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蛋炒飯雖簡單，在不同人掌勺之下，還是有差彆的。

蘇成意回憶了一下，他炒的蛋炒飯總是要麼黏黏糊糊，要麼焦黃糊鍋。

而林知婉這碗，粒粒分明，金黃璀璨。

完全能擔得起“金玉滿堂”這樣的雅稱，不應該叫蛋炒飯，應該叫“碎金飯”。

蘇成意和林桐一人負責一個機位，非常專業地錄製下了做飯全程。

然後兩人就像饕餮一樣迫不及待地開始乾飯了。

在饑餓的時候承擔美食拍攝的職責，實在是一件非常考驗人的事情。

差點就要說出“我拿勺嘗嘗鹹淡”這樣不要臉的話了。

蛋炒飯的味道和看起來一樣好，蘇成意埋頭將碗底最後的飯粒吃乾淨。

這時候發出去的消息也收到了回複。

“百萬博主，有點問題想請教。”

這是蘇成意十分鐘前發給韓冰的，時間是淩晨五點三十。

上次去遊樂園的時候偶然得知了她是有百萬粉絲的日常博主，蘇成意就一直想著問問她相關的情況。

互聯網這塊兒，韓冰在他們所有人麵前都是前輩，而想入行的話，顯然是有人帶路才能找到捷徑。

原本以為她睡醒了才會看見，沒想到她現在居然回複了。

“？”

“蘇成意，你被盜號了？”

蘇成意想了想，回複道：

“不是，真的有事。你還沒睡？”

這是什麼美帝作息。

“嗯，通宵看劇。不過也準備要睡了，什麼事快說。”

韓冰發了個“犯困”的表情包。

半晌，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很警惕地又補充了一句：

“不會是跟眠眠吵架了吧？情感問題一概不回答哈。”

“天殺的，每次你一惹她她就哭唧唧地來找我訴苦。我費心費力勸半宿，第二天一早又笑嘻嘻和好了。

老娘是冤大頭嗎？啊？！”

“再說了這種事你不去騷擾徐洋來問我乾嘛？我管你女朋友一個人已經很累了！”

“天殺的小情侶老娘要報警抓你們！”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看起來像是會深更半夜不睡覺找人問情感問題的人嗎？

不對，好像是。

上次聖誕節修羅場之後，他就跑去騷擾了何悟非。

但那是特殊情況！

而且很顯然，他的情感問題隻會來自於修羅場，這事兒他敢去跟韓冰說就怪了。

韓冰絕對會連夜調製毒藥三下五除二給他藥死。

越想越嚇人了。

既然如此就長話短說吧，蘇成意低著頭“劈裡啪啦”地打字。

這時候林桐也吃好了，他起身默默把桌上的碗收了起來。

“你不是互聯網博主嗎，美食這塊兒你有看過麼？

我幫林姐姐錄了一些做飯的素材，想創個賬號發布試試。”

韓冰很快回複了一個“震驚”的表情，狀態變成了“正在輸入中”。

“我天，伱咋想到的？”

“我最近天天看美食博主做菜，老解壓了。熱度都很高的，平台也有扶持政策。”

“你賬號創建好了嗎？”

“素材處理了嗎？”

她回了一連串的問題過來，看起來很積極。

蘇成意隻好逐條回複道：

“一直都有這個想法，今天不是大暴雨麼，木頭家房子被淹了，來我家暫住，所以剛好有機會就試試看。”

“還沒創建，有什麼建議嗎？”

“剛拍完，除了剪輯以外，需要加濾鏡之類的嗎？”

韓冰顯然再次被震驚到了。

“啥玩意？房子被淹了？？？這麼誇張嗎，人沒啥事兒吧？”

“人沒事，我開車過去接的。”

蘇成意回複道。

“那就好。”

韓冰鬆了口氣，這才開始回複他後麵的問題。

“賬號昵稱一開始就要想好，後來改名要花錢的，最好是簡單又容易記住。

素材儘量選鏡頭角度最好最清晰的，關鍵幀要加上字幕，濾鏡的話看情況加。”

“算了，你沒搞過可能不太懂，把素材發我吧，我做一份成品給你。”

或許是覺得這些對於蘇成意來說難度實在有點高，韓冰想了想，還是攬下了後期製作的任務。

這下正中蘇成意下懷了。

他沒怎麼看過美食區的視頻，對於觀眾喜好的風格一概不知。

韓冰願意出手打個樣，自然是最好的。

“那敢情好。但現在太晚了？明天吧。”

“嗯，你先發我吧，我明天弄。”

韓冰應了下來。

蘇成意也跟著放下了心。

廚房裡已經收拾好了碗筷的林桐和林知婉並沒有停手，還在各個角落裡洗洗刷刷。

要不是蘇成意及時發現，就連鍋底都要被刷得錚亮了。

“你倆的強迫症是比我還嚴重嗎？”

蘇成意“啪”地一下摁掉了廚房的燈。

“收拾收拾睡覺，天都要亮了。”

他轉身回到臥室裡抱了床毛毯和棉被出來，扔在沙發上。

“本來是有主臥的，但是被我搞成雜物間了，沒法睡人。

林姐姐睡床吧，我跟木頭睡沙發。”

他的語氣不容商榷，因為知道但凡留了點餘地，這倆人就會推推脫脫、沒完沒了。

蘇成意帶著林知婉走進臥室，向她指了指床頭燈的位置。

“有什麼事的話出來跟我說就行，我跟木頭就在客廳。”

林知婉頭一次住陌生人的房間，實在有些緊張，猶豫著點了點頭。

蘇成意又看了她一眼，就倒退著走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林知婉杵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小心地挪步，坐到了床角。

良久，她抬起眼打量這個房間。

第一印象是很乾淨，為數不多的物件擺放得都很整齊。

牆上貼著一紅一藍兩張海報，兩個外國人，林知婉不認識。

但看背景的綠茵場，大約應該是什麼運動員。

書桌上的電腦電源沒關，隱隱閃著微弱的紅光。

一個小玩具就放在鼠標旁邊，藍色的.小狗？呲著牙，不是特彆可愛。

和他本人顯然不太適配，大約是其他人送的。

想到此處，林知婉輕輕歎了口氣。

這些日子，她偶爾會跟著楊柳一起去廟裡祈禱上香。

大師說，一念動心起，萬般皆執念。

人若是執念太深，便會滋生業障。

林知婉聽得認真，卻自覺沒有什麼執念。

她的前半生跌跌撞撞，幾乎無心考慮其他，隻是為了生存就已經筋疲力儘。

小時候曾經看過村裡人奪取蜂窩，市麵上是有人收購的。

那麼大的一個窩，靠著這些蜜蜂一點一滴地建造，不知用了多久。

但被人全部毀掉也隻是一分鐘的事情。

林知婉躲在旁邊看了全程，她聽不見嗡嗡的聲音，所以並不像旁人一樣緊張。

後來路過的時候，還經常會看到外出覓食歸來的蜜蜂聚集在這裡，繞著空氣飛來飛去，像是無法接受現實。

林知婉時常會覺得自己的命運和這樣的蜜蜂一樣，再怎麼努力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更精確的形容也有。

林桐在家學習的時候背書，林知婉跟著旁聽過。她沒上過什麼學，但是願意聽。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如同蜉蝣置身於廣闊的天地中，像滄海中的一粒粟米那樣渺小。”

這句話她記了很久。

她從小就覺得自己的人生是無望的，一眼就能看得到頭的。

但林桐不是，他應當有能力走得更遠。

林知婉在林桐麵前其實很少流露出什麼負麵的情緒，永遠都是積極樂觀的，無所不能的。

其實哪有人生來就是這樣的呢。

無數個繁雜的體力勞動過後的難捱夜晚裡，林知婉一邊往身上塗著劣質廉價的紅花油，一邊安慰自己：

再堅持堅持，快要結束了。

等到林桐考上大學，等到他畢業，有能力養活自己的時候.

——她就可以解脫了。

和大多數人想的不一樣，林知婉這麼拚命不是為了讓林桐有出息，然後就可以享清福。

她能堅持到現在，隻是因為作為姐姐的責任感和已故母親最後的交代。

林知婉沒有自己的人生，沒有自己的欲望和需求，沒有任何想去的地方。

這樣的她，幾乎可以說是向死而生。

人生沒有先苦後甜的說法，苦難已經在她身上留下太多後遺症了，她沒有精力去享受來之不易的甜。

好在命運終究留有片刻仁慈。

林知婉遇到了蘇成意。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忽然鮮活了起來。

原來她還是有“自我”這個意識存在的。

原來她對於明天還有期待。

原來她也會喜歡上一個人。

林知婉對此感到無比慶幸和歡喜，儘管她知道這終究是一段不為人知、悄無聲息的感情。

所以她對此絕口不提，兢兢業業地保守著這個全世界隻有她一個人知曉的秘密。

隻有跪在佛前的時候，她才會虔誠地將心聲告知上蒼。

那座佛像聞名遐邇，許多外省的人翻山過海，也會前來跪拜。

林知婉在棠安待了這麼些年，卻是在楊柳的帶領下第一次見到它。

佛像很巨大，它已經在歲月的流逝中有了許多磨損的痕跡，但依舊威嚴而神聖。

林知婉鼓起了好大的勇氣才敢去看佛像的眼睛。

它背靠著山巒，雙目微斂，帶著普度眾生的慈悲。

上香的隊伍排得很長，輪到她和楊柳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佛像被落日餘暉籠罩，更添幾分神性。

往常這種時候，她許的願望往往都是無關自己的，隻是希望林桐學業順利、身體健康一類。

但這次不同，在這些以外，她終於為自己的私欲留了一份餘地。

跪在佛前的時候，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因為相信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所以隻能用心聲祈禱。

林知婉摘下助聽器，雙手合十，虔誠地閉上眼睛。

世界變得無比安靜，可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聲在說：

“感謝佛祖的庇佑，感謝佛祖讓我能夠遇到蘇成意。

請您保佑他今後都平安順遂，開心快樂。

請您，保佑他求得圓滿，得償所願。”

蘇成意躺在沙發上，半晌都沒睡著。

一是換了個環境不習慣，沙發畢竟沒有床舒服，長度也不夠，隻能縮著腿睡。

二是窗外的雨還在下，劈裡啪啦的很是惱人。

在他第三次翻身調整姿勢的時候，另一個沙發上躺著的林桐忽然說話了。

“意總，你還沒睡著嗎？”

蘇成意“嗯”了一聲，有些意外。

他還以為林桐早就已經睡著了，畢竟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像個僵屍似的。

“你怎麼也沒睡？”

“感覺有點困過勁了。”

林桐笑了笑，把枕頭重新往上墊了墊。

“聽說下雨天更容易做噩夢呢，意總。”

“難怪。”

蘇成意想到昨晚上做的那個修羅場翻車的無比驚悚的夢，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電鑽的zerzer聲。

“最近.沒出什麼事兒吧？”

見他是這個反應，林桐打了個激靈，戰戰兢兢地問道。

“沒有。”

蘇成意回答道。

林桐剛鬆了一口氣，他就又接著說道：

“但是有可能快出事兒了。”

“.咳咳？”

林桐剛剛鬆的那口氣又憋住了，嗆得他咳嗽了一聲。

蘇成意想了想，就把陳錦之和楚傾眠即將參加同一個節目這件事簡單講了講。

林桐光是聽著都感覺膽戰心驚，有些承受不住了，他實在無法理解旁邊這位當事人是怎麼做到如此淡定的。

“意總，你心理承受能力太強了。”

他由衷地感歎道。

蘇成意悠悠歎了口氣，睜開眼睛。

雖然還在下雨，但外麵的天色已經蒙蒙亮了。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不管我能不能承受，都得麵對，並且考慮對策。”

“也是。”

林桐點點頭。

“而且，我總不能瞞一輩子吧？總有需要攤牌的那一天。

想到這一點，我就沒那麼緊張了。”

蘇成意裹了裹身上的毛毯，繼續說道：

“就像你知道遲早要去打最後的boss如來佛的時候，還會在意路上的野豬怪麼？”

“.”

林桐聽著總感覺哪裡有點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來。

想了想，他又問出一個好奇很久的問題。

“意總，假如到時候矛盾還是無可調和的地步，必須二選一的話，你會選誰？”

外人是無論如何都選不出來這個問題的答案的，隻有當事人才知道。

因為無論是陳錦之還是楚傾眠，單拎出來都是人間理想，可遇不可求的。

蘇成意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可是他更清楚的是另外一件事。

“從我走出這一步開始，就已經沒有二選一的可能性了。”

她們兩個人都很愛他，可在此同時，她們也是驕傲的，不會妥協的。

在知道他企圖把心分給兩個人的時候，她們兩人都會無比決絕地選擇放手。

這一點，蘇成意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輕輕歎了口氣，翻了個身，忽然沒有聊天的興致了。

“睡了。”

林桐聽出來他低沉的情緒，也跟著歎了口氣。

作為朋友，他幫不上太多的忙。見他為此事如此耗心耗力，隻覺得愛莫能助。

這樣的行為說是驚世駭俗也罷，說是遭人唾棄也罷，千夫所指也罷，那都是外人評說。

可是站在他的角度，蘇成意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把他從泥潭裡拉出來的恩人。

所以不論彆人如何看待蘇成意的感情事，不論是非對錯，林桐都是無比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的。

“意總，晚安。”

心裡揣著這樣的事，林桐實在睡不安穩。

迷迷糊糊之間，感覺身邊有個人影走過。

林桐半睜著眼看了一眼，是姐姐。

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幫他們把留有縫隙的窗簾拉好。

林桐趕緊閉眼裝睡。

被姐姐發現他沒睡的話，她肯定會憂心自己是不是沒睡好。

沒想到過了半晌，還沒聽到她回房間的腳步聲，林桐又有些疑惑地睜開了眼睛。

這一下就看見林知婉正幫另一邊的蘇成意把滑落到地板上的毛毯拾起，又細心地掖好被角。

如果說這樣的行為尚且不算越界，可是她的眼神不對勁。

十分得有十二分的不對勁。

太溫柔了，含情脈脈，一汪春水。

而且那絕對不是姐姐看弟弟會流露出來的感情。

難道說……

林桐忽然覺得一陣頭痛。

蒼天啊！！！

讓他瞎了吧！！！

這都什麼事兒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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