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你怎麼了?”
額前附上一雙微涼的手,蘇念安抬眼,看到了他那雙擔心的眼睛。
“沒事。”
她伸手拉下了他的,瞧見了這人扛著木頭摩紅了的指尖,想都沒想直接從他手裡接過了他肩頭的木料。
蘇念安將兩人份的木料拿好,單手拽著,拖著就往前走。
隻是突然的,似是想起些什麼,回頭一看,淡淡喊了那愣在身後的人,道:“祈言清,走了。”
祈言清站在原地,肩上的重力完全鬆了開,轉移到了蘇念安的身上,看著回身笑著衝他伸出了手的人,他心裡一緊,生怕是夢似的,一下猛地抓了緊。
掌心的溫度暖暖的,蘇念安的手軟軟的,祈言清的心酥酥的。
雖然都是見人不穩拉人救人,但他的念念,貼心地,隻幫了他扛,還牽他的手。
【我去,真雙標啊,真爽啊!】
【哈哈哈哈,終究是我小楚弟弟不配了呀!我弟搖搖晃晃堅持著,快要摔了,他姐細心扶了一把,然後跟他說小心點。但是!但是!彆人家哥哥一作,他姐直接就幫人扛了!哈哈哈哈哈!】
【+1+1+1,對比慘烈,希望楚千鶴不要看到這一段,哈哈哈哈!】
【蘇神要不就從了他吧,祈哥這小心思,嘖嘖嘖。】
回到紮營地,材料準備就緒。
周瑜軍喊了祈言清兩人繼續開展工作,而胡銘則攤開了周瑜軍帶來的地墊,他帶著蘇念安她們在上頭準備起了一會兒帳篷裡需要的毯子和各種睡袋、充氣小枕頭。
看著大家十分自然地從節目組放置的標識後頭取出各種各樣的物件兒,蘇念安看得呆了。
第二次登島的生存難度會加強,夏至歆跟她說,這是上島前一天節目組允許他們提前寄上來的,隻是,她,似乎是被遺忘了,對此什麼都不知道。
夏至歆率先拉開了一張她本來打算裹了放在安全屋裡的大被子,她一手抓了內芯一角,伸手喊了蘇念安。
“大寶貝,來!咱們套被子呀!”
套子底端的拉鏈被拉開,夏至歆喊完人忙不停地就往裡鑽,內芯隨著她的移動往裡拽著,眨眼的功夫,四角之一便裝了好。
見著人沒動,夏至歆有些疑惑又爬了兩步退回到套子開口處,喊人道:“怎麼了大寶貝?你不會嗎?”
從被套裡鑽出的夏至歆歪著腦袋,看著她,蘇念安的記憶回籠,她想起了從前的從前,也有那麼一個人,裹進被套裡,笑著喊她。
搖了搖頭,她低下身子蹲了下來,從夏至歆的手裡接過了另一角內芯,笑了。
“我,會的。”
“很久之前,我媽媽也是這樣,教我套被子的。”
被套很薄,蘇念安跟著夏至歆鑽了進去,學著她的樣子爬著,一角拉到位置,兩邊一撐,整個內芯拉平了攤開,邊角對齊。
蘇念安背對著一邊的夏至歆,突然感覺後背一推,她一愣,被人帶著笑聲連人帶被子推翻了過去。
夏至歆在後頭哈哈笑著,見人摔了,她往前猛地一撲、一翻,也躺在了蘇念安的身邊。
她拉住了蘇念安的手,帶著往上舉了起來,拂到了兩人頭上飛起的套子上。
輕薄的被套,在天邊餘暉之下透了光,霧雲似的,隨著指頭的撥挑一陣亮一陣暗,波動醉人。
“哈哈哈,大寶貝你看,漂亮吧!”
夏至歆將她的手帶到被套上後便沒有再管,隻伸手虛虛勾勒著頂上明暗交錯著的輕薄布料,用指尖細細描繪著。
白皙的指節一彎一轉,直至尾部才遠遠拉了開,看著,有些像是一朵祥雲。
“小時候,我和媽媽生活在鄉下。那時候啊,我們家可窮了,周邊又是工廠,整日整日的黑煙蓋著天,完全看不見那上麵到底是什麼顏色。”
“後來,我不曉得從哪個小孩兒嘴裡聽來了一句,說自己長大了想當個飛行員,想見識見識那天啊,那雲啊,到底是什麼顏色。”
說著說著,夏至歆突然側身過來,她緊緊地盯著一邊的蘇念安,‘噗嗤’一笑,樂得合不攏嘴,但眼裡卻含著淚光。
“結果你知道嗎?就因為想看那雲,我翻來覆去,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可把我媽急壞了。”
“可是不行啊,我們家窮得連飯都要吃不起了,哪兒還有閒,能讓我看天,看雲呢?”
“於是呀,喏,你看。”
夏至歆說著,一手又指向了上頭透著斑斑日光的薄套,她笑著淡淡,道:“那時候啊我媽就想了個招兒,她告訴我呀,這天兒啊,這雲啊,就像咱們套在被子裡時候的這景兒一樣,有時吧是藍的,有時吧是紅的,還有綠的,五彩斑斕的,可好看了。”
“我以前一直很相信來著,真的,可是後來等我長大,出了村子,我才知道,不是這樣的。”
說到這兒,夏至歆的眼底的淚更多了,她笑著,笑得是比任何時候瞧著都要開心,快樂。
她似是壓抑,咽下一口唾沫,輕微抖著聲兒。
“這天兒啊,雲啊,其實都是灰色的,可難看了呢。可是媽媽她啊,她這輩子都沒見過真正的天空,卻把最美的都捧給了我,她搬進了小盒子裡住著,她,再沒機會親眼見到了……”
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淌過麵頰,躲進了耳邊長發。
夏至歆再忍不住,一把將雙手捂在了臉上,整個人抽泣得一顫一顫的,小貓似的哭聲壓抑著無儘的悲痛,跟往日裡那個大大咧咧一言不合就要開戰的女人完全不一樣。
那個小盒子蘇念安清楚,是骨灰盒。
夏至歆的母親,不在了。
看著她痛苦到不能自己的一幕,蘇念安的眼睛也紅了。
她輕輕探過身去,靠在了她的身邊,她伸手攬住了她,用手輕拍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
此刻此情,話語好像成了多餘的東西,兩人的專屬攝影師推定了鏡頭記錄著,鏡頭後,他們淚含三分,也和直播間裡萬千觀眾一樣,心底柔軟不已。
【我的天,我還是頭一回聽我夏夏姐提起她的家人,原來,夏媽媽已經不在了嗎。】
【唉,其實夏夏姐之前有個綜藝訪談的時候被問道過,隻是那個主持人情商有點低,直接把我姐給惹毛了……】
【那確實。不過夏夏姐的媽媽,到底是怎麼沒的呀?直播間的大家有知道的嗎?】
【我知道!說是,是,家暴致死……】
【我去?臥槽!?家暴!???】
被褥外頭,胡銘和宋可站在一邊聽得分明,他們兩人眼裡的動容半點不比彆人少,見夏至歆收拾好了心情出來,年紀輕的宋可眼裡藏不住事兒,躲閃著避開。
胡銘是多少有聽說過夏至歆家裡的事情的,但從沒契機真正了解,他也隻是知道,夏至歆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胡老,我跟蘇蘇大寶貝把第一床大墊子塞好啦,下一床留給你和小宋妹妹來?多讓妹妹來點鏡頭呀。”
夏至歆大喇叭一樣的嗓門兒聽著像是沒事兒人一樣,剛剛那三分鐘的沉寂如過往雲煙,叫人摸不著看不透。
胡銘理解她隱藏起自己真實內心的舉動,插科打諢著喊了有些愣神的宋可一起,開始乾活兒:“得叻,那我可得多讓咱們妹妹動動手,欸,可不是我倚老賣老不乾活兒哈!哈哈哈!”
宋可被胡銘喊得一驚,回過神來後瘋狂點著頭掩飾,揮手道:“不是不是,其實胡老,我一個人可以的!我有個小妙招!”
做會做的、擅長的事情總是叫人信心滿滿,宋可說著,眼睛一亮,乖巧得不行。
她先將被套從裡麵完全翻了過來,拉鏈一端離得最遠,鋪平到地墊上,然後把內芯放到被套上頭,角對角邊對邊理了齊整,緊接著,又用兩手抓著被套和內芯一起往裡卷,一卷,又一卷,直至把整個被子完全卷成一條。
等全部卷完,她伸手從拉鏈處往裡摸,抓了一角整個翻出,又抓了另一角。
隨著她的動作,整個被套的花色顯了出來,隻是那東西瞧著不像是被子,倒像是個長溜溜的大枕頭。
胡銘看得沒忍住笑,樂得問了道:“小宋妹妹,你這是卷了個麻花兒?變魔術呢?”
好些相處過後,大家變得親近了,時不時的也會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話。
胡銘的話裡並沒有陰陽怪氣,宋可聽得明白,她朝人回了一個甜甜的微笑,手上動作不停,一邊拆著,一邊解釋道:“胡老您先彆急,您再等我一分鐘呀!”
長溜大枕頭的一邊有內卷的縫,宋可笑著,用手掏開那被子卷,翻開,整平。
不到半分鐘,整個被子的原貌被複原了出來,舒展攤開。
整個過程看著輕鬆又便捷,不得不說,宋可這個套被子的小妙招,是真的妙。
變魔術一樣的形態變換看得胡銘一樂,趕忙捧場地帶頭拍起了手。
“可以呀小宋妹妹,這招兒真不錯,沒看出來小姑娘這麼聰明,可以當咱們隊伍首腦了嘿!”
在聲聲巴掌的歡呼裡,宋可麵上一紅,忙擺手不好意思道:“胡老您,您太誇張了,我沒那麼厲害的。卷被子這個小妙招也不是我想出來的,是我媽媽教我……的。”
“……”
話尾的顫抖是宋可驚慌中的無措,一時嘴快,‘媽媽’兩字一出,瞬間,胡銘臉上的笑僵硬了一刹,他條件反射地稍稍偏了頭過去,看向了一邊的夏至歆。
夏至歆仍是笑著,隻是那雙往日裡鬼機靈的眼睛,黯淡了幾分。
蘇念安不能切身地懂得夏至歆的悲痛,但曾經在係統的申請下,‘親眼’見到過母親和愛人身死的她,感受過那種從頭到尾徹底貫穿了她整個人的,痛。
隻是有一句話,母親曾多次和她講過。
她說: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乖乖你能替我好好地看了這之後的每一天。因為之後的每一天啊,都是乖乖替我,爭來的自由啊。
最開始蘇念安不懂,但今天,這句話,她想把它送給夏至歆。
她伸手握住了夏至歆的手,拉著她,一起抬到了天上。
天上的雲啊,那麼近又那麼遠,她帶著她,指尖劃過微風,攪動雲霧。
她說:“夏夏,等下了島,選個天晴的好日子,咱們一起帶媽媽去看看天,看看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