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多,穀呦遠在熬夜加班後終於可以打車回家了。
車上隻有深夜廣播打破乘客和司機之間的靜默氛圍:
“據天文台稱,今夜的月亮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花月,下一次在看到這樣的月亮就要在120年之後……”
深夜的街道基本看不到行人,樹影婆娑,穀呦遠下車後快步走回租住的老小區。
老小區的路燈總是一個亮一個不亮,明明暗暗,但道路前方有一塊路麵突兀地射出強光。穀呦遠疑惑小區什麼時候安裝了亮度這麼強的地燈,就像那種給監獄犯人審訊用的大燈發出的刺目光線。
樹叢裡不知道哪的鳥,天還遠不到亮的時候就開始吱哇亂叫。穀呦遠被地上強烈的白光刺激的睜不開眼,隻能用手擋著光,半眯著眼往前走。
嗖的一下,一腳踩空,頭和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下墜,莫名還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太快發生的意外,讓他的身體和大腦來不及反應,隻下意識想到地麵怎麼會有發光的大洞這種不安全隱患。
他的視線被迫翻轉,背朝刺目的光反而讓他看清了天上急速遠去的圓月。是一輪正常的圓月,看起來又黃又白,像是用久了的白襯衫泛黃。
穀呦遠:?
這就是百年難遇的花月?
接著他眼前一黑,很短暫的幾秒後就感覺自己被拋出到堅硬的地麵上,眼前又被激射的白光晃的睜不開眼。一陣頭暈目眩後,穀呦遠聽到旁邊有人大聲喊:“彆動,舉起手來!”
穀呦遠半俯躺在地上,手遮在眉頭上方,勉強睜開被強光快要晃瞎的眼睛。白色的強光不再是從地麵射出,而是從空中激射。他也沒躺在什麼深坑裡,甚至都沒怎麼摔傷。
他朝喊話的人看去,入目就是一雙黑色靴子,從下往上,隻能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輪廓,臉背光看不清楚,手裡舉著一個像火箭炮筒的東西對著自己,站在兩三米遠的地方,後麵不知道什麼時候圍過來一圈人。
“什麼?”穀呦遠一臉懵,手撐著地麵想要爬起來。
“彆動!”那個人再次出聲。穀呦遠還沒反應過來,背上就被狠狠壓著按在地上,臉磨蹭在粗糙的地麵上,雙手被大力擰在身後,他嘗試著反抗卻動彈不得。
“老實點!”後背壓著的那個人喊道。
圍著的一圈人迅速聚攏,不知道是誰拿出來一個項圈,哢嚓一聲,就套在了穀呦遠的脖子上。項圈套上就立刻自動縮緊了,嚴絲合縫的貼在肉上,有輕微壓迫感,勒的脖子有點喘不上氣,身上也使不上力。
原本壓在背上的人從他身上起來,滋滋,穀呦遠眼前一黑被脖頸上的項圈電暈了過去。
意識的下一秒,他感覺臉上涼涼的被噴了水霧。一睜眼,就發覺他躺在一個兩米見方的透明大盒子裡,盒子外是一個密閉的房間。正前方坐著一個穿著不知道什麼製服的中年男人,他身後還站著幾個人,都正在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穀呦遠下意識地去摸手機,卻摸了個空,鑰匙還有其它身上裝的零碎物品也都消失不見。
中年男人看穀呦遠醒了,像審犯人一樣:“將你的情況都說出來。”
“說什麼?”穀呦遠站起來對視著他,心臟怦怦跳個不停,頭腦發冷。他根本不知道眼前是什麼情況,隻能勉強保持麵上的冷靜:“應該是我問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把我抓到這裡來?”穀呦遠手指間顫抖,但聲音極力保持平穩。
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人?看來你是人。”
穀呦遠皺眉,這種顯而易見的事為什麼他會專門強調?他試探性地問道:“那你之前以為我是什麼?你又是什麼?”
中年男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是從哪裡來的?”
“我就是掉到了小區一個發著強光的坑裡,再一睜眼就被你們抓住關到這了。”穀呦遠覺得這件事詭異的地方過多:莫名出現的坑,刺眼的強光,落入坑中卻被彈到地表,消失的深坑蹤跡,強光的來源也從地麵轉移到了空中。唯一不變的是,天上還掛著今晚剛見過的所謂百年一遇的花月。
“哪個星球?”中年男人的聲音毫無起伏。
“當然是地球。”穀呦遠沉默片刻,“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常識,你為什麼會這麼問?”
“嗬嗬。”中年男人嘴角似笑非笑,像是被外力扯動的一樣,“看來,我有必要告知你現在的處境。”他眼裡冷冷的像是在看什麼好戲。
“這裡,是蟲星。而你,是微型黑洞中吐出的,人?我確實不知道地球,但知道你的生死現在就握在我的掌心。”中年男人微揚下巴,如同在看一隻螻蟻。
“蟲星人?外星生物?”穀呦遠不放過他臉上每一個細微表情,試圖尋找他話中的破綻。
“不,”中年男人搖搖手指,“我是蟲族,至於外星生物——”他冷笑,“現在你才是外星生物。”
穀呦遠並不相信這樣荒謬的說辭:“如果我們的物種不一樣,甚至如果我們不是一個國家的,為什麼我們可以溝通?”
“你不信?”中年男人一揮手,他身後的助理點了點像腕表一樣的東西,就見到一塊光幕投射在空中。
穀呦遠沒見過這種科技,但聽說過AR增強現實的技術正在蓬勃發展,或許這就是某個先進的AR技術的應用,但是——
他驚訝地看著眼前光幕上的情景,龐大的不知名飛行物看不見儘頭,懸浮在城市的上空,而城市,是冰冷材質直插雲霄的高樓,還有間歇穿插著來回快速閃過隻留下一道光尾的飛行器。
中年男人微笑,“你這麼驚訝,看來我們的科技遠超於你來自的地方。你不如將地球的五維坐標告訴我們,我們願意引領你的故鄉一起享受宇宙帶來的廣闊資源。”
“所以,這是你特意用AI生成的影像?”穀呦遠看著中年男人問道,“中年中二熱血病?”
中年男人微笑的嘴角垮了下來,麵無表情:“你以為這是玩笑?”
“當然不。”穀呦遠儘量表現出自己的尊重,以免激怒麵前這群自稱是蟲族但疑似幻想症的病人,他之前也聽說過有人過於代入小說情節分不清幻想和現實的例子。
中年男人給了旁邊一個眼神,助理點點頭,開始快速脫掉上衣。
“等等,你、你們在乾什麼?”穀呦遠被助理一聲不吭就脫衣服的操作嚇到。
助理轉過身背對著穀呦遠,嘩的一下,穀呦遠就見到此生最夢幻最難以理解的一幕,那個助理光潔強健的背肌上裂開兩道縫隙,同時從裡邊探出了看起來極其堅硬的黑色骨質物,像是活的、有生命的東西,從肌肉裡鑽出,展開,成了一對尖刺外露的硬翅。
穀呦遠後退兩步,跌坐在地,展開在眼前的翅膀還在空氣中輕微顫動。他的腦中空白一片,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和猜測,但是什麼也無法去捕捉,什麼也無法去思考。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一雙翅膀那麼直截了當毫無遮掩地從光滑無痕的肌膚中破出,他定然以為這是什麼科幻片,不,也可能是某種高級的障眼法,是不能被他理解的魔術,就像有人說過,一個人沒有被騙隻是因為沒有遇見針對他打造的騙局。
但是,這一切是這麼真實,他甚至能看到翅膀上似乎還覆蓋著一層細小的絨毛。如果這一切是騙局,那麼他也心悅誠服的認了,因為這一切實在是太真實了,真實到他難以反駁。
穀呦遠啪的一下給了自己一巴掌,有點疼。
“看來你終於認清現實了。”這個中年蟲族很滿意穀呦遠的反應,衝助理點點頭,助理就把翅膀收回到身體內,背部又變回了光滑一片。
“地球的五維坐標是什麼?”中年蟲族逼問,目光銳利審視著穀呦遠。
穀呦遠深呼一口氣:“我不知道什麼五維坐標,我們那的科技還沒發展到可以自如探索宇宙,自然不需要坐標錨點。即使有,我也隻是一個普通民眾,地球位置之類的重要信息應該是國家,不,應該說是整個星球的最高機密吧?我又怎麼能夠得知呢?”
穀呦遠迎著中年蟲族探究的目光毫無閃躲,他就算知道也不會說出來。縱然這個蟲族說的好聽,願意引領地球的科技發展,但是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是想把地球變成任他們予取予求的殖民地呢?到時候,地球將毫無反擊之力。
中年蟲族審視著穀呦遠的每一個微表情,步步緊逼:“看來你是想親自感受一下科技提升後的刑罰。”
穀呦遠迎著中年蟲族威脅的目光,心臟跳個不停卻如同懸置萬年冰層,使他感到陣陣發冷打顫,心慌腿軟。他不知道蟲族的嚴刑會怎樣難熬,但未知往往會挑起心中最深的恐懼。
中年蟲族調出了一塊滿是按鈕的光幕,抬起手放在上方,對著穀呦遠皮笑肉不笑:“希望你能有一個新奇的體驗。”說著,中年蟲族邊看著穀呦遠,邊緩緩將手伸向其中一個按鈕。
穀呦遠心中的恐懼此刻達到巔峰,心臟跳動的速度即將超出他的承受,冷汗一顆連著一顆,密密麻麻地從後背冒出,雙手顫抖不能自控。中年蟲族的手像在逗弄他的心理防線一樣,一點一點慢慢接近按鈕,讓他提著的心也一點一點拉升。他恨不得刹那能暈死過去,以免忍受未知的折磨。
就在中年蟲族即將按下按鈕而穀呦遠瀕臨崩潰時,突然跑進來的一個蟲族打斷了他。看著他放下了手,穀呦遠提著的心猛地放下,腰背不自覺微彎,大口大口地喘氣,粗重的呼吸聲中還帶著顫音。
那個蟲族看起來神色驚慌,趴在中年蟲族耳邊悄聲低語。
“什麼?那邊確認過了嗎?”中年蟲族驚詫,眼神猶疑不定,時不時瞥向穀呦遠上下打量。
“是的,反複驗證了好幾次。”那個蟲族輕聲說道,“畢竟以前從未發現過先例,那邊也很震驚,希望能夠儘快二次核查。”
“好的,我知道了,我馬上帶他過去。”中年蟲族點點頭。
中年蟲族的臉色幾度轉變,他在腕表狀的東西上一按,原本關著穀呦遠的透明大盒子閃了一下就消失不見。
他走到穀呦遠前邊,露出一個燦爛的假笑:“剛剛過於匆忙,還不知道您如何稱呼?”
穀呦遠明顯感到在剛剛那個蟲族進來說了什麼後,這個中年蟲族的態度就驟變,從高高在上冷漠審視,變得客氣友善,甚至,隱隱不安?
前一秒他還想要嚴刑逼供,下一刻就換上一副和藹麵孔。前後的轉變太大,太快,顯得他之前的傲慢冷峻格外可笑。
“我叫穀呦遠。”
中年蟲族點點頭,“穀先生,很高興認識您,我是軍部少將索廣誌。”
穀呦遠內心震驚這竟然是一名軍方少將,隻聽他又說道:
“考慮到您在黑洞中可能受到輻射傷害,為了您的身體健康,請您跟我去做一個詳細體檢。”索少將手一伸,發出看似客氣實則強硬的邀請。
穀呦遠不知道所謂的體檢究竟意欲何為,但是顯然現在的他並沒有拒絕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