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成意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在做夢。

漫天的彩帶和金粉飄浮飛揚，陳錦之在全場震耳欲聾的歡呼和尖叫聲中走向了標有一號數字的最高位置。

居然順利出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命運迎頭痛擊太多次了，蘇成意一時間覺得這樣的場景不太真實。

一直到直播結束觀眾退場的時候，他還是有點恍惚。

以至於走錯了出口，不小心誤入了工作人員後台。

也許是他這身全副武裝的裝扮實在太像工作人員了，一路走來居然沒有一個人伸手攔他。

蘇成意回過神來的時候，麵前是一群像忙碌的工蜂一樣的人。

“化妝師再過來一下！全恩妍我求求你彆哭了，等下還有錄製的，你瞧瞧你的眼妝花得像個熊貓！”

“這邊服裝清點好了嗎？什麼？被穿走了二十幾件？”

“來，拍個殺青大合照，恭喜偶像101節目大成功！

看鏡頭，三，二，一，茄子！”

隻是路過的蘇成意莫名其妙就被人扯過去，加入了這張大合照。

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趕緊掉頭開溜。

等下被逮住就很難說了，說不定被當做私生飯變態一類的。

但這後台是臨時搭起來的棚子，工作人員和選手混在一起魚龍混雜的，他像隻無頭蒼蠅一樣轉了好幾圈都沒找到出口。

“咦？伱是哪個組的？”

最壞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一個戴著耳麥像是總指揮的人發現了他，皺著眉頭問道。

“呃”

蘇成意像是乾壞事被抓包了一樣，登時喪失了語言功能。

“說啊，你哪個組的？保安！過來一下。”

工作人員越看越不對勁，伸手過來就要扯下他的口罩。

實在沒辦法，蘇成意後退兩步，準備聽天由命，從幾條路徑裡隨便選一條跑路。

“丁導，他是我們公司的人。”

這時候他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陳錦之正站在那裡，見蘇成意的目光投過來，回給他一個眉眼彎彎的淺笑。

蘇成意忍不住想，她是一開始就在那裡，還是突然出現的？

如果是後者，為什麼自己沒看到她如果是前者，為什麼她看起來那麼自然。

見到來人是陳錦之，方才還是凶神惡煞的丁導忽然變得無比溫和起來。

“哦，是這樣啊。那還真不好意思，誤會了。”

他前大力拍了拍蘇成意的肩膀，似乎在表示歉意，隨後就轉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蘇成意剛鬆了口氣，他的手腕就被人輕輕拽住。

陳錦之趁著這個眾人移開視線的刹那，成功將他拉進旁邊的一個小隔間裡。

隔間很暗，像是臨時搭起來存放道具用的。

蘇成意還來不及說話，腰身就被一雙柔軟的手臂環住，她身玫瑰香水的氣息縈繞來。

“好想你。”

陳錦之用幾乎捕捉不到的氣音說道。

蘇成意有點不敢說話。

這個隔間算不隱蔽，外麵工作人員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和交談聲很清晰，甚至能聽到他們手裡道具碰撞摩擦的響動。

陳錦之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麼一樣，輕輕一笑。溫熱的氣息落在他喉間，有些發癢。

“聽不到的。”

她微微仰起頭，把他的口罩拉下來。

這個吻溫柔到像是一團雨後柔軟的雲霧，輕飄飄的。

隔間外人影閃過，燈光短暫照進來的時候，蘇成意低頭看她的眼睛。

忽然沒由來地想到了她站在台看其他選手的家人錄像時的神情，於是忍不住把她擁入懷中。

“辛苦了。”

蘇成意把臉埋到她的頸窩裡，悶悶地說了這樣一句。

明明是安慰彆人的那個，陳錦之抬起手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腦勺時，他卻憑空生出一種是她在安撫自己的感覺。

“想到你的時候，就一點都不辛苦了。”

蘇成意猜想這句話隻是她為了不讓自己擔心才說的，所以並不往心裡去。

收起泛濫的情緒之後，他才反應過來兩人現在的處境，於是開口問道：

“晚是不是還有很多活動？”

“嗯，剛成團，後續還有拍攝。”

陳錦之說這句話的時候漫不經心的，手指往摸到了他的耳朵，輕輕捏了捏。

蘇成意沒有反抗的動作，接著問道：

“什麼時候有假期？”

“可能還要過段時間了，怎麼啦？”

陳錦之以為他有什麼正事要說，試圖後退一點，方便自己看到他的表情。

蘇成意卻忽然收縮手臂抱得更緊。

陳錦之掙紮了一下無果之後，隻好輕笑著歎了口氣，任由他延長這個擁抱持續的時間。

“畢業旅行，之前說過的，冬天帶你去。

冬天馬就要到了。”

“嗯？才十月底喔。”

陳錦之的語氣略微有些意外。

聽她這樣說，蘇成意這才意識到京城和杭城氣候的差彆。

十月底的京城有些地方已經開始供暖了，氣溫常常跌到零度。而杭城最多還隻能算是秋天，他今天過來的時候隻穿了件薄衛衣，甚至還覺得有點熱。

“”

他一時間有些沉默，不知道該怎麼找補。

這樣好像顯得他特彆著急要把人拐去旅行一樣，典型的居心不良。

“好啦，答應你，立冬之後。”

陳錦之敏銳地察覺到身旁人的異樣，語氣溫柔，側過身親了親他的嘴角。

蘇成意下意識就想拿手機看看今年立冬是幾月幾號。

這時候隔間的門卻被敲響了，看起來不甚牢固的鐵皮門發出搖搖欲墜的聲響。

“rs？你在裡麵嗎？”

一個陌生的女聲在外麵說道，還傳來轉動把手的聲音。

蘇成意嚇了一跳，陳錦之倒是處變不驚的模樣，語氣平靜地回答道：

“是我，怎麼了？”

工作人員很快不再試圖開門，而是說道：

“換好衣服了嗎？等下要拍攝用來發微博的合照了哦。”

“馬就好啦。”

陳錦之瞧著蘇成意如履薄冰的神情，眉眼彎彎，連帶著和工作人員說話的語氣都蘊著幾分笑意。

工作人員不明所以，隻覺得耳根子都給她這樣的語氣聽軟了，結巴著回答道：

“，那你收拾好了過來大堂一下。”

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漸漸消失，蘇成意才鬆了口氣。

開玩笑，這要是被發現了那就是偶像失德好吧。

才剛出道呢，再怎麼也得堅持一段時間吧。

當事人陳錦之倒是絲毫不覺得有什麼，模樣瞧著毫無危機感。

這難不成就是傳聞中的皇帝不急那啥急嗎。

蘇成意看著她千年狐狸一樣的琥珀色瞳孔，忽然略帶情緒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陳錦之本來就瘦，這段時間更是辛苦又折磨，整個人幾乎隻剩下皮包骨了。

“好了，你換衣服吧。”

蘇成意收起情緒，轉身想先出去。

陳錦之卻拉住他，搖了搖頭。

“不行，他們在等我。”

她抬手指了指縫隙，示意他往外看。

蘇成意將信將疑地湊過去看了一眼，方才那個他以為已經離去的人此時正站在大門口，和另外的人說著什麼。

如果他剛剛冒冒失失推門出去的話，就會被抓個正著。

“”

蘇成意隻好又退回來，心下一陣慶幸。

看來在這種事情，自己還是不要質疑陳錦之的專業度了，無腦聽指揮就好了。

正在這樣想著，他抬起眼睛，隻看到陳錦之正伸手解開製服襯衫的紐扣。

清秀的鎖骨若隱若現，與她黑色的發絲相映著，更顯得那一塊肌膚白得將近透明。

“你乾嘛？？”

蘇成意迅速一把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換衣服啊，你沒聽到剛剛她說什麼嗎？”

陳錦之的聲音聽起來若無其事的。

隔間狹小逼仄，蘇成意很費勁地轉過身去，手掌還是沒有從眼前放下來。

兩人在這裡待久了，空氣中全是陳錦之身的香氣，隱隱有些缺氧的昏沉感覺。

即便是柳下惠現在也要頂不住了。

蘇成意閉緊眼睛試圖把剛剛看到的畫麵清理出腦海，稀裡糊塗默念了一通心經，感覺自己掌心有些發燙。

偏偏這時候陳錦之還在旁邊惡魔低語！

“嗯？這麼暗你都能看清嗎，夜盲症好啦？”

“蘇老師，你不幫我選選嗎？”

“裙子的拉鏈，我拉不到。”

聽到最後這句話蘇成意才放下了手，但轉過身去之前，他猶豫了一下先開口問道：

“陳錦之你確定你隻剩拉鏈沒拉好了對吧？”

都嚴肅到叫大名了。

陳錦之實在忍不住想笑。

怎麼會有人在不該正經的時候正經到這種程度呢。

“快點啦。”

她也裝出了催促的樣子。

蘇成意這才略帶遲疑地轉了過來。

陳錦之已經脫下製服，換了一襲青色的長裙，這樣的顏色襯得她很有古典美人的韻味。

見他終於敢直麵自己，她微微偏頭，示意他看頸後的拉鏈。

蘇成意繞到她身後，看到她漂亮的天鵝頸微微閃光的項鏈。

抬手小心地把拉鏈拉，又替她理了理散落的柔軟發絲。

陳錦之轉身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抿了抿嘴唇。

口紅的味道提醒著她，達咩，已經沒有時間再補妝了。

她這才收了心思，嘴角噙著笑說道：

“我走之後大概一分鐘，就可以出來了。麵向門口的左手邊，貼著海報的路是出口。”

“好。”

“我等下會給你發消息。”

“嗯。”

“會想你。”

她攀附著他的肩膀踮起腳來，隻是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

隨後轉身打開門走出去。

陳錦之手的動作看似隨意，實際已經不著痕跡地把門掩成看不到裡麵還有人的程度，又不至於刻意到把門關引人懷疑。

蘇成意貼牆站著，看著她的背影。

“哇哦我們nr位好漂亮啊！”

“我靠，仙女。”

“攝影師速速看這邊！”

等在門口的工作人員起初還有幾分不耐，但隻是在看到她的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所有人都追逐著她的腳步離去後，蘇成意才從隔間推門出來。

後台簡直可以說是一片狼藉，蘇成意腳步小心避開灑落滿地的雜物，按著陳錦之剛剛的指引終於找到了出路。

從場館出來之後，杭城已經是深夜了，但附近並不冷清。

小偶像成功出道的粉絲們都聚在一起，一邊唱歌一邊在附近活動，討論著要去哪裡吃慶功宴。

而另一邊也有許多失意的粉絲，有些人在哭，另一些則在互相安慰著。

蘇成意從這樣反差極大的兩邊隊伍中走過。

他覺得看哪邊都不太禮貌，於是隻好仰頭看繁星密布的夜空。

在城市裡很少能見到這樣多的星星。好在這個場館位置比較偏，基本算是在郊區。

沒有高樓和燈光的時候，星空就重新閃爍起來。

無風無月，星河天懸。

蘇成意看得有些出神。

周圍的粉絲們起初都沒注意到這個奇怪的人，但過了一會兒，她們就開始好奇，並紛紛仰起頭來。

頓時有人忍不住發出了感歎聲。

長時間奔波在城市霓虹中的人，大約都和他一樣，很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星空，一時間竟然都將今夜的悲喜置之身外了。

直到兜裡的手機短暫振動了一下，蘇成意才低下頭來。

陳錦之：“立冬之後，想去哪裡？”

一開始承諾說要給她補畢業旅行的時候，還是在去日光城的火車。

那時候他其實是真心實意地在意“畢業”這件事的儀式感。

雖然陳錦之並沒有真正意義的畢業，但也是沉浸式體驗了一把一中高三衝刺階段的氛圍。

因此不想讓她落下這個遺憾。

但是今天再次提到旅行這件事的時候，蘇成意發覺他的心態已經和當時不太一樣了。

說到底好像就隻是想見她而已。

不是在舞台下，不用隔著人群，不需要躲避其他人的目光。

他想了想，回複道：

“去最遠的地方吧。我們去邊境。”

“好。”

對方回複得很快，像是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不管他說哪裡都會同意。

蘇成意關掉手機繼續往前走，一輛出租車緩緩停靠在路邊。

回京城的飛機又是訂在淩晨的，好像每次來杭城都是來去匆匆不作停留。

拉開車門車前，他最後抬頭看了一眼夜空。

天星河轉，人間簾幕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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