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

楚傾眠不情不願地縮回了手。

蘇成意歎了口氣，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看著她抽出紙巾，仔細擦掉嘴邊的餅乾渣。

這時候旁邊埋頭苦乾的同學也發現蘇成意出現在了前排，自然不會輕易錯過這個機會。

相處時間長了之後，同班同學對於蘇成意的看法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雖然不知道理由是什麼，但是這尊大神好像真的變了，不再是以前那種孤僻自傲的人設了。

借筆記和問題目這種小事，他一概不拒。

講解題目的時候甚至還很有耐心，不會露出大家想象中那種“爾等凡人這都不會嗎真可笑”的神情。

思路清晰，過程又簡潔明了，聽他講一道題，可以說是收益頗豐。

而且問完題目還可以順走幾頁筆記或者教材之類的，這可是真金白銀都買不來的好東西。

如果讓蘇成意本人聽到這種評價，他大約是會喊冤的。

因為即使是重生之前，這種事情上他也不會吝嗇的啊！

講幾道題能耽誤多少時間？他的筆記又不是什麼機密資料。

隻不過是沒人敢來問他而已。

現在的蘇成意雖然大多數時候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麵癱臉，但是煞氣屬實是減輕了不少。

所以現在午休時間，有這樣一個好機會，大夥兒自然不會放過。

很快他身邊就圍滿了要問問題的人。

“喂喂喂，大家就不能排排隊嘛！”

小班長忍不住了，拍案而起。

王虎手裡拿著抄滿了題目的草稿紙，嬉皮笑臉道：

“班長，你有什麼問題私底下問唄，現在是蘇神的公眾時間。”

他這話說得意味不明，有些曖昧，周圍人頓時一陣起哄。

楚傾眠耳根一紅，想反駁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蘇成意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手上還是隻拿著楚傾眠的草稿紙，慢悠悠地問道：

“這題你真不會嗎？”

“不會不會不會！就不會！”

楚傾眠臉上還紅著，欲蓋彌彰地把這句話說得理直氣壯。

“行吧。”

蘇成意其實非常懷疑她隻是偷懶不想動腦子。

這道題目隻是專業名詞太多，看上去晦澀難懂而已。隻要理解了主題乾所給出的運行機製，下麵的小問題其實算不上困難。

那就不用耽誤時間給她講題了，可以先做彆人的。

但見她一副撂挑子不乾了的神情，他還是把過程詳細地寫了出來。

期間楚傾眠一直趴在他左手邊，小口小口吃著點心。

聽著她咀嚼的聲音，蘇成意感覺自己像是豢養了一隻金絲熊。

寫完一頁紙翻篇，蘇成意冷不丁地說：

“小班長，老師是不是不讓在教室吃東西來著。”

“......啊？不知道啊，有嗎？”

楚傾眠眼神飄忽。

她當然知道這個規定了，但是......偶爾小小違規一次應該不算很過分吧？

她平時都那麼乖了。

“你在教室吃東西，蟑螂啊，螞蟻啊，各種各樣的昆蟲都會進來的。”

蘇成意一邊寫著第四道小問的答案，一邊接著說。

“乾嘛？我不吃東西也會有這些家夥跑進來的好不好！”

這下原本還很心虛的楚傾眠就不乾了，開始據理力爭。

“它們在這裡生存，就會跟著我們一起上課。於是它們就會看書學習，獲取知識，然後變得非常聰明。”

蘇成意筆下寫著“此時正離子的行為與地麵上大氣分子的行為類似，隻是這裡正離子受到靜電場作用，而大氣分子受到重力場作用”，嘴上卻說著天馬行空毫不相乾的胡話。

“弗朗西斯培根曾說過，知識就是力量。但是沒有道德的約束，力量就會腐敗，蟑螂們就會變得非常邪惡，然後接管整個學校，整個棠安市。到最後是整個地球，整個銀河係，整個宇宙。”

其實他一直覺得以蟑螂的生存能力，再進化一下統治世界也不是沒有可能，堪稱地球上的終極生物。

“......”

楚傾眠一臉無語地看著麵前這人。

很難理解他是怎麼一本正經地說出這些話來的。

甚至還是一邊推算著物理題目，一邊一心二用說的。

有時候她真的感覺蘇成意不是沒有幽默感，而是他的幽默感和常人不太一樣。

楚傾眠正想說點什麼來嘲笑他一下，就隻聽得旁邊的韓冰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聲。

“怎麼了怎麼了！！！”

楚傾眠膽子本來就小，立馬就嚇得一把抱住了蘇成意的胳膊。

“臥槽！！！有蟲啊！！！”

第一目擊證人韓冰已經光速爬到了自己的桌子上，一副驚嚇過度的樣子。

“什麼？？在哪啊！！”

“我靠過去了過去了！張福林就在你腳旁邊你踩它啊！”

“我他媽不敢啊！”

旁邊的其他人也被韓冰的反應嚇得到處亂竄，原本一片祥和的學習氛圍瞬間就被打破了，登時一片雞飛狗跳的景象。

“冰冰，你看清是什麼蟲子了嗎......”

楚傾眠其實也很想往桌上爬規避風險，但是作為小班長的責任感還在作祟，此時應該保持淡定。

但她已經嚇得連聲音都在哆哆嗦嗦了。

“沒太看清，就感覺黑不溜秋的很多隻腿，而且好大一隻啊，媽的。如果是蟑螂的話這體型也太恐怖了，感覺已經成精了。”

韓冰蹲在自己的課桌上，顯然嚇得不輕，臉色還有點發白。

聽到具體描述，楚傾眠頓時欲哭無淚，更加抓緊了身邊人的手臂。

她從小到大都最怕這種蟲子了。

“蘇成意，都怪你說什麼蟑螂什麼螞蟻的！你個烏鴉嘴！！！”

隨著那隻疑似蟑螂的生物的行動軌跡，教室裡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蘇成意恍若未聞，頂著旁邊楚傾眠的壓力，慢條斯理地把最後一個步驟寫完，才合上筆蓋抬起頭來。

他並不怕蟲子。

要說的話，他自己都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麼害怕的生物。

許多人害怕的蜘蛛、蛇、蜥蜴之類的，他都毫無感覺。

但它們之中的大多數隻是長得恐怖而已，攻擊性並不強，而且不會主動招惹人類。

比起這些，長相憨厚可愛的熊類才是比較值得害怕的。

蘇成意小時候就看過關於著名的三毛彆羆事件的紀錄片，自此深刻認識到了熊這種生物的可怕之處。

一頭巨熊闖入三毛彆村，咬死七人，咬傷三人。最終被獵殺後，發現這頭棕熊高達二點七米，重三百四十公斤。

它並不是為了覓食而殺人，單純隻是為了殺戮。

更令人無法理解的就是，它甚至會在夜間模仿人的姿勢站立，以此吸引人類注意。

有了這樣先入為主的壞印象之後，蘇成意再去動物園看那些憨態可掬，學著人類的樣子招手打招呼討食物的熊時，就完全不覺得可愛，隻覺得恐怖了。

但遇到熊也還好，橫豎就是挨一熊掌或者被啃幾口的事情。

而且野生熊傷人的事件還是比較少見的。

再說了，就算這些動物再恐怖，那還能有在大庭廣眾之下自我介紹恐怖？

蘇成意將這種除了社交活動什麼都不怕的現象，命名為“社恐的自我修養”。

偌大的教室，總歸還是能找出那麼幾個膽子稍微大點的。

王虎正帶著幾個男生滿教室追殺，在所有同學的全力配合之下，終於將它趕到了講台旁邊的角落。

蘇成意站起身來，走到他們背後，這才看清楚那神秘生物的真麵目。

光看外表的話，的確很像蟑螂。

但是體型確實是有點誇張了，至少蘇成意本人是沒見過這麼大的。

“虎子，上啊，去踩死它。”

“你咋不上？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我不去，我這鞋新買的哎。”

“我的鞋也是。”

“你拉倒吧，穿倆年了都。”

幾個男生一起鬨哄哄聯合追捕的時候還是比較勇往直前的，個個都擺出了斯巴達三百勇士的氣勢。

但是真正輪到要上去踩的時候，就開始你推我的我推你。

“蘇成意，那是什麼蟲子呀？”

楚傾眠雖然害怕，但是也好奇。

再加上有一身煞氣的蘇成意在旁邊杵著，她就稍微勇敢了一點。

“蟑螂吧，但是很大隻。可能是懷了孕的母蟑螂。”

蘇成意摸了摸下巴，合理分析道。

“啊？？？”

一旁的人頓時都驚了，倒吸一口涼氣。

“踩了之後不會跑出一地的小蟑螂來吧？？”

聽了蘇成意的話，王虎已經迅速從隊伍的最前方縮回了後勤部。

“不一定。你踩的話隻能踩死母蟑螂，而它身體裡繁殖小蟑螂的東西叫做卵鞘，一般來說，表麵是比較堅硬的。”

蘇成意解釋道。

“啊，那這樣還好啊！咱們先把大的乾掉吧！”

一個男生頓時蠢蠢欲動。

“蟑螂光踩是很難踩死的，而且即使頭部斷掉，頭和身體也會分彆存活。頭隻能活幾個小時，身體能存活幾天，並且期間依舊可以進行孵化小蟑螂的流程。如果運氣好，卵鞘裡的蟑螂若蟲已經是快要成熟的階段了，你的腳又成功破壞掉了卵鞘的外殼，那就可以看到小蟑螂四散而逃的畫麵了。”

蘇成意語氣平淡，接著科普。

“......尼瑪，彆再說了！！！”

一邊的韓冰想到懷著一肚子小蟑螂的大蟑螂的移動路徑經過了她掛在桌邊的書包，以及她的鞋麵。

書包和鞋反正是不能要了，算了，感覺這雙腿也要不得了。

“那踩死之後再用火燒行不行？”

張福林想了想，從兜裡掏出一隻打火機來。

敏銳的小班長頓時投過去質疑的目光。

“班長你彆瞪我啊，我沒抽煙，我買來在宿舍點蚊香的。”

他趕緊舉起雙手以示清白。

“不管了，先踩死再說！我數三二一咱們一起衝。”

前排的男生互相碰了碰拳，表情和歃血為盟一樣堅決。

“三、二......”

隨著他們的倒數，全班人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火箭起飛。

蘇成意倒是沒什麼感覺，但是他的手腕已經要被楚傾眠掐出血印來了。

“一！衝啊！”

幾人一擁而上，短暫的沉默後，卻又尖叫著四散奔逃。

“啊啊啊它起飛了啊！！！”

是的。

在眾目睽睽之下，那隻大蟑螂張開一對透明的褐色翅膀，飛了起來。

比剛剛更加驚恐的尖叫聲也就隨之席卷了教室。

楚傾眠這下是真嚇得腿軟了，抱著頭就蹲在了地上。

蘇成意隨手抄起旁邊桌上的一本漢英詞典，蟑螂的位置很好找，盯著抱頭鼠竄的人群附近就好了。

按常理來講，蟑螂飛行時間應該持續不了多久。

果然，因為教室的門窗早就被除蟲團隊鎖上了，它體力耗儘，停在了後門的門框處。

蘇成意逆著人群大步走過去，眯了眯眼睛瞄準，隨後以一個標準的投擲鉛球的姿勢，把手裡的漢英詞典砸了過去。

詞典砸到門框上，發出“Duang”的一聲應聲而落。

“死了嗎死了嗎？”

“應該死了，我看到打下來了。”

“誰過去看看，我害怕有小蟑螂。”

圍觀群眾大著膽子湊上前去，確定見到那隻大蟑螂的屍體之後，才終於放下心來。

這場轟轟烈烈的蟑螂風波終於落下了帷幕，大家一邊討論著，一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值日生是誰？快來把屍體掃走一下，太膈應人了。”

蘇成意也走上前去，伸手把殘留著幾根蟑螂腿的漢英詞典撿了起來，開口問道：

“這是哪位同學的詞典？剛剛情況緊急，借用了一下。”

“不要了不要了。蘇成意你要是把這個拿過來我就跟你同歸於儘。”

韓冰滿臉都寫著抗拒，擺手的頻率比直升機的螺旋槳還快。

好吧，下次去學校門口的書店重新給她買一本。

蘇成意把漢英詞典也丟進值日生收拾蟑螂屍體的簸箕裡，剛想回座位，就被楚傾眠遠遠伸手攔住。

“你快去洗手！！！”

“乾嘛？我沒碰到。”

“你碰到了，你還撿起了凶器呢！蟑螂身上好多好多細菌，你現在已經在被感染的邊緣了，還不快快補救一下！”

“......”

蘇成意揣著手無奈地看了她兩眼，隻好掉頭往外走。

“要好好洗手喔！要用肥皂！”

臨了她還上前兩步強調。

忽然想到了什麼，蘇成意重新掉過頭來，揶揄道：

“你還說呢，不是你在教室吃東西引過來的嗎？”

“......好像是哦。”

楚傾眠一愣，自己的身份一下子從提醒衛生小助手變成了蟑螂風波的罪魁禍首。

“以後還在教室吃東西嗎？”

“不吃了。”

她乖乖搖頭。

“午飯要去哪裡吃？”

“要去食堂吃。”

“這就對了。”

得了滿意的答複，蘇成意瀟灑轉身離去。

楚傾眠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意識到：

這家夥鋪墊這麼多，不會隻是因為不想一個人去食堂吃飯吧？

那直接說不就好了！

......

蘇成意挽起校服袖子，用肥皂上上下下洗了好幾遍手。

直到感覺渾身上下都泛著肥皂的香氣，才拉開衛生間的門走了出來。

方才還沒發現，但早上還很晴朗的天氣，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變得有些陰沉了。

午休時間已經結束了，但走廊的儘頭居然吵吵嚷嚷的，不少藍白色的身影在匆匆往樓下跑。

難不成是突然有什麼緊急集合開會的通知？還是說消防演習？

蘇成意有些疑惑，腳步加快。

走近了才聽清楚人群裡討論的聲音。

“聽說了嗎？有人跳樓。”

蘇成意的心臟驟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