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京市棉紡廠家屬院。
“她一個瘋子,還是資本家的賤種。
我養她這麼長時間已經夠意思了,讓她替你下鄉是便宜她了,她就應該去住牛棚!”
秦安寧剛醒過來,就聽到一個女人尖酸刻薄的聲音。
迷迷蒙蒙睜開眼,入目的是有些發黃的牆壁和上邊掛著的領導人畫像。
朱紅色木頭櫃子上擺著印有大紅牡丹的鐵皮暖水瓶和搪瓷缸子。
“媽,她半天沒動了,不會是死了吧?”
“我就推了她一下,哪那麼容易死,肯定是裝的。”黃桂芬啐了一口,說著就上去踢了一腳。
小腿上一疼,秦安寧驀地睜大眼睛,噌的一下坐起來。
雙眼死死的盯著黃桂芬,恨不能把人撕了。
她回來了,回到1970年,被二嬸黃桂芬推倒,額頭撞到桌角死去的時候。
“哎呦,要死了,嚇死我了。”黃翠芬拍拍胸口,狠狠的剜了秦安寧一眼。
嘴裡不滿的嘟囔,“趕緊起來,彆在那裝死,弄的好像誰欺負你了似的。”
秦安寧語氣冰冷的問,“沒欺負嗎?”
害死了媽媽,霸占她家的錢物,還偷偷給她報名下鄉頂替秦如月。
要不是今天來了下鄉通知,她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後天就要下鄉了。
圖片來源於網絡
黃桂芬倒三角眼一瞪,叉著腰,理直氣壯的說道,“怎麼就欺負了?都是親戚,你幫幫你堂妹怎麼了?
就你這樣的瘋子,嫁都嫁不出去,以後還不是得指望你堂哥堂妹照拂?”
嗬!
這話騙鬼,鬼都不信。
家裡沒出事前,她的堂哥堂妹為了占便宜倒虛偽的奉承她。
這兩年,除了拿她當丫鬟,當出氣筒,動輒打罵,什麼時候有過一絲情義?
還敢恬不知恥的說照拂。
秦安寧都被氣笑了,她點點頭,“二嬸說的對,一家人,是應該互相幫忙。”
聞言,黃桂芬陰轉晴,臉上瞬間掛起滿意的笑容。
就說嘛,死瘋子隻要不發瘋的時候還是很聽話的,哪來的膽子跟她橫!
秦安寧站起來,順手拍了拍身上沾的灰,眉眼一冷,“都是親戚,那現在二嬸先幫我一個忙吧!
我心情不好,得揍人才能高興,二嬸你先讓我高興高興。”
話落,一腳踹倒黃桂芬,順勢騎到她身上,左右開攻就是幾個大嘴巴子。
心中積鬱的怒氣噴薄而出,“還互相幫襯,你們一家拿我當個丫鬟使。
吃不飽穿不暖,動輒打罵。
你們比周扒皮還能剝削人。
這麼多年趴在我家身上吸血,還敢虐待我,你都配不上人字那一撇一捺。
還敢大言不慚說照拂我,人要臉樹要皮,你個貝戔人真是賤的天下無敵。”
媽/的,臉皮太厚,抽的她手心又紅又疼。
秦安寧一手拽下自己露著大拇腳趾的鞋,狠狠的抽著黃桂芬。
越想越氣,仿佛要把所有的恨意都在此刻發泄出來。
“啊啊啊,你個死瘋子,小賤種,這兩年要是沒有我們養你,你早死了。
你還敢打我,我跟你拚了。”黃桂芬揮著胳膊張牙舞爪的。
秦安寧鉗製住她的手壓在腿下,雙手掐著黃桂芬的脖子,眼睛猩紅,恨不得現在就送她去見閻王。
“你們養我?哈哈哈,真是好笑,拿我爸的撫恤金,拿我的烈士子女補助養我嗎?
要不是你們喪儘天良,我又怎麼會變成孤兒,瘋了兩年?”
想到那些事,她眼裡的淚水忍不住落下來。
兩年前,運動正熱。
秦家人怕媽媽資本家小姐的身份牽連到他們。
趁爸爸出任務的時候把她們母女從部隊騙了回來,然後偷偷舉報。
領頭的人見了她們母女的容貌後就起了歹心。
七八個男人猥瑣的圍著她們倆欲行不軌。
她跟爸爸學過軍體拳,打倒幾個後護著媽媽就往外跑。
眼看要到門口了,秦家人居然把門關上了,還死死的抵著門。
逃不出去,她隻能硬碰硬。
其中一個打紅眼的小兵掏出來一把刀,混亂中紮到了媽媽身上。
媽媽失血過多沒了。
爸爸負傷回來的時候,就得到了這個噩耗。
本就身受重傷的他,撐著最後一口氣,把那幾人收拾了,自己也跟著走了。
十六歲的她一時受不住失去雙親的打擊,瘋了。
秦家人害死了媽媽,霸占了爸爸的撫恤金和她家的錢物。
虐待她還想讓她感恩戴德,做什麼美夢呢?
“唔,唔……”黃桂芬喉嚨裡發出不太清晰的求救聲。
此刻的她臉色漲紅,急切的掙紮著,想要擺脫這種困境。
一旁的秦如月蒼白著臉,嚇得腳步不自覺的往後退。
稍微離遠了一點,轉身就跑。
秦如月這一跑,也喚回了秦安寧的一絲理智。
她鬆開了手,驚得後背一層冷汗。
剛才她是怎麼了?
再晚一點,黃桂芬就去見閻王了。
她是恨不得他們全家都死了,去給爸媽賠罪。
可爸媽最後的願望就是她能好好的,她不會為了這些雜碎把自己搭進去。
她一向冷靜,如此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這不對勁。
腦子裡有什麼一閃而過,她沒抓住。
眼看秦如月要跑了,秦安寧迅速站起來,鞋都沒來得及穿。
追上跑到門邊的秦如月,從後邊抓住她的頭發,用力往回扯。
秦如月慘叫一聲,雙手舉過頭頂護著自己的頭發,哭哭啼啼求饒。
“堂姐,不關我事,都是我媽的主意,你放了我吧。”
嗬嗬,還真是個好女兒!
一巴掌把秦如月甩到黃桂芬身邊。
秦安寧環臂,居高臨下看著還在捂著胸口瘋狂咳嗽的黃桂芬。
嘲諷一笑,“二嬸,看看你的好閨女,多麼孝順!
你差點被掐死,她卻隻顧著自己跑。
看來你們家的白眼狼行徑是一脈相承啊!
當初你們一家關上了我們母女求生的門,今天你親閨女對你見死不救,感覺怎麼樣?”
黃桂芬緩過氣來,狠狠的剜了秦如月一眼,才抬頭看秦安寧。
手不自覺的撫了撫脖子,死瘋子剛才差點掐死她。
“你個死瘋子,彆想挑撥我們母女關係。”
不管怎樣,她都不會如了秦安寧的願。
真後悔沒有早點弄死她,讓他們一家在地下團聚。
秦安寧隨手拖過一把椅子坐下來,漫不經心的切了一聲。
“事實如此,還用得著我挑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