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到夜深人靜。

和貴夫婦倆收拾妥當，已經回臥房了。

四下寧靜，離鏡幾個也路途勞累，進了客房，和衣躺下便睡。

至於風淩淵，他依舊坐在外頭庭院裡，點著鬆油小燈。

女生客房裡，獨獨離嫿翻來覆去的了無睡意，便想起來，念著這些日子夜裡常常仰望星空，這會也打算出來看看，也彆有雅趣。

所以當她踏出門的那一刻，入眼便是男子修長的背影，白衣勝雪，在夜深昏黃的孤燈照映中，顯得孤寂萬千。

心下一怔，離嫿便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小聲地問候了，

“師尊怎的還不歇息？”

男子緩緩地睜開眸子，那一瞬間，清冷白淨的麵容上，仿佛冰消雪釋，驀地落入萬千星辰，離嫿看得呼吸一窒，趕緊低下頭，不敢冒犯。

“為師這樣打坐就行，你呢？”

許是夜色掩飾，此刻師尊對她的語氣很溫和，寬容，讓人覺得可以親近。

離嫿如實說道，

“徒兒睡不著，想出來透透氣……”

為了方便說話，風淩淵一個抬手，將庭院設了層結界包圍，這樣他們的聲音不會打擾到其他人。

這一問一答之後，就沉默了許久。

“師尊，咱們為什麼要朝這邊走呢？”

她又問。

還繞到這邊借宿在這戶人家，是有什麼用意嗎？

風淩淵隻能看到她的發頂，卻反而問她，

“之前的命理術，可還會使用？”

見他忽然考問功課，離嫿麵浮臊意，小聲解釋著，

“記得的，隻是沒有推算出什麼來……”

看來是她自己能力不足，

“師尊，請恕徒兒愚笨……”

風淩淵倒不會責備她，隻問了她的推演步驟，又讓她重新算一遍，一步步教導，再寬慰道，

“你哪裡算笨，多的是你的領悟，心思巧細，你的同門都不及你的。”

離嫿猛地抬頭看他，臉色一紅，又驚又喜，不敢相信在師尊心裡居然會這麼評價自己，慌忙否認——

“師尊謬讚了……徒兒、不敢當的……”

“有什麼不能認的……至於經過這裡，一切皆是順應指引罷了。”

風淩淵知道她一貫內向、對自己缺乏自信，這個一時半會也扭轉不過來，暫且不強求了。

“嗯……”

離嫿也跟著點頭，回到之前的話題，在師尊的指點下，她剛剛也重新算出來了，卦象顯示這裡有異象，可能會出什麼事。

“師尊這麼厲害，以前修煉也會有遇到困難嗎？”

她真誠地道出了這個疑惑，應該不會罷，師尊這等天選之子。

“自然是有的，哪有一帆風順、事事如意的道理呢，特彆是咱們修士……”

風淩淵對上她探究好奇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收了話，因為他並不想多談，淡淡地說道，

“以前的困難也都已經克服了，都成過往，還提它做什麼。”

“噢……”

女生若有所思地。

“離嫿有什麼心願、有什麼期望嗎？”

他主動提起這個，也不至於太突兀，隻是像普通的師徒談心罷了。

“願望……？”

又領了個新題目，離嫿一時腦袋空白，緊張中捏著小指，斟酌好了措辭，才答道，

“徒兒……希望自己的修為能更快長進罷，不想辜負師尊的教導……”

這個回答很正經，應該沒問題罷？

“嗯。”

男人微一頷首，看起來是滿意，神色間又好像還藏著些她看不懂的東西。

離嫿一時衝動，便脫口而出問道，

“那……師尊有什麼心願麼？”

應該是早日飛升成仙罷，她猜測。

男人的臉色好像閃過一絲異色，似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難答，竟似喃喃自語，

“我沒什麼……也希望你們幾個成長起來，宗門興盛，天下蒼生太平……”

離嫿早已預料到似的，不住點頭，果然，師尊的心願很宏大，心係蒼生，令人敬佩。

身為師尊的徒弟，她深感與有榮焉，慶幸，也該繼承師尊的誌向。

“除了那件事……”

他意味不明地，歎道。

看著少女天真無邪的麵龐，嘴角噙著苦澀。

惱她的沒有戒心，對他的接近毫不設防，又欣慰她這樣保持純真善良的天性。

“師尊說的是……？”

離嫿對於他的所指，沒有半點頭緒。

“是一件無法可解之事，為師想不出辦法，無可解的……”

他料想了眾多可能，但都不能兩全其美。

“不如順其自然，到時候總會有辦法的。”

離嫿也清楚師尊的本事，他都解決不了，她就算問了也沒用，隻好這麼乾巴巴地安慰道。

“嗬……”

風淩淵微哂，沒應聲。

他羨慕這丫頭的豁達心態。

可，冰棺裡的那人卻不能等太久了，他欠的債……總歸得還的，哪怕，不計代價！

兩人又靜坐了許久，離嫿也放開了拘束，抬頭仰望著浩瀚的星河，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美好。

“很喜歡看星星嗎？”

風淩淵問她。

“是啊師尊，每當徒兒看著星空，能靜下心來，祛除浮躁，看著璀璨神秘的銀漢，總之……很能放鬆心情的。”

離嫿淺淺一笑，道。

在這種放鬆的時刻，她也想試著回憶自己的來曆，雖然至今還是沒有想起什麼，依舊一片空白。

但因為有師尊和師兄他們陪伴，她不會覺得空虛、不會惶恐。

“那這個呢？”

男人伸出手，掌中頓時浮現了一支水晶瓊枝，像一支花簪形狀，通體透明如玉，枝頭分散的玲瓏剔透的水晶小球，乍一看仿佛是點綴著細閃的星星。

“真好看~”

離嫿忍不住驚歎，一下子都心生喜愛了。

“你喜歡就行，”

風淩淵遞到她手中，又道，

“以後白天裡也可以看星星了。”

女生有些呆愣住了，等那微涼的手指離開了，她才反應過來，

“多謝師尊……”

又被他後邊這句話，惹得心砰砰跳的。

師尊還真是細心啊，照顧著弟子的各種情緒。

不止是對她的。

師尊對大家都是這樣的。

離嫿努力克製著自己的胡思亂想。

想通了這一層，她腦海中頓時明朗了，卻又，莫名有些失落。

“沙沙……”

卻在這時，忽然聽見屋後傳來細微的響動。

在這靜謐的夜色裡，格外明顯，加上他們修士，耳力過人，這種聲響聽得很清楚。

風淩淵瞬間就滅了燈，對她道，

“你猜它什麼時候進來？”

突然歸於黑暗，離嫿有點被嚇到了，隻剩清冷的月光可以視物，不安中她一下子就牽住了師父的袖子，男人倒沒有介意她的冒犯。

“這不是它的真身出現……氣息很淡，說明離得很遠，應該不會是今晚……”

像是印證她的話，等了一刻鐘左右，那些動靜的主人仍舊沒有出現，異響漸漸消散於夜風草蟲之聲中了。

“說得不錯。”

風淩淵表示讚同，而後一抬手，燈光也再次亮起了。

離嫿也連忙鬆開了手裡的袖子布料，有些羞赧剛剛的表現。

“先回去歇息罷，等明日養足精神。”

為了保險起見，風淩淵又將結界籠覆了整個庭戶，今夜能睡個好覺了。

“是。”

等目送師尊回他那屋後，離嫿才捏著那枝瓊枝，回了女生的那間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