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姐姐？哪個姐姐？”
蘇成意麵不改色地反問。
“就是那個講話很凶...”
朱古力心裡很疑惑。
小意哥哥學習這麼好，記性卻這麼差，才一下午就忘記了嗎？
“什麼？聽不清。”
蘇成意蹲下來，嘴角帶著和善的微笑，直視著他的眼睛。
朱古力一下子打了個寒戰。
天啦嚕，這眼神比那個姐姐還要嚇人得多。
難怪他倆能在一起玩！
在這種壓迫感下，他忽然醍醐灌頂地成長了，知道肯定是自己問了不該問的話。
朱古力想到以前他上幼兒園的時候，新來了個非常漂亮的實習老師。
所以那段時間爸爸總是很積極地來接他放學，但是後來實習老師轉走了，爸爸就不願意來接他了。
他不小心說漏嘴告訴了媽媽這件事情，導致爸爸連續跪了兩個星期的搓衣板。
現在可能就是那種情況。
“朱古力，你說說，哪個姐姐呀？”
楚傾眠已經從車裡下來了，她輕輕把朱古力從蘇成意的深淵凝視中拉出來。
韓冰在車上聽了個七七八八，此時正趴在車窗上，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
活該啊，讓她吃狗糧是吧？這下翻車了吧。
朱古力搖搖頭，決定不再開口了。
雖然這個姐姐很好，但得罪小意哥哥的下場顯然更嚴重。
“你彆怕，姐姐請你吃冰淇淋，給你買樂高。”
楚傾眠循循善誘不成，又開始了糖衣炮彈攻擊。
朱古力的心理防線開始動搖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旁邊已經斂了笑容的蘇成意。
蘇成意歎了口氣，站起身來。
“回家去。”
朱古力聽到他語氣毫無波瀾的這句話，心裡卻不知怎麼的，更害怕了。
這下冰淇淋和樂高都沒用了，他略帶歉意地看了一眼漂亮姐姐，就要往家裡跑。
剛跑出去兩步，朱古力卻又倒著走回來。
他招招手示意楚傾眠蹲下來，踮起腳來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姐姐，我覺得你比她更漂亮，你千萬不要跟小意哥哥生氣呀。”
然後看也不敢看蘇成意，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對麵單元樓的樓道裡。
楚傾眠一時又好氣又好笑，她抬起頭，想看看蘇成意這時候是個什麼表情。
好，果然和她想的沒區彆，又是一副雲淡風輕無事發生的模樣。
但凡他有點彆的反應呢？現在這樣子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吧。
楚傾眠心裡突然一股無名火騰空而起。
可是她又沒辦法發脾氣，蘇成意確實沒有要跟自己解釋什麼的必要。
情緒隻得憋在心裡，火燒火燎的，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一時間呼吸都有點困難。
蘇成意其實沒有表麵看上去這麼平靜。
他還以為今天這事能這樣混過去，沒想到還是被朱古力這小子背刺了。
下次找到機會得好好教育他一下。
楚傾眠蹲在地上，似乎在深呼吸平息怒火。
想著這樣也好，蘇成意等了一會兒，但她還是在原地沒動。
不對勁。
蘇成意上前兩步，俯下身子看她。
楚傾眠茫然地抬起一雙濕漉漉的眼眸來，眼尾發紅，看上去又是他熟悉的那種失神狀態。
這樣的眼神讓蘇成意今天欺騙她的負罪感到達了最高點。
“......”
對視半晌，蘇成意還是敗下陣來，他伸手想把楚傾眠從地上拉起來。
“你起來，我好好跟你說。”
“不要。”
楚傾眠低下頭，用校服袖子抹了一把眼淚。
“...蹲久了腿會麻的。”
“你管我，我要回家了。”
楚傾眠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地說。
蘇成意看著她的眼淚不僅沒停，還有越來越洶湧的趨勢，伸手想替她擦一擦，她卻跟觸電一樣往後猛縮。
躲開了他的手指，楚傾眠撐著膝蓋費力地站起來，就要往車上走。
奈何蹲太久了，腿早就發麻，沒一點力氣，走兩步就歪歪倒倒，眼看就要跌坐到地上。
背後的人攬住她的腰，穩穩扶住。
楚傾眠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香皂氣息，心裡卻更難受，眼淚更是劈裡啪啦地往下掉。
蘇成意看了一眼車上的人，韓冰已經從吃瓜看戲的角色變成了恨鐵不成鋼的娘家人角色，正手舞足蹈地給他打著暗號。
看不懂。
蘇成意移開視線，對著駕駛座的高叔點點頭。
高叔推了推墨鏡，默默把車窗關上了。
儘管高叔的立場顯然胳膊肘往外拐了，楚傾眠還是拒不配合，掙紮著要走，蘇成意索性打橫把她抱了起來。
驟然失去重心，楚傾眠嚇了一跳，下意識勾住他的脖子。
懷裡的重量輕得讓人意想不到，明明每頓都在好好吃飯，也不知道怎麼做到一點兒不胖的。
蘇成意對於這個問題依然很好奇，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他抱著楚傾眠轉身進了單元樓的樓道。
底樓的樓道背光，很是陰涼。
現在天氣熱了，有些老人偶爾會帶著孩子來這裡納涼，所以零零散散擺了些木椅。
蘇成意大致掃了一眼，選了一個看上去比較舒服的搖搖椅，輕輕把楚傾眠放了上去。
就這麼短短一會兒，他胸前的襯衫就被眼淚濡濕了一塊，有些發涼。
“你乾嘛？”
楚傾眠才剛坐下，就馬上又要起身走。
結果蘇成意伸手推了推搖搖椅，她重心不穩，一下就又被晃倒了，根本起不來。
楚傾眠原本很嚴肅的，但又覺得這樣搖搖晃晃的很搞笑，一時之間就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好好跟你說說。”
蘇成意伸手給自己扯過來一個小板凳，坐到她麵前，一副要長篇大論的樣子。
或許他從一開始就不該想著瞞天過海，直接坦然點說清楚就好了。
“那你說吧。”
楚傾眠見他這樣，也把眼淚憋了回去。
哼，她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朱古力說的人你見過。”
沒有什麼彎彎繞繞的必要，蘇成意開門見山直接說道。
楚傾眠點點頭，大家的活動範圍就那麼大點，學校裡百分之八十的人她都見過。
“是誰？”
“說名字你可能不記得了，就是之前和徐洋點球比賽的時候，送水的那個學妹。再往前點，就是韓冰說故意模仿你的那個。”
蘇成意回憶著這兩人見過麵的場合。
“哦，還有來教室問你要微信的那次。”
沒想到楚傾眠比他記得還牢實，
“說起來我還得謝謝她，不然我都不知道有人給我備注二班班長呢。”
“...總之就是那一位。”
楚傾眠其實早就猜到了應該是梁妮娜。
因為朱古力的描述裡提到的特點是很嚇人，講話很凶。
那就肯定不是陳錦之了。
楚傾眠偶爾會因為班上的事情和她說幾句話，陳錦之總是笑得眉眼彎彎，講話的語調也溫柔得簡直像在哄小孩子一樣。
“那然後呢？你今天就是跟她在一起嗎？”
楚傾眠的腿麻還沒好，講話的時候手肘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
“是的。”
蘇成意一邊說話，一邊把手掌伸到她的膝蓋彎處，輕輕幫她按摩。
“她約你出去玩？”
他的力度輕柔舒適，楚傾眠像被順毛的小貓一樣饜足地眯了眯眼睛，連帶著語氣都變得不再氣勢洶洶。
“不，我約的她。”
小貓瞬間又震怒炸毛。
蘇成意趕緊補充道：
“我一開始的想法是要正式跟她談談她很多時候有些不合適的行為，因為這些行為會讓我覺得被冒犯到。但她雖然性格偏執，本質卻不是什麼壞人。”
“......你都沒有主動約我出去過呢。”
抓住了重點，楚傾眠的語氣可憐兮兮的。
“早上不是剛在學校見過麵嗎？”
蘇成意實在有些困惑。
“那不一樣！”
“好吧，我下次注意。但今天的相處絕對隻是普通朋友的範疇，我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關於這點，蘇成意很坦然。
這倒是沒有什麼好懷疑的，楚傾眠想，在蘇成意的眼裡，或許隻要是有身體接觸就叫出格。
雖然是一中這樣的學習監獄，但也有一些小情侶與全世界為敵，躲躲藏藏的都要談戀愛。
楚傾眠作為老師的欽定小助手，時常幫忙跑腿，所以經常在各種監控盲區裡碰到卿卿我我的小情侶。
樓梯的轉角處，綠茵長廊的亭子後麵，或者直接就在梧桐樹背後。
一個急頭白臉，一個欲拒還迎，雖然隻是擁抱和接吻，但對於高中生來說，這已經很出格了。
每次偶然撞到的時候，楚傾眠就裝作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咳咳嗽提醒他們等下有老師要過來了。
因為被抓住的話，一中的校規非常嚴格，是很有可能會被開除的。
儘管冒著這樣的風險，他們還是控製不住。
為什麼呢？楚傾眠以前蠻疑惑的，但現在卻有些懂了。
喜歡一個人的話，就是會忍不住想貼貼的。
和那些男生比起來，蘇成意簡直就跟看破紅塵的得道高人一樣，好像壓根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可能這就是最近網上裡流行的那種“禁欲係”吧。
楚傾眠忍不住看了他紐扣係得嚴嚴實實的襯衫領口一眼。
“那你為什麼要瞞著我？”
“因為不想讓你誤會。”
蘇成意看著她眼角未乾的淚痕，——因為不想看到這種場麵。
楚傾眠垂下眼睛，卷翹的睫毛撲簌簌的顫動著，似乎在思考著他說的話。
“不要騙我。”
良久，楚傾眠終於開口說話，轉眼又有晶瑩的水珠凝聚到了睫毛上。
“你和我說，我可能會生氣，但是我保證就生一小會兒氣。但你騙我，我真的會很傷心很傷心。”
蘇成意原本想很乾脆地答應下來的，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好”字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
楚傾眠沒等到他的回答，噙著淚眼抬頭。
蘇成意隻好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淚，點點頭。
“彆哭了，怎麼這麼愛哭。”
“我以前不愛哭的，莪可堅強了。”
楚傾眠嘴硬。
“嗯，一塊年糕沒了都要哭。”
“那是因為你很過分。”
楚傾眠講話的聲音還是甕聲甕氣的，鼻音很重，哭過的後遺症。
“腿好了嗎？”
蘇成意替她按摩了好一會兒，楚傾眠試著活動了一下，
“嗯，好了。”
“那起來走了，他們還在車裡等你呢。你不是說你爸媽難得在家一塊兒吃飯嗎？”
按照楚傾眠原本的安排，排練完之後幾人是要一起去吃飯的。
她連店鋪都選好了，一家日料店。
蘇成意聽到是日料的時候，臉色一僵，有種想吐的衝動。但當時又不能說為什麼。
好在她臨時接到電話，今天爸爸媽媽難得都會回家，所以還是得回家吃飯。
“你抱我。”
楚傾眠坐在搖搖椅上不起來。
“不行。”
蘇成意斜了她一眼，無動於衷。
楚傾眠開始耍賴，兀自晃晃悠悠，還是不起身。
一副要鬥爭到底的樣子。
蘇成意索性靠在牆上，從兜裡掏出手機，看微信消息。
前幾天加上了朱阿姨的微信，剛剛她的賬號發來了一條語音。
顯然是朱古力這小子發的。
蘇成意故意開了聽筒模式，把手機放到耳朵邊上聽。
“小意哥哥，對不起。我下次不亂說話了，漂亮姐姐還在生你的氣嗎？那我也跟她說對不起。此致，敬禮！”
楚傾眠見他躲著自己聽語音，心裡很好奇，馬上湊過來。
誰知蘇成意就是故意釣魚的，見她自己站起來了，一手攬住她的細腰，把聽筒遞到她耳邊。
楚傾眠被朱古力奶聲奶氣卻又一本正經的語氣逗得直笑。
她略帶嗔怪地看了蘇成意一眼，
“都是你把人家小朋友嚇到啦，還威脅嘞。蘇成意你這麼大人了，羞不羞！”
“嗯，你來回他吧。”
蘇成意按了語音錄入鍵，楚傾眠清清嗓子，湊近話筒：
“朱古力你好，你可以叫我小楚姐姐或者小眠姐姐～我已經不生氣啦，下次姐姐給你帶玩具！今天的事謝謝你告訴...”
此時蘇成意恰到好處地鬆開手指，語音發送了出去。
“哎呀！你乾嘛呀，我還沒說完呢！”
“想用糖衣炮彈收買個小僚機是不是？”
蘇成意把手機放回兜裡。
“哼哼，那又怎麼啦？”
楚傾眠露出理直氣壯的表情。
“走了。”
蘇成意拉著她就往外走。
“好好好...不對，你要抱我。”
“抱不動。”
“你剛剛都抱了！”
“還說呢，胳膊骨折了。”
“......我咬死你。”
兩人拉拉扯扯的走到車旁，蘇成意拉開車門把楚傾眠塞進後座。
“喲，這就哄好了？”
韓冰從車窗裡看到兩人的動作就猜到了七八分，此時選擇揣著手冷眼旁觀。
“嗚嗚嗚冰冰！”
楚傾眠梨花帶雨地撲到她懷裡。
“高叔，有很晚嗎？”
蘇成意一手撐著車門，探頭問道。
高叔搖搖頭，
“不晚，夫人還沒下飛機。”
“好。”
蘇成意放下心來，又看了一眼後排裝出一副受氣小媳婦樣的楚傾眠。
“女子，恁彆怕，不管有啥事，俺們娘家人給你撐著，恁直說就中！”
韓冰不知道學的哪裡的口音，拍著胸脯豪氣千雲。
“俺...他...嗚嗚嗚嗚。”
楚傾眠掩麵而泣。
得，這倆老戲骨戲癮又發作了。
蘇成意“啪”的一下關上車門。
楚傾眠卻又很快趴到車窗旁邊跟他告彆，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漂亮得像水晶。
居然隱約看出幾分不舍來。
“...晚上還得在學校見麵的。”
蘇成意歎了口氣，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肉。
“不一定哦。”
楚傾眠忽然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嗯？”
蘇成意有些意外。
“不一定。”
楚傾眠看著他的眼神很認真，不像開玩笑。
蘇成意心裡沒由來的生出幾分慌張來。
楚傾眠看到他有些緊張的樣子，忽然彎起眼睛笑了笑。
那笑容和平日裡一樣有些小狐狸的狡黠，蘇成意幾乎要以為她又在惡作劇了。
她卻勾了勾手，示意他俯下身來。
蘇成意側頭，楚傾眠聲音很小，溫熱的氣息噴在他耳後。
“我會想你的，你也要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