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已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在畢業生們開啟最後的狂歡之前，還有一道溝壑天塹擺在他們麵前。

那就是分數公布。

當然了，對於蘇成意來說，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想被打擾。

他這幾天都躲在家裡沒出門，並提前警告了李天王不要泄露他的家庭住址和聯係方式。

畢竟上輩子已經經曆過一次圍追堵截，這次已經很有經驗。

槍林彈雨都被很夠意思的李璐擋下來了。

她還扯了個謊說學生認為自己高考發揮非常不好，希望大家不要去打擾他的心情，不然他很有可能會走極端。

一切都等分數正式公布了再說。

於是“很有可能會走極端”“心態已經爆炸”的蘇成意同學，安安心心地在家看完了一整部關於天體物理的紀錄片。

另一邊，林知婉給林桐買了他人生中第一部智能手機作為畢業禮物。

蘇成意原本以為林桐會對此感到新奇，畢竟智能手機裡裝載的各類小遊戲還是很適合打發時間的。

蘇成意還記得自己小時候連續玩了好幾天的神廟逃亡和地鐵跑酷，隻為了不斷刷新最高分。

沒想到林桐拿到手機第一件事是申請了微信號，然後加上了幾個朋友的好友。

群聊“拯救宇宙小分隊”也正式迎來了滿員。

最鬨騰的徐洋這幾天也很安分，躲在家裡逃避分數即將公布的現實。

隻是時不時會打電話給蘇成意哭訴他有多麼緊張。

對於這種情緒蘇成意表示尊重且理解，但電話最多隻能打三分鐘。

韓冰很忙，她之前備考那段時間錯過了太多愛豆的舞台和新歌，正在瘋狂補課中。

而且她也很關注國內選秀節目《偶像101》的進程，並聲稱陳錦之絕對是天選C位，如果不是那就是黑幕。

蘇成意其實很懷疑她的目的。

很有可能是想把老同學送進娛樂圈，好方便她打聽各種八卦。

楚大小姐也很忙，據說她這幾天除了參加各種晚宴，就是在家裡和家長們據理力爭，關於自己的前途與未來。

蘇成意很知趣，沒有發消息打擾她。

她自己倒是憋不住了，發了好幾條六十秒的語音控訴他為什麼對自己不聞不問。

總之，在這樣幾家歡喜幾家愁的氛圍裡，終於還是迎來了分數正式公布的日子。

前一天晚上，與諸多輾轉反側的莘莘學子們不同，蘇成意在晚上十一點就已經進入了夢鄉。

焦慮無用，結局已定。

......

“叮叮當當。”

事與願違，刺耳的手機鈴聲劃破了夜的寂靜。

蘇成意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徐洋又在發瘋。

耐著性子翻身拿起手機，一看時間，淩晨三點。

發瘋也不帶這麼發的。

但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既然這個點，說不定是有什麼急事，蘇成意思考了幾秒鐘，還是點了接聽。

“你好！請問是蘇成意同學嗎？！”

對方的聲音雖然儘量克製了，但聽上去還是很激動。

“......”

蘇成意心裡驟然升起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雖然他沒說話，但對方並不在意，而是興高采烈地接著說了起來。

“我們這邊是華大招生辦的！首先要恭喜你，你是全省理科狀元，而且分數破了往年的所有記錄，很有可能是全國級彆的理科狀元！

這基本上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個成就！所以我們這邊也是第一時間聯係到你，希望能和你溝通一下接下來的意向......同學你在聽嗎？”

“你好，在聽。”

蘇成意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他起身走到客廳，慢條斯理地倒上了一杯水。

“太好了！同學，那我們明天早上九點約個地方見麵？華大會給予你這邊最頂尖的教育資源以及獎學金，甚至說關於後續深造的機會，我們這邊都是可以直接敲定的......”

蘇成意喝了一口涼水，正想說話，門就被人“duangduangduang”地敲響了。

“你好？同學你在嗎？我們這邊是京大招生辦的！！”

？？？

蘇成意喝下去的水一下就嗆到了喉嚨裡。

這下電話那頭也慌了。

“完了完了，安排車，快點。”

“地址呢？給點壓力要過來啊！”

“同學，千萬彆開門啊！門外都是詐騙犯，不能開門，我們馬上到，你先彆急！！”

......

這架勢。

蘇成意登時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現在並不是淩晨三點，而是下午三點。

看來現在省內的成績已經出來了，因此李天王的謊言保質期也隨之過期。

明明在家卻一直讓人家在門外等似乎有些不禮貌，蘇成意稍作思考，還是打開了門。

“鐺鐺～京大招生辦熱烈祝賀蘇成意同學榮獲本省理科狀元！恭喜恭喜恭喜你啊～”

門外站了兩男兩女一共四人，手裡甚至舉著紅色的橫幅，載歌載舞，一派興高采烈的模樣。

玩尬的是吧。

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溫暖了四季......

蘇成意沉默了半秒鐘，還是禮貌地笑了笑，隨即抬手示意他們先進來。

走在最前麵舉橫幅的年輕男生打量了一下屋內，就有些意外地問：

“同學，你自己住嗎？”

“嗯。”

蘇成意拿了幾個塑料紙杯，倒上水。

“剛剛給你父親打電話時，聽他的語氣還以為和你在一塊呢。”

年輕男生撓了撓頭，有些困惑。

......甚至還給蘇澤朗打了電話啊。

想到那位不靠譜的老父親可能會說些什麼，蘇成意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時候後麵一直在看眼色的女生默默掐了男生一把，端起禮貌的笑容湊上前來：

“同學，你好。我是京大11屆中文係的學姐，這位是我們係的劉教授。”

後麵一位儒雅隨和的中年微胖男人笑眯眯地走上前來，與他握了握手。

“我是11屆生物信息學的。”

先走進來的男生很熱情地說，又指了指走在最後麵、看上去有幾分靦腆的女生說道：

“這位學姐是材料化學專業！很漂亮吧？”

男生擠眉弄眼，分明在暗示他工科和尚專業也有美女。

出乎男生意料的是，這位不諳世事的小學弟卻對此沒什麼反應，隻是點點頭，一一打了招呼。

他哪裡知道，見慣了楚傾眠和陳錦之這兩人之後，這些大眾眼裡常見的美女在蘇成意麵前充其量隻能是路人甲乙丙丁。

一番寒暄問好之後，幾人終於在沙發上坐下。

“蘇成意同學的成績我們看過了，實在是漂亮。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高的分數。

分數是學習能力的體現嘛，所以也可以說第一次見到這麼強的高中學生。

那麼咱們就先不繞彎子了，目前對於專業，自己有什麼想法嗎？”

劉教授一看就很有中文係教授的感覺，話說得不深不淺，留有餘地。

蘇成意也喜歡和這樣的人交流，結果正想回答，門就再次被敲響了。

已經猜到門外是誰，年輕男生登時一握拳，非常不甘心地歎了口氣。

蘇成意看了一眼在座幾人，微笑著說了聲“抱歉”，又重新打開了門。

於是華大招生辦的人也魚貫而入。

平日裡空空蕩蕩的屋子一下子顯得擁擠逼仄了起來。

......

蘇成意不著痕跡地觀察了幾分鐘，得出的結論是他們真的很符合大家對於華大和京大這兩所頂尖院校的刻板印象。

華大的人穿著正裝，襯衫領帶皮鞋，每個人都是一身正氣。

京大的打扮則是朝著漂亮和舒適去的，看上去很有年輕人的朝氣。

幾人麵麵相覷了幾分鐘，最終還是華大的人先開了口。

“是這樣啊，蘇同學，我們秉承一個尊重隱私權和邊界感的原則，原本是決定電話上和你約定好時間再來的，但形勢所迫，有所打擾實在是不好意思。”

京大一聽不樂意了，馬上反駁道：

“如果是淩晨三點的電話，我想也並不符合所謂尊重邊界感的行為吧？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上門，是我們的誠意之體現。”

“誠意體現不是淩駕於打擾同學的休息時間之上的，想必貴校平日的學習生活裡，這樣的冒犯行為隻多不少吧？

同學，想要獨立且有規律的學習生活，請報考我們華大！”

剛一見麵就爭鋒相對，火藥味十足。

“哈，實在可笑。同學，大學生活最重要的是什麼？是開闊眼界，同時培養遠大而宏偉的理想。

我們京大主要是塑造學生綜合能力，鮮活的生命力是年輕人最最需要的特質，我們絕對不會把學生培養成千篇一律的打工仔！”

“請注意措辭。千篇一律的打工仔用來形容我們華大的莘莘學子？需要我羅列出本校名人名單嗎？”

“來啊！誰怕誰！”

“......”

眼見兩邊人都快打起來了，蘇成意咳嗽一聲，試著調和一下矛盾。

“各位......”

他才剛出聲，剛剛爭得麵紅耳赤的幾人就瞬間停了下來，齊齊等著他的下文。

但被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反而有些忘了應該說些什麼了。

頓了頓，隻是抬了抬手示意他們繼續。

於是新一輪的辯論重新開始。

“蘇同學，世界一流的學生，自由開放的風氣，閱曆資深的老師，科研水平極高的課題組。

報考我們京大，你不會後悔的！”

京大學生有理有據。

“我們學校比你們學校大。”

華大學生雲淡風輕。

“愛國，進步，民主，科學。思想自由，兼容並包！”

京大學生慷慨激昂。

“我們學校比你們學校大。”

華大學生麵不改色。

“眾所周知，莪們是最有人文關懷的高校。親，來我們學校，讓你體驗到什麼是教育應當有的氛圍！”

京大學生動之以情。

“我們學校比你們學校大。”

華大學生昏招頻出。

“教授，這人不講理啊。”

京大學生終於咬牙切齒，啟動場外求助。

蘇成意聽得直想笑。

要是他這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句他要去的是複大或者交大，這群人的臉色想來會很難看。

一旁觀戰許久的教授們此時也終於加入了戰場。

“蘇成意同學，是這樣啊。我能猜到，你現在之所以是這樣一個有些迷茫的態度，是因為你自己也還沒有做好相關的心理準備，對吧？咱們現在就是先聊聊，沒有要逼迫你立馬做決定的意思。”

劉教授笑著說。

另一邊的西裝教授也點點頭，嚴肅地說道：

“我在一年前，你們還沒有進入高三的時候就曾經聯係過你，還有印象嗎？”

蘇成意不禁一愣，這誰還記得啊。都十幾年的事情了。

雖然腦海裡一片空白，但他麵上不顯，隻是沉著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當時我就和你談過很多，關於未來擇校，甚至就業的問題。

你是個很有主見的年輕人，我還很深刻地記得你和我說目標專業是計算機。

我當時的承諾現在依然有效，並且我也如約來到了你麵前。

不僅僅歡迎你報考華大計算機專業，我也歡迎你繼續在我這裡讀研究生、博士生。”

這算是含金量很重的承諾了，可惜自己這輩子是百分百不會繼續學計算機的。

蘇成意心裡生出些歉意，剛想說話，一旁察言觀色的劉教授生怕兩人這就談成了，趕緊出聲製止道：

“咳咳，同學，在你做出決定之前，我還有些話想說。

在當今社會，執行力和效率固然重要，但全方位的、無死角的優秀機器，真的是你想成為的那樣嗎？

你能獲得這樣一個極其優秀的分數，絕不是光憑努力就可以達到的程度，我相信你是有著非凡的天賦和靈氣的。

是按部就班地成為固定機器上的一顆螺絲釘，還是在浪漫而自由的校園裡野蠻生長為參天大樹，任君自選。”

不愧是中文係教授，這口才絕對是在辯論隊打出來的吧。

蘇成意感覺自己真的差點就要被他說服了。

西裝教授冷哼一聲道：

“社會或許可以沒有追求所謂自由的虛無主義者，但絕對不能缺少腳踏實地奮鬥的精英人才。”

“腳踏實地的同時，可不能忘了仰望星空。”

劉教授皮笑肉不笑。

“兩位教授，各位學長學姐。”

蘇成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他這表情顯然是要下最後的決定了，幾人頓時屏氣凝神，心提到了嗓子眼。

從前也有過對於省狀元的爭奪，但這次不一樣，這位的分數是會被鐫刻進曆史長河，成為全國高考生所仰望的那顆北極星的。

他的選擇很有可能會影響日後很多考生的選擇。

“或許，在座兩所院校的目標學生裡，有一位叫做楚傾眠的同學嗎？”

完全沒想到他會說一句這樣沒頭沒腦的話，幾人紛紛一愣。

反應快的京大男生低頭一翻資料，你彆說，還真有。

這位女同學也是個能人，假如沒有麵前這個bug狀元的話，就該輪到她了，怪可惜的。

世人隻會記住第一名，誰在意第二名呢？縱使她也很優秀，但被關注的隻有麵前這位而已。

蘇成意微微一笑，拿出手機打開了撥號界麵。

“既然如此，我們一起去問問她的意見吧。”

......

半小時後。

穿著睡衣被吵醒的楚傾眠同學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接待了這一批不速之客。

“同學，這麼晚真是打擾了。”

招生辦的人顯然也沒有想到，這位第二名住的是這樣富麗堂皇的地方。

登時也沒有了剛剛在蘇成意家裡針尖對麥芒的架勢，彼此都有些局促起來。

“沒關係的～大家隨便坐。”

很有教養的楚傾眠表麵上笑得春風和煦，暗地裡卻狠狠掐了一把蘇成意這個罪魁禍首。

“蘇成意你信不信我咬死你。我兩點才剛睡著！”

她壓低了聲音，氣急敗壞。

“這就是熬夜的代價。”

蘇成意麵不改色，甚至還有心情嘲笑她一波：

“同學你的眼睛是被誰揍了兩拳嗎？”

“你才被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