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宣子看著他神色極其認真地說著唐突的話,失笑,道,
“你是泡久了,說的什麼傻話?你與我?怎麼……”可以……
“為何不行……”
越塵打斷他的話,急切地,
“我失了師尊便無法成活,滿心滿眼都被師尊占據了,你呢……若是失了我,會不會……”又湊近了幾分,
“既然師尊當初領了徒兒到了山門,那今後……可要一直對徒兒負責……”
故意湊近師父的耳邊,看師父可愛的反應。
“又說胡話了,什麼沒不沒的,你若想,為師自然會陪著你……”
懷宣子兩手抵著他。
不愛與人靠近的原則此刻一點也不適用在麵前的少年上,還是,已經成習慣了,從不會對他設防。
“師尊,徒兒好累……”
少年得寸進尺,下巴枕在他肩窩,惹得懷中人一陣輕微的瑟縮,但沒拒絕,於是嘴角微勾,
“徒兒休息會兒,師尊替我護功好不好……”
得了安慰,暫且放過這個話題。
“好。”
容不得他推開,少年撒嬌似的不肯放開,也就隨他去了。
……
思過崖
師父……師父……
在這待了多少個日月,他記不清了。
身後是幽深黑暗的洞穴,前麵的洞口一派光明,從這高處看,景色遼闊,賞心悅目。
可他沒那個心思欣賞。
師父又為了那個廢物罰他,他不就是一個小動作麼,那廢物師弟還不是鑽了空子,半點事也沒有?
再說,依師父的脾性,關鍵時刻肯定會插手,反正肯定就不會出事。
誰知道那個守擂的那麼喪心病狂,急紅眼要傷人。
他就是想讓他出個醜,至於嘛!
師父專門關他在這,還命令不許任何人來看望。
難道真想長久關他?
回想那時師父的神色,對他失望透頂,冷極了,就像……
不當有他這個徒弟了!
不,不會的,師父不會不認他的……
不一定!
若是為了那個廢物,師父……也許會不留情……
為什麼,為何要這麼偏心!
心下忍不住忿怨起來,睜眼閉眼都在念著,根本心思不定。
“……”
是繩索拖曳的聲音,現在他對一切聲音都很敏感,山鳥啼聲,風入林聲,呼嘯過崖頭的,周邊有什麼蛇蟲爬過的,諸如此類……
可就是沒有人聲。
這崖也是蒼梧的地界,可山門離這至少有半個小時的腳程,專門為隔絕了熱鬨,靜心悔過……
“喂!上麵是誰人……”
站在洞口,朝上呼喊。
可那雜役弟子是個新來的,被派了來這送餐,聽說被關的是個犯了錯的弟子,幾層的把守,肯定不是什麼好的。
所以也就沒搭理過,送餐就把食盒用繩子吊下去,投入結界裡,也不管了,轉身就走。
“那位兄弟……同門……”
“不會出聲,莫非是啞巴?……”
“喂……”
“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一到這個時候就沒完沒了地吵,那弟子蔑笑,誰是你兄弟!
就走了。
幾次下來沒得到回應,越銘也無趣,不再開口。
一日……
兩日……
也不知是過了幾日,越銘或睜眼,或閉眼,都是清醒的。
而且是十分清醒,洞內空寂,靜得可怕。
周身的一絲絲動靜都能入耳,小碎石滾落……
“嗚……嗚……”
是刮過洞口的山風……每夜,連夜吹著……
來人!
有沒有人!
哪怕是和他說說話……不,就是站在崖頭上麵……至少知道還有個人陪著他……
“來人……”
“有沒有人啊……”
“來人……來人……”
實在是受夠了這等遺世孤寂,他呼喊起來,可洞內就隻有他自己的聲音在回蕩,結界他出不去,怎麼試也打破不了!
他開始自尋樂子,再這麼下去,他就要瘋了。
洞穴幽深,裡麵也沒探進去過,他像是找到了目標。
天快亮了,借著熹微的晨光,他幾乎可以隱約看清洞內的情況,一步步地,深入。
什麼都沒有……
“哢嗒……”
腳下踢到什麼東西,終於探到洞壁了,搖搖晃晃的男子,神智恍惚間,被絆得一個趔趄,這麼簡單的走動還被絆倒,以前是沒有過的。
不過他也不在意,甚至還有些心緒波動,被幽禁了這麼久,終於有能引起他情緒的事情了,哪怕這麼微小。
蹲下,仔細辨認,是什麼東西。
圓的,硬邦邦的……骷髏頭!
旁邊還有散亂的骨架,殘腐的衣物,腐朽的氣息,待了這麼久才發覺……
幽暗的洞中這幅場景確實可怖。
越銘笑笑,有什麼可怕的!
心下卻不由得猜想,這怕也是犯了錯的弟子,被幽禁在這。
肯定是犯了不可饒恕的,不然怎麼至於被關到老去……
嗬,他才不會一直呆在這,這蠢蛋,居然還被關了一輩子。
嘖嘖,說來也是可憐。
不過下一刻他就說不出話了……
隻見……那頭骨——自上粉碎了一半。
那是……
男子瞳孔微縮,往後一個跌坐……
……
他看到了,師父,和那個廢物師弟,一塊修煉。
“師父,徒兒做得如何?”
越塵笑著邀功,期盼著師父誇讚的模樣,師父一臉溫和,體貼地給他遞了杯茶水,
“果然改變了體質,進步很大,累了,就歇歇罷……”噓寒問暖。
“徒兒不累……”
“師父,再看看這招式如何?是徒兒自己琢磨出來的……”
越塵又起身,揮劍,旋躍,靈動的模樣。
師父也縱著他,“哦?那陪為師過過招罷……”
也揮劍,迎了過去,雙劍同舞,衣袂翻飛,場麵靜謐,一派安逸美好……
這場麵無不刺進他眼中,想出去阻止。
師父的目光這時候全部都傾注在那人身上,不!
師父,你看看徒兒,徒兒也可以做到的。
不,會做得更好,師父……
你看看徒兒好不好……
我是你最出色的徒弟,我才是!
師父!
可他衝過去,直接穿過了兩人,碰也不到,也不知嘗試了多少次,久到他自己也放棄了……
可兩人依舊有說有笑,師徒情深,一路進修……
他隻好在一旁,漠視之……
後來,門中不少人都圓滿飛升,師父故意等著越塵的進度。
最後,兩人一塊渡劫,互相扶持,最後當然成功了,兩人皆入了仙門,師父在前,越塵追隨著,離他越來越遠……
可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師父,越塵,周圍的人,都得了圓滿的下場,那他呢……
他!
他看到了,原來,
他被關了一輩子,成了那崖洞中的第二副枯骨,身上的衣裳也早就腐朽成齏粉……
其實先前那副屍體,是自己受不住了漫長的寂寞,自己揮掌自儘,自我了結的……
那也是自己的下場。
不!
他不要這樣!
猛地醒來,原來自己精神不濟,身子撐不住了,入了魘,現在已經是天黑了,他就倒在那副枯骨旁……
嚇得立馬掙紮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到洞口……
師尊……師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師尊……
他想喊,也以為自己喊得極大聲了……
可其實,都是他自己的內心的聲音,沒人聽到,更不會有人會回應……
他更用力,一聲複一聲,一遍又一遍……
師父……放我出去……
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