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淩晨四點開始，徐洋在十二點就敲開了蘇成意家的門。

他手裡提著可樂和小龍蝦，一副興致很高的模樣。

“可樂？”

蘇成意接過來，隨口問了一句。

還以為會買啤酒來著。

“啊哈，都熬夜了，養生，養生。”

徐洋輕車熟路地打開鞋櫃拿拖鞋，擠眉弄眼。

......可樂能養生到哪裡去。

“就你一個人嗎？”

蘇成意探頭往他身後看了一眼，隻有黑漆漆的樓道，於是反手鎖上了門。

徐洋把可樂提到茶幾上，低著頭回答道：

“不然還有誰。眠姐說不來，韓冰不知道搞什麼飛機，消息都不回。

木頭說要陪林姐姐回老家一趟，要把之前欠的一些人情債還上。”

“人情債？”

前麵的都先放一放，因為原因蘇成意都知道，他還是對於後麵這三個字更為好奇。

楚傾眠的暫且不提，韓冰那邊，徐洋居然一副完全不明白狀況的樣子。

都沒人告訴他周凱榮表白的事兒嗎？

“嗯。說是之前村裡很多人幫過他家的忙，現在木頭考完試了，理應買些東西回去一趟。”

......

蘇成意沉默了半晌，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在這村裡，林姐姐從小到大應該都是沒挨到什麼好處的，現如今好不容易日子好過了些，居然又要回去踩這趟渾水。

“什麼時候走的？”

“今早吧好像，好家夥，那坐大巴車都得坐老半天。還得轉車。”

徐洋“嘖嘖”了好幾聲，少爺脾性顯然是吃不得這苦。

蘇成意拿了兩個杯子，從冰箱裡倒了半杯冰塊，這才走回沙發上坐下。

徐洋樂嗬嗬地喝了一大口可樂，正想感歎肥宅快樂水的功力，就被蘇成意接下來那句話嚇得差點嗆死。

“明天我們也去。”

“哈？？”

“考完試心裡悶，正好借機會出去轉轉。”

蘇成意雲淡風輕地嚼著嘴裡的冰塊。

“蘇少爺，你去哪轉轉不好，你去村兒裡轉啊？咋地，你要演鄉村愛情啊？”

徐洋祖上三代都是棠安市人，從小到大都沒下過鄉。

在他的腦海裡，林姐姐和林桐的家鄉磚橋村大抵是紀錄片裡那種大山區的形象。

上學要走幾個小時山路，孩子們擠在狹小破爛的土胚房裡，每天隻能吃土豆......

的確有這種情況。

但應該是不會出現在本省的，畢海縣磚橋村最多就是經濟狀況比較一般的邊緣小村而已。

通過林桐的描述，連他們家這種情況，都還是可以滿足基本的溫飽需求的，隻不過為了來市裡上學的學費很是拮據。

但往往這種村子裡，心胸狹隘、多嘴多舌的人也會相對多一些。

換句話說，就是貧苦的時候，他會待你很不錯，甚至時不時施以援手。

但若是有人突然發達了，那這些善意就會立馬轉變為妒意和惡意。

蘇成意看過不少本地新聞，都是發生在附近這樣的地區的。

依靠著經濟政策主動發展新農業，比如養魚養蝦、種植新型蔬菜品種的村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要到收獲的季節了，卻被人投毒、噴藥，最後一整個季節的努力都竹籃打水一場空。

經過調查，凶手往往都是本村村民，有些原本的關係甚至還都很不錯。

這就是所謂隻能同苦不能同甘。

“明天早上八點吃完早飯集合。”

蘇成意已然下了定論。

“......我們看完球賽都六點了啊！”

“你說得對，那看完直接出發吧。車上可以睡。”

“成成成，都依你。”

敲定了這件事之後，兩人窩在沙發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徐洋剛來的時候興致還很高漲，沒一會兒就昏昏欲睡了。

蘇成意白天睡足了覺，毫無困意。

一看時間才兩點，電視上正在播著一部酸掉了牙的電視劇。

“紫薇！你說過我們永遠都不會分手的！（聲嘶力竭）”

一段驚心動魄的追逐戰後。

“紫薇！你不要再後退了，身後就是懸崖啊！（驚恐瞪眼）”

“奔向你，才是奔向懸崖啊......（哽咽）（哀傷）（緩緩後退）”

“——咕嚕咚。（墜崖）”

“......”

蘇成意有一種剛剛吃下去的小龍蝦都活過來了的感覺，不然為什麼感覺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他抓過遙控器，把音量調小了些。

“我掉進愛情懸崖，跌太深爬不出來～”

沒想到身邊的人突然開口唱起了歌。

“合著你沒睡著？”

蘇成意握著遙控器，假裝自己是為了換台，不是怕吵到他睡覺。

“下降的速度太快，來不及踏上未來！你的愛反複徘徊，打亂我呼吸節拍，該怎麼逃開！我！控製！不來！”

徐洋唱得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好好好，唱的好。但是我家隔音不好，一會兒有人敲門的話你去開。”

蘇成意重新給他倒了杯可樂。

唱得這麼聲嘶力竭感情充沛的，看起來是很有感慨。

應該是知道韓冰被表白這件事的吧？

想到這一點，反正家裡也沒彆人，蘇成意直截了當地問道：

“韓冰又沒答應周凱榮的表白，你在這兒感懷什麼？”

徐洋把杯子裡的冰塊倒嘴裡，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嘰裡呱啦嘰裡呱啦。”

“閉嘴。”

“......哎，意總。我問你一個問題啊。”

“問。”

徐洋順勢跪到茶幾前，把兩人的可樂都滿上。

“你正在走近一個人的時候，另一個人已經直接就開始搶跑了。你會怎麼辦？”

他這問題問得顛三倒四的，但因為當事人都在身邊，蘇成意還是聽懂了。

徐洋看上去沒頭沒腦的，遇見什麼事都衝動，但到了真正喜歡的人麵前，反而更加畏首畏尾。

因為他能做的很多事情其實都被更主動、更直接的周凱榮搶先做了。

他後麵再跟過去做同樣的事，就會顯得很奇怪。

“為什麼高考結束之後不直接跟她表白呢？”

蘇成意沒有回答，反而這樣問道。

“因為我還不知道自己大學能不能和她在一個城市。”

徐洋歎了口氣，把杯子裡的可樂晃得都沒氣兒了。

原來如此。

“能在一個城市最好。不能在一個城市，也有不能在一個城市的處理辦法。”

說完這句話，蘇成意和他碰了碰杯口，以示鼓勵。

“謝了意總。”

徐洋歎了口氣，看著電視屏幕，慢慢說道：

“我現在擔心的還有另外一件事。你說，是不是朋友永遠比戀人長久？

萬一處得不好，掰了，咱們以後見麵多尷尬啊。就......朋友都沒得做了。咱們的小分隊也散了。

哎，想到這個我就害怕。”

“大學沒你想的那麼清閒，況且我們就算在一個城市，也很難在同一個大學。

你不如擔心一下假如她以後找了彆人當男朋友，還有沒有空跟我們在一起玩。”

蘇成意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憂心的事情壓根沒有意義。

到了大學，新生活代表著新的交際圈接踵而至，高中這些老朋友，哪裡還有像現在這樣天天膩在一起的時間。

覺得他說得也很有道理，徐洋抓耳撓腮的，煩悶極了。

“媽的！實在不行現在就發消息把韓冰叫出來表白得了！”

“發。你不敢發我幫你發。”

蘇成意慢條斯理地說完，又接上一句：

“不發你是我孫子。”

“......”

見蘇成意毫不阻攔，徐洋的氣焰一下就滅下去了大半，他猶豫了一會兒，低著頭劈裡啪啦打字。

蘇成意湊過去看了一眼。

“你睡了嗎？”

......

這開場白爛透了。

“這都幾點了？你覺得她是會看球賽的人還是怎麼著。”

蘇成意不耐煩地敲了他的腦袋一下。

“也對哦。”

徐洋正要關上手機時，忽然“叮咚。”一聲。

還真來回複了，兩人一時麵麵相覷，湊到一起看。

是一張照片。

夜晚的沙灘上燈紅酒綠，韓冰戴著墨鏡躺在椅子上，對著鏡頭慵懶地比了個耶。

而在她身後，是同樣戴著墨鏡，正抱著一個椰子狂吸的楚傾眠。

“？？？”

“......”

“啥啊？？她倆跑哪裡瀟灑去了！”

徐洋瞪著眼睛，像是要從照片裡看穿一切似的。

蘇成意沉默了半晌，拿過徐洋的手機。

放大圖片，仔細查看邊邊角角。

遠處有一個店麵的廣告牌閃著光，依稀能辨認出“清補涼涼不涼”這幾個字。

......好奇特的名字。

不過托這個少見店名的福，蘇成意很快就查到了這家店的具體位置，也由此推斷出了楚傾眠和韓冰所在的地方。

熱帶島嶼，特產是文昌雞與清補涼，冬季去避寒的人群最多。

好家夥，他還在這為了情書的事情自我反省中，楚大小姐已經和閨蜜美美海邊度假去了。

“考完試了出去散散心唄。”

蘇成意漫不經心地把手機遞還給徐洋。

“那為什麼不帶我們去？！”

徐洋一捶沙發，憤憤不平。

蘇成意把電視調回體育頻道，加大音量，慢悠悠地說：

“我們也有行程啊。”

“......”

徐洋馬上低下頭打字問能不能加入女子組。

結果當然是很快就被否決了。

“中央電視台，中央電視台。觀眾朋友們大家好，這裡是CCTV5體育頻道。”

好在這時候已經淩晨四點，今晚真正的節目正式開始了。

“五星巴西！五星巴西！”

徐洋終於拋開對海灘的執念，站了起來，跟著現場的觀眾一齊歡呼。

“意總！你怎麼押！”

徐洋把外麵寬大的短袖一脫，露出裡麵的巴西國家隊10號球衣來。

“不知道。”

蘇成意喝了一口可樂，他清晰地記得這場的比分。

巴西3：1克羅地亞。

這場比賽既是揭幕戰，也是他印證比賽結果會不會因為重生的蝴蝶效應而改變的試驗品。

如果這場比賽的過程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那基本上就代表著曆史不會改變了。

那場震驚全球、刻進曆史的離譜比分，也會如期發生。

徐洋“嘖”了一聲，顯然對於蘇成意這樣波瀾不驚的態度有些不滿。

“那必然是巴西啊！We are the champions～（我們是冠軍！）”

“......”

也不知道這位鐵杆球迷到時候看到七比一，會是個什麼反應。

“意總你是哪個球隊的粉絲？阿根廷？”

徐洋帶著質疑的神情問道。

這才揭幕戰，這大聰明就一副決賽一定是巴西VS阿根廷了的樣子。

蘇成意搖了搖頭，看著屏幕上的時間，在心裡默數著。

果然，十一分鐘，馬塞洛烏龍球。

巴西0：1克羅地亞。

徐洋的表情難看得和觀眾席的桑巴軍團球迷如出一轍。

還好，關鍵時刻，巴西小將內馬爾站了出來，憑借個人能力扳回一球，比分來到1：1。

“內馬爾！！！蕪湖！！！”

徐洋興高采烈地把球衣上的數字指給蘇成意看。

蘇成意象征性地跟著歡呼了一下。

......

已經知道結果的比賽，果然還是有些索然無味啊。

接下來的劇情是：內馬爾點球罰進，傷停補時階段奧斯卡鎖定比分為3：1，比賽結束。

蘇成意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哈欠。

儘管知道結局了，但是小組賽沒有什麼買彩票的價值。

要買就買個大的。

蘇成意想了想，他現在賬戶裡大約有十來萬。

到了半決賽的時間，已經是高考分數公布了，那時候大約還會收入一筆獎金。

本金肯定是完全足夠了。

......馬上要成千萬富翁了，為什麼他心裡一點都不帶激動的。

蘇成意看著漆黑的手機屏幕上倒映出來的自己的神情。

絕不是裝腔作勢，而是真的毫無波瀾。

他以前一直是個錢掉在地上都懶得去撿的性子。

沒有彆的原因，單純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無欲無求，因而活得無牽無掛。

王婷婷評價他是個脫離紅塵世俗的小道士，其實沒什麼錯。

上輩子他願意那樣按部就班的工作，隻是因為不工作的話，他完全找不到自己還有什麼存在的價值。

每個人的人生就像被規劃好的一樣，出生，上學，工作，退休。

人生海海，他隻是隨波逐流而已。

但現在，無聲無息中，已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變化。

他不再是孑然一身為自己而活了。

正因如此，蘇成意想，他或許依然不是個會為了金錢多麼執著的人。

但是，他也深刻地意識到了——他需要搞錢。

為了讓身邊的人過得更好。

為了籠中鳥能從此自由自在。

為了成為她背後的所謂資本。

聽起來是天方夜譚麼？他目前還毫無商業經驗。

不。

金手指早已拉滿了，他的第一桶金即是大多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終點。

而重生的buff也遠遠不止這些。

......

傷停補時階段倒計時，本場比賽宣告結束。

全場比分定格在了3：1。

曆史的車輪毫無偏移地碾過，徐洋重新倒上一杯可樂，眉開眼笑地過來跟他碰杯。

蘇成意的嘴角勾起一個意料之中的弧度。

玻璃製的杯口相撞，脆生生的一聲清響。

既然改變曆史太難，那就搭曆史的順風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