興業很平靜,在古武家族門派中有化綿掌的記錄,並不是功法秘技,僅隻是武功名傳記錄。
姬家眾人也讀過姬家的典籍,自然知曉有“化綿掌”,因化綿掌有幾百年消失不見,誰也沒想到那茬兒上去。
“傳說是那樣的,練化綿掌要將手泡毒水裡,至少需十年才能入門,沒練成前隨時可能會中毒,十有九死一殘一點也不誇張,一般來說練化綿掌的人僅練一隻手,另一隻手是無毒的,化綿掌練到小成是烏紫中滲透紅色,練到大成是不帶一絲紅色的烏黑色,一掌下去僅隻有淺淺的幾條指骨的痕跡,有如沒了血肉的骷髏手按上去的印子。”
“小姑娘學識淵博,獵及之廣非我輩能及。”姬家主有感而發,就連他們身為傳承幾千年的古修與古武家族對某些功法也隻聞其名,小姑娘卻能娓娓道來,可見她背後的那位高人所學有多淵博。
“很多東西我也隻聞其名而已,”樂韻目光轉到烏骨掌印上,摸了摸下巴:“前輩,您老身上的化綿掌毒植入骨,僅隻拔除血肉裡的毒無用,需從源頭入手,剔骨刮毒,還要換走一塊骨頭,換骨之後至少半年之內活動受限,您老和您老家的前輩們需不需商量一下幾時動手術。”
“必須刮骨換骨?”魏棉和家族眾老對視一眼,遲疑著問:“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現在沒有了,”樂韻攤手:“剛中掌的半個月以內毒雖侵骨也不會太嚴重,知道是化綿掌的話對症下藥還能將毒引出來,毒與骨融為一體是引不出來的,老前輩中掌時肩胛有骨折,毒從縫隙滲進內部潛伏在骨深處,這些年老前輩每年秋冬會有一段時間不好過。”
“不就是刮骨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古時關雲長刮骨療傷傳為佳話,我效法古人一回又何妨。”姬興業很想訓小輩一頓,不就是刮個骨,有什麼好擔心的,有道是長痛不如短痛,比起每年受一回煎熬,不如一次痛過。
“老祖宗,刮骨沒什麼,問題是換骨啊,一時半刻到哪找跟您老完全合適的骨頭,等找到匹配的骨型,小姑娘也不一定有空。”魏棉攤手,換骨不是割肉那麼簡單,必須先找到骨源,至於塑料骨頭,像姬家這樣的修煉者是絕對不能用的,換上假骨的地方便成死區,存在巨大的隱患。
“骨頭啊,姬家宅牆裡有現成的,去截取一段榆樹枝,劈木為骨,續接起來未必比人骨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