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丹的故事在芙卡洛斯登場之前,確實是稱得上隱蔽。
但這樣的隱蔽本質上不是因為故事有多麼離奇複雜,其實就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它發生的太早太早,而知道的人又太少太少,根本沒有相關的記錄。
這也是羅摩無數次失敗之後真的不服的地方。
祂嘴上說失敗就是失敗,我願賭服輸,實際上滿腹不忿,自信大家如果是同時在這個大陸上行走,祂能把這些擋在祂計劃麵前的人全部車翻,根本就不會輸。
祂就是不服這些時間戰士。
在楓丹的故事中,他們所麵對的,其實也就是時間問題。
故事的因子是一代水神厄歌莉婭用原始胎海水製造了楓丹人,而祂的行為觸怒了天空島,於是天空島降下了某種象征著神罰的預言,宣稱楓丹早晚被海水淹沒,人們全部融化,水神孤零零地坐在王座上哭泣——就這方麵來說,天空島也許是有劇本,也許是精通點預言手段,畢竟楓丹的水災本質上是並不是祂直接降下了神罰,祂隻是預言,而實際操作者另有其人。
除非大鯨魚和絲柯克也是天空島的人,否則大鯨魚的行為引動的災難,在厄歌莉婭時期應當是一個隨機事件,並不能夠確定會發生的問題,而天空島看到了這一天,並且以此降下了神罰的預言···總不能說祂其實是知道大鯨魚遲早會搞出這一幕,那也不對啊,厄歌莉婭偷了點原始胎海水就要被宣判死刑,大鯨魚吞了多少原始胎海水祂不提前站出來阻止,就為了顯示一下給楓丹的神罰?
但無論如何,這些事情的發生本質上都是厄歌莉婭時期的事情,而且知情的人除了天空島外,隻剩下了兩個神明——厄歌莉婭和芙卡洛斯。
這還是單獨傳播的秘密,隻在厄歌莉婭死的時候,祂將真相告訴了芙卡洛斯,而為了保證隱秘,芙卡洛斯甚至不曾告訴芙寧娜。
講道理如果不是有這麼一個流傳在整個楓丹的預言,其實空根本就不可能接觸真相。
這部分預言也不應該在楓丹出現,芙卡洛斯和厄歌莉婭完全有足夠的時間掐斷預言的傳播,讓楓丹人在千年的尺度上直接忘記這麼一個預言。
而如果沒有這個預言,楓丹的故事對於所有人都將是絕殺——他們不可能找到一個發生在過去時間尺度上,隻有兩個神明知道並且祂們根本就沒有留下任何信息的特殊事件。
這樣還能夠找到水災真相的人,他不該是個偵探,隻能是個精通星象和預言,睡一覺就能夠察覺曆史真相的頂級神棍。
芙卡洛斯為芙寧娜和空揭示了部分真相。
“這真的是正常人能夠追查到的東西?”空沒能忍住,“厄歌莉婭和你單獨傳遞的信息,還是發生在這麼久遠之前的故事······還好我沒有追查真相。”
這沒辦法查。
“還好,我們當時選擇了最簡單的解決辦法。”派蒙也跟著長出一口氣。
因為羅摩的指點,他們提前知道了預言是真的而不是一種謠言。
而同時,瑪塞勒又為他們揭露了楓丹人易溶於原始胎海水的關鍵信息,空和派蒙在很早就已經做到了他們在其他國家故事後期才能夠做到的事情——提前發現並且知道了麻煩。
在這個時候,派蒙和空默契的選擇了不去關心為什麼會有水災,為什麼楓丹人易溶於水,他們隻是考慮如何應對水災。
這個決定在當時看不出來正確與否,因為有些故事的真相隱藏了解決問題的辦法,對症下藥一般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現在事實證明了,他們的選擇無比正確。
這就算是知道了事情為什麼發生,又有個什麼用處呢?
芙卡洛斯就知道事情的全部,祂還是無能為力,不得不讓芙寧娜坐在神座上苦熬五百年。
“你們用了什麼解決辦法?”芙寧娜歪了歪頭。
她不是很想聊有關神明的部分,現在她終於知道了為什麼芙卡洛斯需要自己坐在神座上,並且告訴自己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水神有了變化。
因為芙卡洛斯要欺騙的,是比神明更高一層的存在。
“等著啊。”派蒙兩手一攤,理所當然地說道,“不然呢?”
“我們提前知道了楓丹流傳的說辭是真正的預言,又從瑪塞勒那裡看到了原始胎海水對於楓丹人的效果,當然就知道了麻煩是什麼。”
“海水淹沒楓丹,楓丹人溶解······這不就全對上了?”
“不過猜到了之後,我們還是覺得攔住海水倒灌這種事情實在是不太現實,也就隻能夠等待命運下一步的安排了。”派蒙笑容有些尷尬,“畢竟我們也不是楓丹人,真的出了無可挽回的問題,我們也不會又什麼大事情,等一等的話,那就等一等嘛。”
芙寧娜也就是吃虧在了不知道原始胎海水上。
她是水神的另一麵,但芙卡洛斯除了壽命,什麼也不能為她準備。
五百年來她知道預言是真的,所以命令楓丹科學院對於楓丹全境的水域進行觀察,並且實時關注這種觀察的結果。
海水淹沒楓丹這種情況應該是挺罕見的,提前監測起來也算有一些用處。
可她實際上連災難的真相究竟是什麼都不知道,此刻回憶起自己五百年來的努力,還是覺得有些難受的。
“後續的部分呢?”空問道,“我們現在已經了解了災難的前因後果,和五百年前的你站在了同一個水平線上。”
“那麼然後呢?”
這也是派蒙慶幸沒有去尋找真相的原因了。
知道了天空島的出現,其實真相還是很有價值的,畢竟以熒當時留下了話語來說,空覺得自己未來的對手應該也就是天空島了,有用沒有用的消息,隻要是和天空島有關的,挖掘出來總是沒錯的。
但根本找不到。
“接下來就是水災的部分了,這也是羅摩請伱們去歐庇克萊歌劇院的原因。”芙卡洛斯微笑著說,“其實那維萊特這麼長時間沒有出現,也是去尋找那個罪魁禍首了。”
“所以,我們其實真的不需要做什麼?”空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就是去見證一下故事的結束是吧。”
羅摩果然沒有騙人。
這楓丹的劇本,他還真的是個路人甲。
“你本來也並不期待災難吧?隻是因為災難的背後往往隱藏著你想要的真相,你才會選擇追逐這些東西的。”芙卡洛斯輕聲說道,“至於說你·······做得很好,往後的日子裡,你會想要做的更好一些,還是就此和沫芒宮徹底斷絕呢?”
祂看向了芙寧娜。
芙卡洛斯對芙寧娜是虧欠居多的,祂總是覺得芙寧娜在五百年間吃了太多的苦,因而希望能夠在一切結束之後選擇彌補芙寧娜。
就虧欠這種主觀意向的感官來說,祂覺得虧欠,那芙寧娜在五百年中所享受過的一切優待,最後也還是抵不過祂內心的苦痛和掙紮。
就神明來說,芙寧娜其實隻做了一件事情——祂在扮演一個神明。
但神明真正要做的事情,芙寧娜一個也沒有做。
楓丹的實際真神是那維萊特,這位水龍王一手包辦了神明應該做的所有事情,讓芙寧娜五百年不乾活,看上去好像也是一切正常,沒有什麼大問題。
作為神明,芙寧娜不光是不合格這麼簡單。
不過考慮到她確實是一個凡人,那麼她作為神明的不合格,也算得上一切正常了。
總之最後擁有判決權的還是芙卡洛斯,祂認為的,就是一切的最終答案。
就好像那維萊特也會在明明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強行因為諭示裁定樞機的答案扣押達達利亞一樣,在所有的事件之中,祂們願意相信的,就是真相和答案。
芙寧娜陷入了沉默。
她的感官上無疑是偏向於離開的。
這不是現在才有的答案,而是五百年無法成為自己的時候,內心每時每刻都在下定的決心。
沫芒宮不是重點,水神也不是重點,重點是讓芙寧娜成為芙寧娜,而不是人們心目中的水神芙寧娜。
她想要的是做自己,而沫芒宮是她人生之中從來沒有做過自己的地方,她當然想要離開。
但羅摩改變了這種傾向。
祂用了一個最簡單不過的口吻——如果不是因為芙卡洛斯的關係,你自己沒有資格坐在沫芒宮。
這甚至不是反問,就是一個簡單的陳述,你還不行。
芙寧娜思索之後承認了這一點。
是的,成為水神的五百年裡,祂確實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所厭倦的這些東西,對於普通人來說是怎樣彌足珍貴的寶物。
和彆人說自己的五百年備受煎熬,他們的重心點隻會是“你有五百年的壽命你再煎熬些什麼呢”。
你覺得自己過得難受,他們羨慕你有五百年這麼漫長的生命。
水神這個位置坐著當然很辛苦了,但這個位置所象征的權力和身份,又是無數人都在期待的。
她真正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是因為那維萊特的離開。
那維萊特做了很久的工作,她在接受這份工作的幾天事件就搞砸了一個,而且如果不是對方的政敵特意提醒了這一點,她甚至都意識不到自己深思熟慮最後點頭同意的決定還有這麼一個危險的答案。
重點是深思熟慮之後,然後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這個錯誤要安慰起來,其實是很簡單的,對事物的不夠了解讓她有怎麼樣的聰明天賦都不夠看。
但她已經當了五百年的水之神了,五百年的時間裡,她還是不了解楓丹,也不了解自己的臣民,說著浮誇的話,用著浮誇的表情,時時刻刻覺得自己很痛苦,卻從未做過一件神明應該做的事情。
那維萊特,隻有那維萊特才是楓丹的真神。
芙寧娜不得不承認,羅摩說的是真的,如果不是因為芙卡洛斯的恩澤,她的能力確實是不夠資格踏入沫芒宮的。
人們在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之後會有兩種想法,乾脆的躺平,或者嘗試著讓自己變得足夠有能力。
芙寧娜委實不是前者,尤其是意識到了自己和芙卡洛斯的關係之後,她就更加不想要成為前者了。
要向羅摩證明,要向那維萊特證明,自己並不是一個無能之輩。
但人的意誌委實很難戰勝客觀現實,你給自己定了一個學期的學習計劃,熱血沸騰地想要前近,然而兩口熱水之後,你就冷靜下來了。
芙寧娜一想到沫芒宮,就有一種身體和心理上的雙重不適。
後者來源於五百年的無能為力,前者來源於羅摩的用心栽培。
在沫芒宮內,她經手著決定這個國家未來方向的所有文案,羅摩從來不會過問她為什麼要做這麼個決定,她敢寫,祂就敢批。
理論上說承擔責任的應當是那個批準的人,但羅摩不在乎楓丹而芙寧娜在乎,所以羅摩完全沒有負罪感。
芙寧娜不行。
這種負罪感逼迫她不得不努力思索,用儘自己的畢生所學去預設和計算風險。
最悲劇的地方就在這裡,當她想要詢問自己的過去,請求自己的畢生所學法力的關鍵時刻,她的過去告訴她你什麼都沒有學過,我幫不了你。
隻有在這種時候,書到用時方恨少才如此的通俗易懂。
沉默片刻之後,芙寧娜還是說道:“我還想要為楓丹做點什麼····但我不想要留在沫芒宮了,我的能力,確實不適合出現在那個地方。”
“身份背景也是能力的一種。”有人的聲音突兀響起,“芙寧娜女士,你的同僚已經上班了,你還要在家裡睡到什麼時候?”
聽到這個聲音,芙寧娜下意識地站起來環視四周。
經過艱苦工作的身體反應讓她不假思索地開始在桌子上翻找本應該出現的一遝厚厚文件,準備立刻進入工作狀態。
然而桌麵上什麼都沒有,甚至都沒有桌子這種東西。
台上,芙卡洛斯的笑容有些無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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