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安坐在馬車上，心情好到要起飛，唇角就沒落下去過。
一路顛簸到了東榮大隊，她打聽到大隊部的位置，讓馬車直接把她送到那。
“同誌你好，請問哪位是大隊長？”
隊部裡幾個乾部正在開會，雖然離春種還有一段時間，可他們也要提前準備起來了。
魏安安穿著一件半長的棉大衣，黑褲子小皮鞋，脖子上戴著一條駝色羊絨圍巾，這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城裡人。
梁滿倉不敢怠慢，站起來回道，“我是大隊長梁滿倉，同誌你是？”
魏安安掏出工作證給梁滿倉看，“我是京市革委會的，來找你們大隊的程書卿了解點情況，帶我去一趟吧。”
雖然她隻是個革委會的財務人員，可外邊的人不知道啊，所以這個工作證到哪都好使。
梁滿倉看完工作證，畢恭畢敬的還了回去。
可他雙眼茫然的撓了撓頭，“同誌，我們大隊沒有叫程書卿的啊？”
他們大隊叫剛啊強啊，山啊水啊的有的是。
滿大隊多是大字不識幾個的，哪有那文化人起這麼特殊的名字？
魏安安心裡一緊，難道秦安寧騙她？
也不對，秦安寧不知道她偷聽，沒必要說假話。
書卿肯定在這。
“你敢撒謊？”魏安安板起臉，怒目訓斥，“千裡迢迢的，我要是不查清楚能過來嗎？”
梁滿倉也不高興了，梗著脖子大聲反駁，“魏同誌，我說沒有就沒有，我騙你乾什麼？”
梁滿倉覺得竇娥都沒他冤。
他哪撒謊了？
他們村根本就沒有叫程書卿的嗎！
等等，不對！
梁滿倉回頭向會計低聲求救，“住牛棚那幾個是不是有個姓程的？叫程啥來著？”
那爺倆的名字他都不認識，反正都是下放人員，也不重要，他就沒記
會計也趕緊翻出名冊查了一下，程翊，程書卿，對上了！
“那個，是有個叫程書卿的。”會計指了指程書卿的名字，小聲對梁滿倉說。
梁滿倉看著那個名字，三個字他兩個都不認識，不怪他記不住。
在看像魏安安，他一張老臉有幾分不好意思。
“嗬嗬，嗬嗬，魏同誌，是有個叫程書卿的，不過他是下放人員，你是要找他？”
聽到程書卿確實在這，魏安安悄悄鬆了口氣。
剛才她以為又找錯了呢。
魏安安控製著不讓自己笑出來，淡淡的點點頭，“我就找他，帶路吧。”
東榮大隊也不是富裕大隊，一路走過來，都是矮趴趴的土坯房。
魏安安看在眼裡，心裡難受的緊。
當年程書卿一個芝蘭玉樹般的人，白襯衫總是一塵不染，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少女。
如今卻要住在這種土做的房子裡，真是委屈他了。
可魏安安想不到，程書卿現在住的地方比這環境差多了。
牲口圈旁邊是一個裝草料的棚子，挨著棚子有個不大的屋子，又矮又破，窗戶都是木板釘著，在糊幾張報紙。
旁邊的牛馬糞便味，即使在這還沒化凍的天氣裡，也熏人的很。
看到從屋子裡出來的人，她眼淚一下沒忍住就掉了下來。
怕被看到，她趕緊胡亂抹了一把。
梁滿倉喊了聲，程書卿立刻轉變方向走了過來。
低著頭規規矩矩的跟梁滿倉打招呼，“大隊長，有什麼指示？”
“這位京市來的同誌找你了解點情況，好好配合。”
“是。”
魏安安強忍著眼中的淚讓梁滿倉先回去。
等人走遠了一點，她才哭了出來。
“書卿哥，對不起我來晚了。”
程書卿目光複雜的看著魏安安，聲音清冷，“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從你家出事我就開始找，可你家的信息被隱藏起來了。
這三年我跑了無數個地方，還是在春江縣碰到了你表妹，偷聽到你的地址才找過來的。”
魏安安抽抽噎噎的說完，心疼的看著程書卿，“你瘦了好多。”
她不自覺向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摸摸程書卿的臉。
程書卿後退兩步保持距離，“魏同誌，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趕緊回去吧。”
“我不，我這麼辛苦找到你，就是要陪你的。
你看，我給你和叔叔阿姨帶了很多東西，有吃的有穿的……”
“魏同誌。”程書卿加重了語氣，“我現在隻是一個下放的黑五類，你不該跟我有任何接觸，趕緊回去吧。”
說完，他也不再管魏安安，轉身去牲口圈喂牛馬。
魏安安緊跟在程書卿身後，固執的說道，“我不管你是什麼身份，黑五類也好紅五類也罷，我就認準你這個人了。
以前你有喜歡的人我隻能遠遠看著，可她現在都嫁人了，跟你在沒可能。
你單身，沒理由在拒絕我的追求。”
程書卿腳步頓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先去草料棚抱了些草，用鍘刀鍘成小段，然後放到食槽裡。
他做的有條不紊，把圍著他嘰嘰喳喳的魏安安當成空氣人，不跟她說一句話。
喂完牛馬，程書卿又拿起扁擔和水桶去挑水。
魏安安就像一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後邊。
“打，打死這幫壞分子。”
有幾個七八歲的小孩子看到程書卿，從地上撿起來土坷垃就扔向程書卿。
有的打在他身上，有的打在他腿上，程書卿眉頭都沒皺一下，顯然早就習以為常。
“住手，誰讓你們隨便打人的？”魏安安怒喝，也不管他們是不是小孩子，撿起土坷垃就扔了回去。
小孩子就是這樣，你不敢還手他們就認為你好欺負，一旦還手了，他們就怕了。
魏安安幾個土坷垃扔過去，他們就一哄而散了。
“書卿哥，你怎麼能任由他們欺負你呢？”那土坷垃打在身上多疼啊。
程書卿語氣淡淡帶著嘲諷，“不然呢？我這種壞分子敢怎樣？”
她放在心尖上的書卿哥過的就是這樣挨欺負的日子，魏安安的心一揪一揪的疼。
回到牛棚，食槽裡的草料都吃沒了，程書卿又往裡加了點水。
看著眼眶紅紅的魏安安，程書卿歎了口氣，“安安，謝謝你千裡迢迢過來看我，但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聽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