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直白的視線攻擊下，楚傾眠回答朋友問題的聲音都緊張得直發抖。
“......什麼？怎麼可能會聯姻，又不是舊社會。”
“不認識。”
“一會想要兜風？不太巧，我今天自己打車來的。”
不，這樣可不行。
現在的小楚總已經不是那個十七歲的楚傾眠了。
她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當年自己就是這樣被拿捏的。
因為他的一點小動作想東想西，腦補一大堆，總覺得自己有那麼一點點特彆。
這種行為俗稱：自我攻略。
結果人家根本就沒那個意思。
不僅沒有那個意思，甚至在畢業之後直接失聯了，人間蒸發了。
連畢業典禮都沒有來參加。
她原本是準備要在畢業典禮的時候表白來著。
占據整個青春的這一段暗戀，無論結果好或者壞，總歸也要有個明確的結果吧？
但結局卻是無疾而終，連個句號都沒辦法寫。
當時一筆一劃，一字一句寫的那封表白信，直到現在她還能完完整整地背下來。
“蘇成意同學你好，我是你的同班同學楚傾眠。或許你對我的印象隻留在了前麵那句話，但在我這裡，你不一樣......”
嗬嗬，這種自作多情的笨蛋事情她絕對不會再做！
楚傾眠盯著桌子上的酒杯，不著痕跡地拿到手裡，又在他人不經意之間，仰頭一飲而儘。
嗬，女俠好酒量。
蘇成意垂下眼睛看了一眼手裡的啤酒杯，至少三百毫升起步。
她剛喝完，旁邊的人就很有眼力見地又滿上一杯。
“眠眠，來，給你點了首歌～”
韓冰把麥克風遞到她手裡。
楚傾眠酒量其實真的還不錯，但是喝得太急，一下腦子也有點發蒙。
前奏響了起來，她聽出來這首歌很熟，於是條件反射地就跟著唱了。
“有多久沒見你，
以為你在哪裡，
原來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著我呼吸。
有多遠的距離，
以為聞不到你氣息，
誰知道你背影這麼長，
回頭就看到你。”
蘇成意端著喝了半天也還剩大半杯的啤酒，在手裡隨意地晃著。
所有人都盯著屏幕上滾動的歌詞，隻有他還是專注地看著楚傾眠的側臉。
這首歌他也很熟，是陳潔儀的《心動》。
“過去讓它過去，
來不及，
從頭喜歡你。
白雲纏繞著藍天，
如果不能夠永遠走在一起，
也至少給我們，
懷念的勇氣，
擁抱的權利。
好讓你明白，
我心動的痕跡。”
楚傾眠唱歌的聲音聽上去會更像以前一點，依舊是清甜的少女音。
隻不過這時候好像染上了一點哭腔。
方才鬨哄哄的人們現在也都安靜了下來，似乎都被旋律牽扯起了什麼心酸的往事。
這誰選的歌......還能再契合一點嗎？
來不及，從頭喜歡你。
蘇成意瞧著她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歎了口氣。
“總是想再見你，
還試著打探你的消息，
原來你就住在我的身體，
守護我的回憶。
你就在那裡。”
最後一句詞唱完，楚傾眠也很快就從歌曲帶來的情緒裡抽身出來了。
就像是她曾經無數次陷入過這樣的負麵情緒，又靠著自己慢慢爬出來一樣。
迅速把麥克風遞還回去，她垂下眼睛，欲蓋彌彰地又喝了一大口杯子裡的啤酒。
聽眾們後知後覺地鼓起掌來。
“好聽好聽！”
“班長正常發揮，我都要聽哭了。”
“下一個誰來？能不能來點歡快的！大夥兒都emo住了。”
“Iris新專輯裡有一首，我看看啊。對了，她後天在洛杉磯開個人演唱會，你們知道票價都炒到多少了嗎？”
“我知道我知道，看到黃牛在發了。各位哥哥姐姐們有沒有人脈廣的？我也想看啊！”
蘇成意站起身來，走到點歌台前。
這首歌他不是很熟，而且並不好唱，但在這個時間節點，似乎很合適。
前奏的鋼琴節拍響起來，王虎很狗腿地把麥克風遞過來。
在場的人完全沒想到今天蘇成意不僅來參加聚會了，居然還打算唱歌，紛紛打開了攝像頭。
“親愛的你躲在哪裡發呆，
有什麼心事還無法釋懷。”
第一句唱完，周圍瞬間響起一片驚豔的吸氣聲。
......好像起高了。
蘇成意低聲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你給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失聯的愛，
相信愛的征途就是星辰大海。
美好劇情，不會更改，
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你是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失聯的愛，
何苦殘忍逼我把手輕輕放開。
請快回來，想聽你說，
說你還在。”
第一段副歌唱完，剛才在錄視頻的人的激動溢於言表。
朋友圈，發！微信群，發！短視頻軟件，發！
隻有楚傾眠低著頭，手指緊緊攥著酒杯，長發垂落下來擋住她的神情。
“走過陪你看流星的天台，
熬過失去你漫長的等待，
好擔心沒人懂你的無奈，
離開我誰還把你當小孩。
我猜你一定也會想念我，
也怕我失落在茫茫人海。
沒關係隻要你肯回頭望，
會發現莪一直都在。”
蘇成意唱到這裡，楚傾眠一直都是一副低著頭拒絕對視的模樣。
但蘇成意的眼神很直白，表明了這歌就是給她唱的。
班上其他人都隱約察覺了這氣氛實在有些不對勁。
“你給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失聯的愛，
你的每條訊息都是心跳節拍，
每秒都想，擁你入懷，
全世界你最可愛。
你是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失聯的愛，
就算你的呼吸遠在千山之外，
請你相信，我給的愛，
值得你愛。”
唱完最後一句，蘇成意把麥克風輕輕放下來，又回到位置上。
似乎有人想湊上去搭話，楚傾眠卻“嗖”地一下站起身來，
“大家繼續，我去個洗手間。”
蘇成意並沒有馬上追出去。
他在想要怎麼和楚傾眠聊聊，因為她現在這樣的反應顯然是還沒有完全釋懷。
大大方方才是放下了，躲躲藏藏不敢直視的，都是還沒放下的。
如果要是把自己重生又重生的事情說出來，楚傾眠估計會立即替自己撥打120。
可是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又該怎麼說呢？
......
楚傾眠簡直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因為再在那種環境待一會兒，酒意上湧，人的理智就會被逐漸蠶食掉。
她怕自己忍不住拿啤酒瓶敲蘇成意腦門上。
怎麼會有人莫名其妙消失好幾年，又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現啊？
失聯這麼久的人還敢唱?永不失聯的愛?，可笑！
她用清水洗了把臉，想把腦子裡那些不該有的想法和情緒都清除掉。
對著鏡子補完妝之後，楚傾眠看著自己的眼睛，調整呼吸。
好，你可以的，不過是個年少不懂事時候的暗戀對象而已！
立馬就回去唱一首《傷心的人彆聽慢歌》證明自己。
她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了洗手間，然後一個轉身，就看到蘇成意靠在走廊轉角處的另一邊。
他察覺到有人，抬起眼睛看過來。
明明是同學聚會，他還穿得跟馬上要去上班一樣。
可他的眉眼看上去和從前一模一樣，楚傾眠一時間感覺有些恍惚。
仿佛又看到了穿著藍白校服，慢條斯理在黑板上寫著解題步驟的他。
原來不一定需要時光機才能穿梭時間，某人隻要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就可以做到了。
不然還是找借口溜了吧......
隻消一個對視，楚傾眠的鬥誌瞬間消耗殆儘。
蘇成意卻勾起嘴角笑了笑，
“聊聊嗎？”
應該拒絕的。
楚傾眠這樣想著。
應該很酷地說：
“我和你沒有什麼好聊的，同學！”
然後就留給他一個瀟灑離去的背影。
可是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跟他一起走到了商場外的露台上。
魔都的夜景向來很漂亮，楚傾眠盯著遠處閃爍的燈光，有些失神。
夜風四起，她的發絲飛揚，臉上帶著一點酒後的酡紅，比任何一部電影的女主都要更像女主。
蘇成意看著她的側臉，在心裡措著辭。
沒想到先開口的還是她。
“蘇成意。”
“嗯？”
楚傾眠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他。
“高考結束之後，你為什麼突然消失了？”
“因為我不想留在棠安市。”
蘇成意嘗試著回憶自己當年的心理活動。
原因大概有很多，但顯然和學校這些同學沒什麼關係。
“你就......一點都等不了嗎？有沒有可能，有人還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她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你真的，一點都沒意識到嗎？”
楚傾眠的大腦顯然不像她的眼神一樣清明，說話有點稀裡糊塗的。
“我才發現，原來已經這麼多年了，蘇成意。我有時候覺得我這輩子都走不出來了，怎麼辦？”
她盛滿淚水的眼睛映著燈光流轉，看上去漂亮極了。
蘇成意覺得自己幾乎會被這淚水的溫度灼傷，於是下意識移開了眼神。
“算了。”
楚傾眠卻覺得那是他一如既往拒絕回應的表現，她心灰意冷，轉頭就要離開。
蘇成意卻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我不知道你喜歡我。”
“請注意措辭，是曾經喜歡過你。”
楚傾眠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嘴上還是不服軟。
其實她真的不愛哭的，這麼多年，她都沒有哭過幾次。
“好，我不知道你喜歡過我。”
蘇成意依著她的話說，順手把她拉回來，抵到露台的欄杆上。
“你還喜歡我嗎？”
他微微俯下身來，直視著她的眼睛。
根本沒想到他會這樣問，楚傾眠愣了一秒，還是選擇繼續嘴硬。
“早八百年就不喜歡了。”
蘇成意瞧著她塗了口紅，有些發亮的嘴唇。
“真的？”
“當然是真的。”
他低下頭，親了親她的嘴角，又接著問。
“你確定？”
“......確定。”
楚傾眠眼裡的淚水還沒乾，她拽著蘇成意的領口，重新吻了上去。
和剛剛的蜻蜓點水不同，這次的吻來得綿長而又細膩，完全是氣氛曖昧到了極點之後兩人難以自持、自然而然的作為。
這時候露台的門口傳來“當啷”一聲。
楚傾眠嚇得渾身一哆嗦，蘇成意倒是麵不改色。
是韓冰站在門口，她手裡拎著的啤酒罐紛紛滾落在地，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老天爺啊！我看到了什麼啊！！讓我瞎了吧！！！”
楚傾眠不敢回話，害羞得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耳根都紅透了。
蘇成意覺得有點好笑，伸手把她按到了懷裡。
於是楚傾眠就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到蘇成意胸口，一副不願麵對的樣子。
“眠眠，你跟他？？什麼情況？？”
韓冰丟下啤酒罐跑了過來，試圖喚醒自己的閨蜜。
“不會是他勾引了你吧？”
蘇成意差點沒被這句話嗆出內傷來。
“是勾引還是強迫？你說！這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缺失？”
“冰冰，我好像要有男朋友了。”
楚傾眠的臉還沒有抬起來，聲音軟綿綿的。
“救命啊，你們這和閃婚有什麼區彆？！”
韓冰立馬做出一副掐自己人中的樣子。
回到家裡之後，楚傾眠還在跟韓冰保持著實時通話。
“眠眠啊，你聽我一句勸，真不再考察考察啦？就算是老同學，這麼些年了，也已經不了解了......”
“好，那再考察考察。”
楚傾眠被蘇成意抱到沙發上，儼然一副女主人的神氣模樣，指揮他給自己倒水。
“對，得考察！萬一他是想傍大款呢？我聽王虎說他剛失業了！”
楚傾眠兀自笑得花枝亂顫，她故意拉長了音調。
“什麼——怎麼還有人失業啦？”
蘇成意把溫開水放到茶幾上，俯身湊過來，親了親她蕩漾的酒窩。
“就是說啊！眠眠，你可把你的錢包捂好了，要守住底線！”
“好，我知道了。”
楚傾眠一雙眼睛跟著蘇成意轉，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她價值六位數的包包早在進門時就不知道被隨手丟到哪裡去了。
錢算什麼，小楚總有的是錢。
錢能買到蘇成意的話，她這些年還至於嗎！
“哎，但是話又說回來了。你以前高中的時候不是很喜歡他來著嗎？還寫了好幾本日記來著......現在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哎呀！你怎麼突然說這個！”
楚傾眠一下把手機的聽筒捂住。
蘇成意早聽了個明白，隻是笑吟吟地看著她。
“這怎麼不能說了......等等，你不會還跟他在一起吧？你倆去酒店了？彆說了，我要告訴楚叔叔。”
“你告訴吧，我已經二十六歲了。”
楚傾眠並不害怕，抿著嘴偷笑。
等到她掛斷電話之後，蘇成意才把水杯遞到她嘴邊。
楚傾眠也不接過去，就著他的手小口小口喝。
“你也喝。”
她喝夠了，捧著杯子給蘇成意。
蘇成意看了一眼，杯口沾上了她的口紅印，起身扯了張紙要擦掉。
“你嫌棄我。”
楚傾眠搶過杯子不讓他擦。
“你的口紅有股巧克力味。”
蘇成意實話實說。
楚傾眠突然又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你的日記本呢？”
蘇成意故意問道。
楚傾眠“哼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
“早就丟掉啦，誰讓有些人說走就走，連再見都不說。”
“這樣啊。”
蘇成意點點頭，語氣裡聽不出來什麼情緒。
“騙你的啦。你跟我回家見家長，我就重新送給你。”
楚傾眠見不得他垂眉低眼的樣子，馬上又勾住他的脖子哄道。
“楚傾眠。”
蘇成意忽然看著她的眼睛，語氣很正式。
楚傾眠心臟怦怦跳，以為他要說什麼表白的話，或者一步到位直接求婚。
還沒考察好呢。
“七夕快樂。”
他從褲兜裡拿出那支路上隨手買的玫瑰花。
楚傾眠接過來，看著皺巴巴的花瓣，有點想笑，但是眼圈卻又忽然紅了。
“七夕快樂，蘇成意。”
——————————
“課代表，你會背《鵲橋仙》嗎？”
“......什麼？你壓到我頭發了......哪一首？”
蘇成意看著楚傾眠不甚清明的眼神，更加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下一句是什麼？”
“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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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鈴聲響起來的時候，楚傾眠已經睡著了。
蘇成意動作很快地開了靜音，但她還是被吵到了，嘴裡嘟嘟囔囔地說著夢話。
“不行，你說什麼都不行。不要，很累，我要睡了。”
蘇成意暗自好笑，把空調被往她身上又蓋嚴實了一點。
一直走到客廳才接起電話。
“您好，是蘇成意先生嗎？”
“是的。”
“有您的快遞。”
蘇成意皺起眉頭看了一眼時鐘。
“半夜十二點了。”
“是的，加急件。”
蘇成意開門拿到了快遞。
快遞員臉上寫著：沒辦法，寄件人給的太多了。
快件很薄，看上去像是寄文件常用的那種。
蘇成意走到陽台，慢慢拆開。
裡麵是一張Iris洛杉磯個人演唱會的VIP內場門票。
蘇成意一下愣住了，他把票抽出來，反複檢查。
看上去貨真價實的是張真票。
這時候從快遞袋裡又滑出來一張小紙條，他就著對麵大樓的燈光慢慢展開。
“蘇老師：
七夕快樂。請來見我吧。
——全世界的Iris，你的錦之”
一時間腦子裡居然想起了《鵲橋仙》的下半闕。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