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守閣是稻妻神權的核心。
相比較鳴神大社,天守閣實際上承載了更多有關神明的信仰。
因為神明真的在天守閣。
鳴神大社的巫女們宣揚鳴神的威名,平日裡也會有人登上影向山去祈禱,不過神社更多的是作為信仰的一種載體,此外也沒有更多的用處了。
大家都知道鳴神在天守閣,不過天守閣同時也是幕府的政務處理中心,正常人就算如何尊崇鳴神,也不會考慮去天守閣展示自己虔誠的信仰。
神社就是在這個時候用的。
提瓦特的神明是真正存在的,這讓巫女這種職業的權位大大提升,但與之相反的,也正因為神明的存在,神社的價值反而就會衰減。
神明不存在,或者神明需要信仰,神社的功用就會提升。
但提瓦特的神明對信仰其實沒有什麼太多的追求,此外祂們通常也是一個國家實際上的君王,相比較指揮巫女神官、修女神父之類的神職人員去做點什麼,倒不如直接驅動武士之類的暴力機關來的簡單。
這也就導致了,神社其實沒有什麼大用處。
稻妻的神社尤其如此,他們有社奉行負責掌管祭祀典儀,如果不是因為當代的宮司大人是雷之神的眷屬,鳴神大社在理論上應當歸屬於社奉行所的一部分。
不過八重神子並不算是一個喜歡管事的上司,此外她也相當的看好神裡家,曾經在關鍵時刻對神裡家伸出了援手。
這算是半個好消息。
有八重神子的放權和支持,社奉行的實際權位其實並不小。至於說為什麼隻能算是半個好消息,那當然是因為八重神子絕非好人。
她給出的支持,都會在某些時刻需要對方付出代價作為償還。
神裡綾人一直是早有覺悟的。
他的成長環境就是如此,這個時期神裡家對於社奉行所的掌控力度下滑,每一代的家主不得不夙興夜寐,嘗試著把控製權給奪回來。
當代的家主沒能夠完成這個任務,自然會把這種天然的【使命】交給他選擇的繼承者。
神裡綾人當然知道,任何人給出的好處都不是免費的,今天的得到必然會在未來需要支付某種代價作為償還。
“但這一次果然還是太慘重了一些。”
對著鏡子,他低聲呢喃道。
得到和付出在某種方麵是對等的,八重神子也不是施恩於人不求回報的那種類型。
所以當神裡綾華和托馬去接觸空的時候,他並沒有阻止,甚至幫忙做出了遮掩——茶室的主人是神裡家其實不是什麼秘密,在那個地方約見某些身份特殊的朋友,倒不如直接在神裡屋敷的保密係數來得高。
他會防禦,自然也會有人選擇進攻。
而社奉行所和神裡家在這個時期的實力顯然是比不上天領奉行和九條家的,所以到了最後,神裡綾華和空的接觸自然也被九條孝行發現了。
毫無意外的,九條孝行進行了警告。
托馬,或者說神裡家有神之眼的其他人,這些人是否在眼狩令的索敵範圍之內,全部在九條孝行的一言之間。
神裡綾人早有預料,自然地進行了賠禮道歉等一係列常規應對,讓這件事情告一段落,提前中斷了托馬成為狩眼儀式主角的命運。
到了這個階段,所支付的所有代價都在神裡綾人的預期之中。
他仍舊可以風輕雲淡地麵對所有的問題,繼續當棋手·······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神裡綾人歎了一口氣。
他仍舊維持著表情上的平靜,儘管內心已經徹底崩盤了。
“稻妻的浪客故事常有這樣的情節,他們喝了一杯來自陌生人的酒,然後偶然聞聽了遞酒的主人家遇到了麻煩,於是提著自己的刀去幫助主人家解決麻煩。”
“其實他們素不相識,一杯酒對於主人家也不值什麼,而最後浪客們常常要以生命作為代價讓這個故事得到結局。”
有人說道,“這樣的故事好像不怎麼有趣,但大家似乎都很喜歡這種情節。”
“偶爾喝了人家的一杯酒,沒準將來可是要用命去償還的啊·······”神裡綾人輕笑道,“我真沒想到,這樣的話會從您的口中說出來。”
“大賢者閣下。”
羅摩坐在窗前,他的視線看著窗外綁著劍道高馬尾的少女,完全沒有看神裡綾人的意思。
“我隻是說一個故事而已,又沒有喝過誰遞來的好酒,犯不著為此拚命。”他的話語隨意,“不過真要說起來,搞不好這條命還真的得給誰留著了。”
隻算在提瓦特的旅行,羅摩自襯自己是不曾虧欠什麼人情的。
但凡是得到的好處,要麼是他自己用了卑鄙的手段巧取豪奪,要麼承情了也歸還了人家的好意,犯不著因為得了誰的好處就要給誰拚命。
遺憾的是,他的開局就承了係統的恩惠。
正常的係統是沒有這種問題的,但不正常的係統流派裡麵,他這樣的搞不好就該給自己準備點蠟了。
神裡綾人的理解多半不是這個,不過羅摩是草之神的近臣這件事情,知道的人還是挺多的。
帶入理解一下,大概就是羅摩為了走到今天,也支付了一些代價吧。
他沒有任何的同情,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正常來說,須彌六賢者這個身份是和稻妻三奉行對等的,雖然羅摩是大賢者,而神裡綾人的社奉行是三奉行之中較為弱勢的一方,但大家仍舊是同級。
不過按照神裡綾人所了解的信息,羅摩如今不敢說能夠和更上一層的魔神對話,但他確實有介入魔神這個階層的能力。
雷之神需要三奉行來幫助祂處理政務,但三奉行究竟是誰,或者說名號是不是三奉行,這些對於雷之神而言都是無所謂的。
但羅摩不是這種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狀態,他的價值在三奉行之上,值得魔神們專門關注。
能夠做到這種程度,羅摩舍棄些東西才最為合理。
“你不覺得她揮砍的力度很大?”羅摩想了想,“我雖然不是什麼劍道好手,但總感覺她這不像是在練習劍術。”
他的各種武藝都很一般,但能殺死敵人,這就夠用了。
神裡綾人走到羅摩的身邊跟著坐下,然後看向了窗外修習劍術的神裡綾華。
“確實,感覺上像是在砍人出氣。”他啞然失笑,“但就算這樣,我妹妹也很好看的啊。”
兄妹兩個人修行的都是神裡家家傳的神裡流劍術,他當然能夠看出來神裡綾華究竟是在演習劍道,還是單純地在大力揮砍撒氣。
“這倒是真的。”羅摩微微頷首,並不否認。
雖然不出意外的話,那個假象中被砍來出氣的人,應該是他自己就是了。
“白鷺公主殿下應該是在念叨您這位社奉行吧?”羅摩轉手推開了責任,“我聽說白鷺公主殿下很早就就要求您向鳴神冕下提出仲裁,但您把她關了禁閉。”
“可最後,你好像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神裡綾人笑容一滯,旋即恢複了正常。
“不瞞您說,那個時候我其實正在和散兵大人溝通。”他輕描淡寫地說道,“我聽說您遵奉一種簡單的道理,我這個道理也很簡單,您應該能夠理解的。”
雖然沒人的時候唾罵狗賊,但公開場合,哪怕是這種相對私人的會談,他也仍舊得稱之為大人。
“當然。”羅摩的笑容玩味,“這也正是我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死去的人固然值得緬懷和悼念,不過活著的人其實更值得關注一些,我理解您的想法。”
他選擇了求和。
但結果恐怕並不太好。
這個時期的散兵大概率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他仍舊信奉著自己的【三度遭遇背叛】的理念,憤世嫉俗的不太正常。
當然,更核心的道理其實就是羅摩和八重神子講述的那個道理。
稻妻這麼長的曆史裡有這麼多的人,死兩個又怎麼了?
羅摩說這話的時候是想過的,反正死的人和他是沒有半毛錢關係,所以他可以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這種話。
換成散兵是相同的,他殺的人在他的眼中算得上是仇人,不然就是螻蟻之輩,他那裡會因為殺死了一些普通人而感到愧疚呢?他沒有笑出來,都已經算很克製了。
女士的邏輯和散兵的邏輯一脈相承,在邪眼計劃裡體現的淋漓儘致。
他們普通的生命能夠因為邪眼得到短暫的輝煌,這是他們的幸運,而不是我們有什麼殘忍的地方呢?我們甚至幫助他們實現了他們做不到的夢!
神裡綾人可以摁住情緒去選擇和解,但散兵未必願意和解,哪怕是神裡綾人率先低頭,說死的好死的妙,這些人都是活該一死啊,他能夠昧著良心說這種話,散兵多半也是不在乎的。
更何況,他的道德底線應該也不至於這麼低。
這也低的過頭了,低的有點不像是個人。
神裡綾人並不期待羅摩諒解,旁人的多少言語都比不上自己的一份感覺,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他當然知道自己的選擇簡直是把神裡家的門麵給丟乾淨了,但看著自己的胞妹·······這個時候還是不提了,因為誰誰誰所以選擇了妥協,總感覺有種把黑鍋推給對方的味道。
總之他的選擇相當不合適,而更糟糕的是,他居然還被拒絕了。
神裡綾人自己都很難描述當時的心情。
羞惱、憤怒、怨恨和不理解·······挺複雜的。
“我猜你做了一個讓伱自己都不齒的決定,而更讓你覺得難受的是,你明明已經舍棄了很多,但對方還是選擇了拒絕。”羅摩微笑道,“不過你自己也明白的吧,其實神裡家的尊嚴,在散兵眼中一文不值。”
這樣的道理不算奇怪。
你覺得珍貴的東西,並不是在所有人眼裡都很珍貴。
神裡綾人做出妥協的決定,肯定是經過了一段掙紮的。
但散兵的拒絕不需要思考,他不會覺得神裡綾人舍棄了什麼珍貴的東西,因為神裡綾人的一切在他眼中都不算珍貴。
社奉行大人沉默了,而羅摩沒有。
他自顧自地說道:“這還真是個好機會,我簡直毫不懷疑,愚人眾一定是在這個時候出場的。”
他的笑容溫和,“因為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會在這個時候出場,向你伸出援手。”
神裡綾人低下頭,輕聲說道:“是啊,我也不懷疑,他們一直在等待我被拒絕的時候。”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太可能抗爭到底,哪怕他自己覺得自己在為人的底線和家族的存活之間掙紮,但其他人都認為他一定會放棄底線。
結果他也確實放棄了。
愚人眾在等,並且等到了,於是他們帶著證據來到了神裡屋敷。
這不是一場談判,而是通知。
你已經被拒絕了,我給你提供一些東西,或許能夠幫助你乾翻他。
你可以選擇了,是拿著這些東西第二次舔著麵皮過去投降,還是把它們當作武器,拿去和對方打一仗。
“於是故事進入了最後的階段,你拿著證據,要在將軍麵前提出仲裁,利用律法去擊垮散兵。”
散兵未必有追殺的想法。
但他和神裡家的矛盾是實打實的,他隻要活著,所有人都會知道,稻妻的上層大人物裡麵,有一個和神裡家有矛盾的人。
不需要他出手,甚至不需要他記得,很多人都會選擇為了他而衝鋒陷陣。
上行下好不是說著玩的,他隻要活著,哪怕他自己不在意,這件事情也過不去。
“你有把握麼。”羅摩問道。
“很大的把握。”神裡綾人微笑道,“他的身份如此,我相信很多稻妻人都希望他受到懲罰。”
“此外,愚人眾提供的證據確實翔實,簡潔有力的證明了他的大問題。”
即使沒有證據,人們也是希望他出點問題的,這是基於普通和特權之間的衝突。
更何況,神裡綾人看過了那些詳實的證據,相當肯定他一定得死一死。
“我不敢說自己一定是乾淨的,為了神裡家的權位,我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神裡綾人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但和他相比,我就太乾淨了。”
“可你不配和他相比。”羅摩輕聲說道,“你知道的,他是魔神,而你隻是個社奉行。”
隻是個社奉行······神裡綾人啞然失笑。
多年以來社奉行作為三奉行之一,常年站在稻妻的最高處,值得社奉行退讓的,也隻有將軍和那位宮司大人而已。
哪怕是天領奉行和勘定奉行偶爾有所強勢,大家實際上也是平級。
而羅摩用了一個隻是,來形容這樣榮勳的地位。
他反駁不了。
“是啊,隻是一個社奉行,憑什麼想要得到和對方一樣公平的對待呢?”神裡綾人看向了窗外,“稻妻是不適合言說公平的一個地方。”
“神裡家的家主才能當社奉行,九條家的家主才能當天領奉行,既然當年我接受這份特權的時候沒有說過什麼不公平,那麼當彆人用更大的特權從我身上碾過去的時候,我也不應該高喊不公平了。”
如果你接受特權的時候從來沒有考慮過公平這種東西,那麼當你麵對不公平的時候,還是選擇沉默的好。
畢竟你開心的時候,你可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玩意兒。
這時候如果說當社奉行不開心,那就純純是在拿彆人當腦癱了。
就算是神裡家最危險的時候,他們也隻是在九條和柊家之下而已,這種位置你非要說自己不開心,那什麼話都沒有辦法說下去了。
古往今來人們隻會在一種情況下對權力說不——不是知道自己不行,而是有人用事實告訴他你就是不行。
一切人對權力的鄙薄和厭棄都隻有兩種情況,真的得到了並且選擇了放棄,從未得到所以十分的酸。
而提瓦特的環境,也就是廣義上的超凡世界提供了第三種情況。
權力作為力量的副產品而誕生,它還是很值得追求,但也有比它更值得追求也更有價值的東西出現了。
羅摩低下頭想了想,“如果你打算和我討論公平和不公平的話,那麼話題就可以到此為止了。”
他沒有什麼耐心,“這個問題我解決不了,所以我不是很關心。”
神裡綾人算是對的吧。
他作為稻妻的社奉行,被八重神子強行推上去的人,確實是沒有什麼資格去演說公平。
當時神裡家能夠走出一位社奉行,這已經是因為八重神子所代表的強權了,和任何的公平都沒有關係。
不是八重神子,神裡家已經下台了。
是,後來的神裡綾人做的很不錯,但如果非要說隻有他和神裡家能夠做好,那就是胡扯了。社奉行這樣的職位,隻要有機會,誰會說自己做不好所以拒絕呢?
但這樣的問題本來也沒有什麼答案。
也許其他的家族其他的人也能夠做好,但既然是神裡家和你神裡綾人坐在這個位置上了,那故事就隻能夠按照這個劇本走下去。
在這個時候開始追尋公平這種東西,反而挺沒勁兒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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