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舉著鍋鏟的動作停頓了三秒鐘。
蘇成意正要默數到第四下的時候，她才堪堪反應過來，拍了拍自己的臉，分貝提高到了人耳能收聽的極限。
“哎喲喲喲！！錦之？！快進來快進來！！！”
楊柳穿著拖鞋就想衝出來拉她，又礙於自己手上還沾著麵粉，四下環顧了一下，順手就拍在了蘇成意黑色的大衣上。
蘇成意：“.”
有沒有可能他這件大衣還挺貴的。
“來來來，快請進！小意你也真是的，怎麼帶錦之來都不說一聲？！媽媽都沒做什麼準備！”
楊柳將兩人迎進屋裡後，頓時覺得平日裡看著挺順眼的家哪哪都不太對勁。
這盆花看著都快死了，這福字怎麼貼歪了？哎呀，這桌上瓜子殼還沒收拾呢
最可恨的還是那盆疑似餃子的物體，這叫她怎麼端出來給陳錦之吃？？
蘇成意猜到楊柳在想什麼，雲淡風輕地說：
“沒事，餡兒和皮兒都是林姐姐準備的，再難吃也難吃不到哪去，最多就醜點嘛。”
楊柳瞪他一眼，沒好氣地把鍋鏟丟回鍋裡。
“不吃這個，走走走，錦之啊，阿姨帶你出去吃。”
“沒事阿姨，就吃您包的餃子吧，我愛吃餃子。”
陳錦之淺淺一笑，將手裡的袋子遞給她。
“阿姨，這次來的匆忙，實在不知道該準備什麼，您看看喜不喜歡？”
楊柳這才注意到兩人手裡拎得滿滿當當的東西，一拍大腿。
“來就來，提這麼多東西乾嘛？太見外了！下次不許這樣了，大過年的應該是長輩給孩子拿壓歲錢才對嘛。”
陳錦之選的首飾是一個做成柳枝形狀的黃金項鏈，做工很精致，每片葉片上的脈絡都分外清晰。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阿姨，我一看到這個首飾就覺得很襯您，很漂亮。”
楊柳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顯然這禮物很合心意。
她收過的黃金首飾可不少，但都是常見的金戒指，金珠子之類的，像這樣有寓意的還是第一次收。
陳錦之又把買的其他化妝品拿出來，跟她一一講解道：
“阿姨，您皮膚白，所以我選的口紅色號是這一款，平時懶得化妝的時候塗一下就很提氣色了；這瓶保濕水是我平時在用的，沒什麼味道，效果也不錯.”
楊柳聽得頻頻點頭，很是認真。
而一邊的蘇成意仿佛是在聽天書，一個字都不明白。
在他的人生中還是很少出現這種情況的，畢竟是能一個聊得明白生物化學和天體物理的人。
他走到茶幾旁，自顧自地拿了一個砂糖橘開始剝。
等陳錦之終於介紹完禮物，被楊柳催到沙發上坐下的時候，就看到乾淨的紙巾上整整齊齊擺了一排被抽絲剝繭的橘瓣。
“.你在玩解剖學嗎？”
陳錦之忍不住問。
蘇成意笑了一聲，把橘子喂到她嘴邊。
“我小時候就不愛吃橘子裡白色的脈絡，感覺是苦的，後來才知道確實可以入藥。
味苦，性平，歸肺、脾經，具有通絡，止咳，化痰的功效。”
楊柳端著醋碟和小碗走出來，忍不住就開口吐槽道：
“啊喲，錦之你是不知道，這家夥小時候有多難養活。
吃魚，但是不吃魚皮；吃白菜，不吃白菜梗；吃雞蛋，不吃蛋黃。
不過還好他不要彆人幫他，就自己端個小板凳坐那慢慢拾掇。
你瞧瞧這砂糖橘被他整得，要是叫我幫他搞，我非得氣死不可。”
陳錦之對於這樣的童年糗事聽得很認真，眉眼彎彎，時不時給予“嗯？”“這樣啊”“真是沒想到”等等會激起說話者傾訴欲望的回應。
眼見楊柳馬上就要剝著瓜子和她嘮起嗑來了，蘇成意趕緊出聲阻止道：
“媽，當心您那餃子，彆給煮散嘍。”
——本來就包得不是很到位。
後麵這句話到了還是被蘇成意憋了回去。
不過也很有效，為了保證自己在“準兒媳婦”麵前的形象，楊柳果然又緊張兮兮地溜回廚房了。
餃子出鍋的時候，賣相其實比蘇成意想象的要好很多。
至少不是一鍋麵皮和肉餡的混合物。
而是正兒八經的漂浮在湯裡的，形似餃子的物體。
擔心陳錦之的口味比較重，楊柳特地又舀起來一碗紅油辣椒，放在旁邊。
忙活了一通，三人總算坐了下來，開始吃早飯。
蘇成意用勺子舀起一個餃子，端詳了一下。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比較皮糙肉厚的餛飩呢。
他一口吃進嘴裡，卻忽然就原諒了它的外表。
可能這就叫做敗絮其外，金玉其中吧。
肉餡鮮美，夾著完整的蝦仁；外皮的厚度剛剛好，柔韌又有嚼勁。
不愧是林姐姐的手藝。
蘇成意一邊感歎，一邊往碗裡倒了點紅油辣椒和醋，在這兩種調料的加持下，賣相看起來也好了不少。
今年的第一頓餃子，體驗很不錯。
陳錦之的感受和蘇成意差不多，她隻是稍微有一點震驚，因為不知道林姐姐的手藝。
所以她沒想到世上還有東西能在外表這麼報吃的情況下，味道這麼好。
本來都已經做好不好吃也要硬吃的心理準備，沒想到事情比她想象中簡單多了。
“一會兒吃完飯啊，阿姨帶你去按摩吧？哎喲，可舒服了。你們平時練舞那麼辛苦，身上容易痛吧？按一下就舒服了。”
楊柳正在計劃著跟陳錦之的私人行程，已然是將自家兒子拋之腦後了。
蘇成意吃完了碗裡的餃子，側頭瞥了一眼陳錦之，恰好撞上她求助的眼神。
蘇成意瞬間就讀懂了裡麵的意思。
——“吃不下，真吃不下了。”
實在有點好笑。
有一種愛叫做媽媽覺得你餓，陳錦之碗裡的餃子放在平時，大約是她要吃兩天的份量。
但她已經很努力地吃掉大半碗了。
蘇成意笑了一聲，側身擋住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答道：
“不行，她一會兒的飛機要回魔都。晚上還有事兒呢。”
“啊？這才年初，就這麼忙啊？”
楊柳的表情很惋惜，不過想想也就想通了。
大明星嘛，哪能跟普通人一樣自由自在的。
反正以後多的是機會，也不差這一場。
楊柳正在安撫自己的時候，蘇成意的背後窸窸窣窣，兩人的碗已經被交換了。
後背被人戳了兩下，知道這是任務完成的信號，蘇成意才慢悠悠地重新坐正。
“給您拜完年我就要送她去機場了。”
他舀了一個餃子塞進嘴裡。
陳錦之心思縝密，換過來之前甚至給她自己的碗裡也提前加上了紅油辣椒。
“說起來也是哦，小意啊，伱駕照拿到了嗎？”
楊柳想起來這件事。
“拿到了。”
蘇成意點點頭，畢竟有上輩子的經驗在，考個駕照難道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兒。
“那等下就不打車了，多危險呐，萬一碰上眼尖的，認出來了可怎麼辦？你開媽媽的車送她過去。”
楊柳起身從包包裡拿出鑰匙，塞到他手裡。
“我不開你這個。”
蘇成意把鑰匙又塞回她包裡。
一米八的大男人開Mini Cooper合適嗎。
“小意我跟你說，這事情你要重視起來的呀。像錦之這樣的偶像，彆的都沒什麼，最大的黑料就是戀情曝光。
你曉得媽媽的偶像是誰，曉得吧？”
楊柳語氣嚴肅，振振有詞。
蘇成意腦海裡瞬間浮現出許多個她的偶像。
德華，朝偉，黎明，學友，富城請問您說哪個。
但陳錦之在旁邊聽了半晌，忽然主動開口道：
“阿姨喜歡木村拓哉嗎？”
“對對對！哎喲，他當時那也是妥妥的頂流呀。不知道有什麼想不開的，居然在演唱會上公開戀情，不對是婚訊！
之後他和女方的事業簡直都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呀，真是自毀前程啊，嘖嘖嘖”
楊柳是站在粉絲角度來評價的，所以當然會覺得木村拓哉的行為衝動且無腦。
但在純路人蘇成意的眼裡，他這行為就好像還挺爺們兒的。
陳錦之垂眸聽著，笑容瞧著有些捉摸不定。
蘇成意戳戳她的側臉，主動站起身把桌上的碗收起來。
陳錦之見狀馬上就要上手幫忙，又被楊柳製止了，端了盤車厘子讓她去沙發上坐著吃。
按禮來講也是這樣的，哪有帶女朋友上門讓人家自己乾活的。
蘇成意剛把鍋碗瓢盆放到水池裡，熱水還沒調好，楊柳就鬼鬼祟祟地鑽到了廚房來。
“小意！”
蘇成意試著水溫，側頭瞥了她一眼。
楊柳穿著一身家居服，卻莫名其妙挎了個古馳的小包，瞧著非常彆扭。
“這麼潮流。”
蘇成意隨口回了一句。
“說啥呢！”
楊柳從包包裡拿出一個紅包，然後就開始數鈔票。
“你倆來拜年，我肯定是要給紅包的。你千萬跟錦之說說，讓她收下，這是規矩。”
“嗯。”
蘇成意把水龍頭的水流調大了一點，稀裡嘩啦的，外麵的人肯定聽不見廚房裡的說話聲。
“你就給她就行了，我不用錢。”
“壓歲錢是壓歲錢，不一樣的。但我得給我們錦之包個大點的～”
一想到陳錦之是自家兒子的女友這件事，楊柳的嘴角都要笑開裂了。
“不行，得收斂一點。”
楊柳努力繃起表情。
“前天才剛做過消眼角紋的美容項目，可不能浪費了。嘿嘿嘿～”
然而下一秒就又破功了。
蘇成意挽起袖子，洗潔精在水池裡打起一池泡泡。
“我跟陳錦之的事情，媽你務必要保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爸。
你自己也知道偶像戀愛的後果，現在娛樂圈的輿論說不定比當年要更可怕。
錦之一路走來不容易，我之所以第一個就告訴你，也是因為相信你，也因為我需要家人的支持。”
他很少一連串說這麼多話，再加上語氣嚴肅篤定，楊柳哪裡有不同意的。
甚至還有些感動，因為他所說的“相信”以及“支持”。
“小意，你儘管放心。媽媽都知道，肯定不會給你倆惹麻煩的。隻要你倆都好好的，媽媽就放心了。”
蘇成意點點頭，清水衝掉碗底的泡沫，挨個疊起來放好。
保密的原因嘛嗯，肯定不止這一層了。
不過現在的話，就說到這一層就夠了。
兩人從廚房出來的時候，陳錦之正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楊柳讓她吃車厘子，她就象征性地吃了一個。
見到兩人走出來，她又很快重新站了起來。
真的很緊張啊，蘇成意想，千年狐狸精都要退化成未開智的膽小謹慎小狐狸了。
再待一會兒，她估計都要係統過載關機了。
“那我們就先走了，一會兒趕飛機。”
於是蘇成意索性揚揚下巴示意。
“好好好。來，錦之。”
楊柳把剛剛準備好的紅包拿出來，遞到她手裡。
“阿姨的一點心意，千萬要收下！”
陳錦之趕緊擺手拒絕。
“不用阿姨，真的不用！”
蘇成意饒有興致地揣著手看戲。
每年一度的紅包大戲開始了，沒想到陳錦之也逃不開這樣的儀式。
阿姨，使不得！扯開口袋.jpg
“錦之，你聽阿姨說。棠安這邊的規矩就是這樣的，第一次帶對象回家呢，於情於理都要給紅包。
錢不多，一點心意而已，千萬要收下，是傳遞福氣呢。”
見陳錦之態度堅決，楊柳隻好循循善誘，還不斷給蘇成意使眼色。
蘇成意隻好收起了看戲的姿勢，點頭說道：
“是這樣的，你拿著吧。”
陳錦之實在招架不住，隻好收下。
兩人拿著紅包，下樓到地下車庫。
楊柳堅持認為老是打車一定會被認出來，所以勒令蘇成意必須開車送陳錦之。
蘇成意調了半天的座椅，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
“哎呀，這次將就一下嘛。媽媽改天帶你去看看車好啦。”
楊柳趴在車窗邊笑吟吟地說。
倒是有點道理。
蘇成意想，確實需要搞一輛代步車才行。
他名下倒是已經有輛車了，不過.也開不出去呀。
楚大小姐送的騷包到極致的布加迪威龍，今天敢開出去招搖，明天吃瓜群眾就能把他的身份扒出來掛到當地的論壇上。
楊柳本來還有點擔心蘇成意剛拿到駕照的技術，但他倒車的架勢非常嫻熟，瞧著像個老司機一樣，便也放下心來。
“可以啊小意。”
“阿姨再見。”
陳錦之從車窗探出來揮手。
楊柳馬上鬼鬼祟祟地把她按回去。
“注意點，錦之，小心狗仔隊！”
“阿姨，我還沒有那麼紅啦。”
陳錦之低頭失笑。
“哎喲，你太謙虛了！你都不知道你”
“下次再聊，要趕不上飛機了。”
蘇成意看了看腕表，直接關上車窗。
車輛前行，陳錦之嗔了他一眼。
“阿姨話還沒說完呢。”
“等她說完，你的飛機都到魔都了。”
蘇成意單手打著方向盤，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阿姨的紅包，你能不能想想辦法還給她一下？”
陳錦之握著手裡沉甸甸的份量，輕輕歎了口氣。
“你若是還給她，她估計就以為你對她有意見了。”
蘇成意搖搖頭。
楊柳給他的紅包是兩千塊，給陳錦之的是一萬八千八百八十八。
這差不多是最高規格的見麵禮了，陳錦之會覺得有點禮太重了也是正常的。
楊柳太中意這個準兒媳了，所以難免有些用力過猛。
“蘇老師有跟阿姨聊過我家裡的事嗎？”
陳錦之低著頭，手指將圍巾的流蘇邊繞來繞去。
前方正好紅綠燈，蘇成意停車，側頭看她。
“沒有聊過。”
“好。”
“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嗯。”
陳錦之回答道。
蘇成意扯鬆自己的安全帶，傾身過去親了親她。
“彆胡思亂想。”
陳錦之察覺到他的靠近，揚起臉配合。
“還有三秒綠燈了。”
她含糊不清地說道，見這人還是沒有結束的意思，隻好扶住肩膀把他推開。
蘇成意回到原位，若無其事地發動車子，隨後看著後視鏡，擦了擦沾上口紅的嘴角。
接下來的車程，兩人沒有再提見家長的事情，而是隨心情聊了一些彆的話題。
要買輛什麼顏色的車啦，年後的新舞台要不要嘗試做黑長直的造型啦，還有最重要的下一次見麵定在什麼日子。
車外景色變換，車內音響播著楊柳喜歡聽的鄧麗君。
“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陳錦之輕聲跟著哼唱這首《天涯歌女》，氛圍輕鬆而美好。
蘇成意想，就算加上前世，陳錦之好像也還是第一個坐他副駕駛的女生。
不禁在人生中頭一回產生了想讓這條路程再長一點的想法。
可惜越這樣想，相對論作祟，抵達目的地的速度反而就越快。
“走啦。”
陳錦之解開安全帶，展開雙臂。
蘇成意伸手擁抱，把臉埋到她頸窩裡。
陳錦之摸摸他的後腦勺，輕柔得像是安撫小狗的動作。
“記得想我。”
“嗯。”
看著陳錦之離去的背影，蘇成意關上車窗。
半晌，他拿出手機，撥號。
“喂。”
“開心滴鑼鼓敲出年年的喜慶～好看滴舞蹈送來天天的歡騰～
欸！是蘇成意呀，怎麼啦？”
蘇成意聽著電話那頭楚傾眠喜氣洋洋的歌聲，開口問道：
“你下午有空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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