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又過了半個時辰, 庭淵睡得迷迷糊糊,頭未撐住整個人往前撲了一下,失重感讓他清醒過來。
外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庭淵睜開眼, 問道:“這都幾時了?”
伯景鬱道:“快醜時了。”
也就是快淩晨一點了。
庭淵打著哈欠, “怪不得我這麼困。”
自從來了這個世界後, 他的作息簡直不要太健康,每天晚上八九點就睡了, 早上六七點起來, 除了查案那幾天, 其餘時間門的作息都是正常的,這個點他早就睡著了。
人影被照進堂屋, 庭淵和伯景鬱紛紛抬頭。
以為是呼延南音到了,沒想到是赤風回來了, 還帶著驚風颶風,平安和杏兒也跟來了, 當然許院判也沒被落下。
杏兒一見到庭淵,便朝他跑過去,“公子, 你沒事吧?”
庭淵道:“我沒事。”
杏兒:“我都快擔心死了,回客棧等了幾個時辰都不見你們回來。”
平安也道:“公子你這是什麼運氣,隻要一和他單獨行動,你們就總能遇上命案。”
“你還真彆說。”庭淵也覺得是這樣。
第一次遇見命案,是農神祭那晚他們聽見外麵有哭聲,結果越查案子越大。
第二次是楊家莊,也是他們單獨出行路過楊家莊,在莊子外聽見聲音進去,卷進了一個亂七八糟的關係網裡, 差點把CPU乾燒了。
如今又是他們單獨行動遇上了這麼個案子。
庭淵朝伯景鬱投去目光,上下打量著他,“你好像確實總能遇到各種各樣的命案。”
驚風聽他這麼說,反唇相譏:“誰知道是不是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招惹死人的怨氣。”
杏兒聽他說這話忍不了,反擊道:“什麼叫半死不活的樣子招惹怨氣,浮光縣客棧的事情與我們家公子有關係嗎?”
平安緊跟著出聲:“你可彆忘了我家公子如今這模樣,可有你們一份功勞在。”
這話莫說是杏兒聽著不舒服,便是一向不在意自己生死經常拿來開玩笑的庭淵也聽著不舒服,“你以為這麼說是在打我的臉的嗎?你們都是他身邊的人,不懂尊重人便是他管教不嚴,在京中你們跟在他身邊所有人都得捧著你們,即便是你們真的說錯了話也不敢有人真的與你們生氣,若是沒了他身份的庇佑又有幾人真心實意地尊重你們?”
這哪裡是在打庭淵的臉,分明就是在打伯景鬱的臉。
伯景鬱又怎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幾次與他們講過其中的是非曲直,希望他們幾個能長長腦子,“驚風,我的話你當耳旁風是嗎?”
驚風維護伯景鬱習慣了,經常說話不過大腦。忙道:“請公子責罰。”
伯景鬱也是頭疼,驚風也好,赤風颶風也罷,他們總是有意無意地針對庭淵和他身邊這兩個仆人,他和庭淵如今之間門的關係本就不牢靠,庭淵又不信任他,他已經很努力在拉近兩人的關係,希望他們可以親密無間門互相信任,總是好不了多久就有人整幺蛾子。
他道:“我說過你們要尊重他,若是再針對他,那就換人來。”
他一共帶出來六個風衛,這幾個不老實,他就換幾個過來。
幾人連忙彎腰行禮道歉,“請公子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們一定不會再針對庭淵。”
伯景鬱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這是你們最後一次機會。”
隨後伯景鬱看向庭淵,“我給他們做擔保,你就原諒他們這一次,往後若再犯,就讓他們離開,如何?”
見伯景鬱都這麼說了,庭淵也不好拂了他的麵子,他知道伯景鬱是沒這個想法的,點頭同意。
伯景鬱看向幾人:“記住我今天的話,若再犯,都給我滾回京城去。”
庭淵主仆三人對伯景鬱的印象都挺好的,他不會隨意亂發脾氣,也不會擺出高傲的姿態,反倒是他身邊這幾個侍衛,一個姿態比一個高,怪讓人討厭的。
杏兒無奈地歎氣,小聲在庭淵耳邊嘀咕:“公子,以後你還指不定要受他們多少氣。”
“就是。”平安也在一旁小聲地附和,“他們又瞧不起公子,又要利用公子,好事全讓他們占儘了,話都讓他們說了,哥舒縣令從來不會這麼對你。”
平安覺得留在居安城挺好的,與哥舒縣令在一起,起碼庭淵不會被瞧不起,哥舒璡堯很尊重庭淵,從來不拿身份壓人。
反觀伯景鬱身邊這幾個人,沒一個懂得尊重人的,個個眼高於頂隻會讓伯景鬱難堪。
這種人便是功夫再厲害,也不會招人喜歡。
他們的對話一字不差地全都被伯景鬱聽了進去,伯景鬱感覺自己的臉火辣辣的。
平安與杏兒就從不會讓庭淵難堪。
伯景鬱覺得這是自己的問題,從前在京城為了擺正自己的地位,驚風他們說些過分的話,他也不曾從中製止過,造就了他們這樣的性格,自己也是有責任的。
庭淵與伯景鬱說:“做事說話沒有分寸,是會壞事的。”
伯景鬱還未接話,便有人接了話,“說得不錯,做人要懂分寸,沒有分寸的人成不了大事。”
循聲望去,門外進來一人,身高七尺,眉清目秀,手裡拿了一把未打開的折扇,這折扇是通體潔白做工精細的玉扇子。
張捕快緊隨其後進來,與他們介紹道:“這位便是呼延會長。”
呼延南音朝著庭淵和伯景鬱的方向看過去,視線落在庭淵的身上,朝庭淵文人作揖禮,“公子的觀點與在下不謀而合,幸會,幸會,在下呼延南音,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庭淵回了他一個禮,“姓庭,單字一個淵。”
呼延南音笑著道:“庭公子,我與你意見相同,這沒有分寸感的人著實讓人覺得討厭。”
庭淵回以微笑,“呼延公子所言極是,我也是這麼認為。”
這意有所指的話,伯景鬱猜測這人在外頭怕是已經聽到他們的對話。
庭淵方才看在伯景鬱的麵子上,給驚風留了麵子,呼延南音進來,讓他的麵子裡子都丟光了。
伯景鬱也跟著一起丟了麵子。
驚風此時後悔不已,若他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絕不會在一開始對庭淵說出那些過分的話。
伯景鬱沒有辯駁什麼,而是附和道:“呼延公子說得有理。”
呼延南音看向伯景鬱,“這位公子倒是有分寸,不知是京中哪位貴人?”
伯景鬱有些詫異,“你怎知我是京中貴人?”
呼延南音道:“倒也不難猜,幾名仆人身上帶的武器製作精巧,衣著布料用的都是上好的浮光錦,浮光錦專供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員,想來公子這年紀應非三品官員,那便是哪家權貴家的小公子,這隨身的仆人個個都是習武之人,身形健碩下盤平穩,再往細了猜應當是三品往上武官家的小公子了吧。”
庭淵倒是沒想到呼延南音會以此推出伯景鬱的大致身份。
庭家雖是富戶,卻接觸不到上層的東西,伯景鬱與驚風他們的衣服麵料他知道是好,但不知道這麵料還有這層限製。
莫說是庭淵,便是中州頂級的官員,怕也沒有幾人能認識這浮光錦。
在京中隻有三品往上的官員才有機會穿浮光錦,這話倒也準也不準,錦緞有很多種,要麼是顏色過於亮麗要麼是顏色過於黯然,事實上浮光錦也分兩種,一種是幽蘭錦,一種是竹篁錦,這兩種錦緞光澤適中,在自然光線下不會過於搶眼也不會黯然,幽蘭錦專供皇室,竹篁錦則是供給大臣,也並非個三品以上的官員就都能穿浮光錦,浮光錦十分稀缺,通常得君王賞賜了才有。
因此三品以上的官員並非穿浮光錦,但穿浮光錦的人必然與三品以上的大臣有關。
呼延南音之所以會知道這些,是當年伯景鬱的堂兄賞賜給呼延律百匹浮光錦。
便是呼延南音也不知道浮光錦分兩種。
伯景鬱道:“呼延公子所猜不錯,我姓哥舒,名無災。”
他這般一說,呼延南音便猜出了他的真實身份。
好歹父親呼延律也是跟過忠誠王伯子驍的人,對朝中大姓官員還是有了解的,北州哥舒一族從文多從武少,並沒有三品以上的武官,文官有哥舒璡堯等一乾人,家中卻沒有與這男子年齡相仿的幼子。
身邊的仆人都能穿上浮光錦,與哥舒家有關且年齡合適的隻有一人,那就是如今的齊天王伯景鬱。
現下齊天王伯景鬱代天巡狩,王駕已經抵達總府進了永安城。
百姓紛紛沿街歡迎,隻為一睹齊天王的風采,聽說是個模樣俊美的男人。
呼延南音望著伯景鬱,突然沒來由地笑了。
誰能想到原本該出現在永安城的齊天王,此時竟在一個小小的淮水村。
伯景鬱心中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不知呼延公子笑什麼?”
呼延南音與張捕快說,“張捕快,恐怕您要暫且回避片刻。”
張捕快自打聽了伯景鬱說出自己的姓氏,便已經知道這人的身份尊貴。
天下姓哥舒的不少,可京城來的姓哥舒的隻有一家,此人的身份隻怕是總府的官員都得聽他的調遣。
呼延南音這麼說他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確定張捕快幾人走遠了,呼延南音彎腰恭敬行禮,“見過齊天王。”
庭淵:“?”
伯景鬱:“?”
其他人:“?”
這是怎麼猜出來的?幾人是既好奇又震驚。
這是伯景鬱頭一次被人認出來。
他心中雖驚訝,表麵不動聲色,“你是怎麼猜出來的?”
呼延南音道:“衣料,兵器,談吐,姓名,還有仆人身上的浮光錦。”
伯景鬱對眼前這人多了幾分欣賞,這是除了庭淵以外,他見過的第二個聯想推理能力如此出色的人,僅憑蛛絲馬跡就能推測出自己的身份。
庭淵也對這呼延南音多了幾分欣賞,他與自己有相同的見解,頭腦也聰明。
呼延南音道:“若是我連這都推不出來,如何在淮水村立足。”
伯景鬱一想也是,這人能想出建立工會的辦法,便不是個普通人。
呼延南音問:“不知王爺深夜叫我前來所為何事?”
他既已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伯景鬱便不遮掩了,擺出了自己王室的姿態,一手在前一手在後挺直腰杆目光堅定,“我叫你前來,是因我在淮水村見到了一名巳邑部的人,此人在聽到我要將他扭送官府後,迅速服毒自儘。”
呼延南音心頭一驚,忙道:“王爺,此事與我無關,我定給王爺一個交代。”
伯景鬱:“我已經讓張捕快派人調查過了,除了你的工會外,無人見過此人,召你前來便是要你同意我們前往工會調查。”
“茲事體大,南音定協助王爺將此事查個清楚明白。”
見他如此爽快的答應,庭淵佩服伯景鬱算得如此清楚。
伯景鬱道:“此事宜早不宜晚,距離此人死亡已經幾個時辰,還請你快速安排我們調查。”
呼延南音恭敬道:“王爺客氣了,配合王爺調查,是南音分內之事。”
他道:“王爺請隨我來。”
呼延南音做出請的姿勢。
伯景鬱提醒他:“在外莫要漏了我的身份,喚我哥舒公子或公子即可。”
“是。”
庭淵緊隨伯景鬱的腳步,呼延南音也恭敬地對他做出請的手勢,“庭公子請。”
庭淵向來是彆人敬他一分他便還一分,“呼延公子請。”
兩人並肩而行。
出了大門,伯景鬱特地慢了兩步等庭淵。
驚風提著燈籠為伯景鬱照明。
伯景鬱想接過燈籠替庭淵照明,發現呼延南音在另一側已經替庭淵照明了。
一瞬間門讓他心裡有些不舒服,再想到方才呼延南音進屋後幫著庭淵說話,看庭淵與這呼延南音之間門有種似有似無的親昵感,心中更是難受。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與庭淵之間門可從未有過如此親昵的感覺,即便他牽過庭淵的手,也抱過他,可他二人之間門總歸是有距離的。
他與呼延南音之間門不同,很鬆弛,很隨心。
呼延南音問庭淵:“公子是哪裡人,也是京州的嗎?”
庭淵搖頭:“不是,我是東北府永寧路居安縣人。”
“居安縣是個好地方,四季分明氣候宜人。”
庭淵淺笑:“是個不錯的地方,有機會可以去居安縣遊玩,山好水好民風好。”
呼延南音道:“你邀請我自然是要去的。”
伯景鬱在一旁聽二人談笑風生,當他不存在一樣,心中有氣,呼吸重了幾分。
驚風輕咳兩聲提醒庭淵。
庭淵並未領會他的意思,以為他是嗓子不舒服。
此時庭淵對呼延南音更感興趣,一心都在他的身上,也沒注意到伯景鬱不高興。
伯景鬱平日就沒有什麼大幅度的表情,便是氣惱急了也隻是微微皺眉而已,庭淵不看他又怎會知道他此時是什麼心情。
他二人相熟不過一個多月,庭淵也不似從小跟在他身邊的驚風了解他。
庭淵問呼延南音,“呼延公子怎會想到要成立工會?”
這個理念確實過於前衛,庭淵十分好奇。
呼延南音道:“我家祖上從梵音城逃荒來到西府,當時西府也有天災,沒有西州那麼嚴重,祖上有些積蓄,便大量購買了當時農戶低價拋售的農田,再加上後來君上的賞賜和購買,我家農田總計便有了三萬畝,到我出生時,農田已經有了五萬畝,隨著我長大,如今我家已經有八萬畝農田。”
庭淵有些驚訝,八萬畝農田收成可想而知。
呼延南音:“便是我家族人再多,也種不完八萬畝的田,每年都重新招人來務農實在是讓人頭疼,附近的農莊為了搶身強體壯的農工便會抬價,導致我家招人往往要付出更多的成本,於是我心生一計,將人集中起來將農田也都掌控在手裡,這樣便不用考慮給人多少,一勞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