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摩本來打算溜之大吉了。
即使八重神子極力邀請他留下來看一個大熱鬨,他也還是婉言拒絕了——換一個人他就考慮考慮,這段時間畢竟一直被人摁著頭摩擦,有個樂子看看他肯定不會和之前一樣直接拒絕。
但邀請他的人是八重神子。
就算用膝蓋去思考,羅摩也不會覺得她有什麼好心思。
這狐狸就是這樣的,大事上基本不犯錯,通常有自己相對可靠的計劃和行動,小事上不著調,完全靠不住。
看樂子這種事情,羅摩怎麼想都不覺得這也算是大事。
既然是小事情,她主動來邀請的,那肯定得避而遠之了。
想是這麼想的,但羅摩最後也還是沒能拒絕,因為這個樂子還是挺有趣的。
在被波及到麻煩和看樂子的愉悅之間,羅摩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冒點險。
這個樂子是,稻妻僅剩的禦三家,神裡家的家主大人,向將軍申請了一場仲裁。
在給柊慎介遞消息的時候,羅摩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副摸樣。
在羅摩的理解之中,散兵體內的神之心早晚都是愚人眾的東西,神之心畢竟是愚人眾計劃的核心道具,不管散兵是怎麼想又是怎麼做的,羅摩都不覺得他能夠留住體內的神之心。
而失去了神之心的散兵,他的武力雖然仍舊強勢,但也隻是在凡人的範圍之內可堪一用,最後也就不會造成這麼多的變故。
但愚人眾先手的莫名背刺讓整件事情便宜到了一個羅摩都無法理解的方向,剩下的故事自然也就沒有什麼預測可言了。
羅摩是想,到了這個時候可能散兵都已經失去了神之心了,加之雷電影對散兵的態度也稱不上溫和,畢竟他殺死雷電五傳這件事情無論從什麼角度來說也都沒有道理,這時候大家同台對壘,神裡家隻能算是遇到了麻煩,但也不會真的玩不下去。
但眼下散兵沒有失去神之心,他的價值直線上升,落到神裡家兄妹身上的壓力自然也是直線飆升起來了。
情況變了,故事自然會更加有趣。
羅摩此刻正在麵臨聲討。
“這段時間以來,依附於社奉行的家族大多選擇了和神裡家做出分割。”八重神子的笑容帶著某種特殊的愉悅,“我本來以為那個神裡家的那個小家夥會選擇妥協來著,但他的選擇似乎也受到了某種乾擾,變得異常的有勇氣了。”
“愚人眾。”羅摩想都不想,“但凡是不太符合常理的,不是愚人眾就是教團。”
“你怎麼會這麼想?”即使是八重神子,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羅摩幾乎不經過思索,隻是因為她說了不符合正常的情況,然後他就果斷地認為是愚人眾的行為。
顯然這不是基於情報支撐做出來的決定,畢竟這段時間他究竟在忙碌一些什麼,八重神子還是有所了解的。
“刻板印象。”羅摩想了想,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八重神子啞然無言。
這樣的道理還真的是,讓人無從反駁。
“雖然是猜的,但你猜的確實有一些道理。”八重神子眨了眨眼睛,“愚人眾應當是對他有了更多的想法。”
有關神之心的事情,雙方是有過一次交底似的溝通的。
從那個時候起,八重神子就明白了愚人眾對於神之心的追求。
如她這樣的聰明人,當然不會因為知道就想要去拿捏愚人眾,正常情況下,她一般都當自己不知道來處理的。
但眼下的情況,就是她必須知道了。
“神之心隻是暫時的保存在散兵的體內,愚人眾遲早要收回的。”羅摩兩手一攤,“唯獨這件事情,我從來不懷疑。”
他們想要用神之心做什麼,這暫時還是一件秘密。
但為了這個最終計劃,他們已經分彆從風神和岩神手中得到了神之心。
哪怕這枚神之心是在雷之神的手中,愚人眾也不會有放棄,更何況,它的主人是散兵。
這個時期的散兵確實有了踏入魔神階位的實力,但這也隻是剛剛進入大門之後的世界,和雷之神差得遠了。
“但影是不會允許愚人眾這麼做的。”八重神子微笑著道,“祂對這個人偶的愧疚不多,不過偶爾也會用上這種愧疚。”
至少愚人眾是不值得雷電影讓步的。
“好在這件事情並不是不可以操作的。”羅摩自然地進行了補充,“大禦所大人雖然頑固,卻也不是不講道理。”
隻是通常來說,有資格在祂麵前講道理的人,都不會去乾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鎖國令和眼狩令時期,三奉行都是有資格向祂諫言的。
但他們同時選擇了沉默,拒絕承擔起指認神明錯誤的責任。
羅摩相信,即使九條孝行和柊慎介不是計劃的提出者,他們遇上了這種情況,最後也多半是直接選擇保持沉默。
神裡綾人不會是例外,他的身份不支持他表現某種特立獨行的觀點。
隨大流沒什麼不好的。
過去的眼狩令和鎖國令,神裡綾人選擇了沉默,但這一次他得主動站起來,讓這件事情擺在明麵上討論。
這也是唯一的勝利契機。
玩弄底下的手段,他們和散兵的差距太大了。
這不是陰謀詭計能夠彌補的,以散兵如今的實力,稻妻權貴天然就偏向於他而不是神裡家。
隻有對鋪公堂,把一切放在明麵上,雙方的量級差距才會減小。
因為主持裁斷的那個人,恰好是不需要顧及任何一方力量的真正神明。
“是啊,畢竟是做過了很多的錯誤事情呢。”八重神子輕笑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了,影這個榆木腦袋打算怎麼做出判斷。”
“影響一個人決定的,無非是感情和利益。”
“感情方麵,影對曆代的三奉行都是沒什麼所謂的,反而是散兵,祂倒是有一些愧疚。”
“但在這件事情上,散兵有很大的問題,而神裡家彆說戰戰兢兢,起碼也沒有愧對稻妻。”
她的臉上帶著樂子人的期待,“我真是很好奇影的最後判斷。”
這個判斷是不會影響她分毫的。
作為鳴神的眷屬,後時代雷電影唯一的老朋友,八重神子在很多事情上都具備特殊性。
所以她可以坐在這裡看樂子,而不必擔心自己變成樂子本身。
“你們要通過司法的手段去裁決一名魔神?”羅摩也來了興致
倒也不是不可行。
下意識地,他開始思索這件事情的好處和需要支付的代價。
散兵在稻妻做過的事情,理論上也就做過一件好事——他曾經手持金羽去幕府覲見鳴神,希望幕府能夠幫助他去解決踏韝砂的危機。遺憾的是幕府的反應太慢,讓他以為是鳴神拒絕了自己的請求,於是他重新返回踏韝砂,經曆了一處博士精心準備的戲劇之後,選擇了進入禦影爐心的內部,去解決即將發生的爆炸問題。
這大概就是他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而這是四百多年前,他初出茅廬時的事情。
從那之後,他被愚人眾選中,也選擇了愚人眾,然後成為了愚人眾的執行官。
這段時間沒什麼具體的記錄,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對稻妻的仇恨度並不低,並且這種仇恨一度導致了他對於雷電五傳的追殺。
在楓原義慶的時期,雷電五傳幾乎被殘殺殆儘,牽連進去的還有那一代的社奉行。
也正是因此開啟了神裡家的衰弱時期,直到神裡綾人上位,繼承了多代家主的努力,方才重振了神裡家的威名,保住了對於社奉行之位的壟斷。
對鋪公堂,散兵做的這些事情怎麼都洗不乾淨的。
當然,這肯定是很難找到證據的東西。
但羅摩還真的不相信,散兵會否認自己做過這些事情。
此外,既然愚人眾出手了,他就算矢口否認多半也沒什麼用處。
愚人眾大概比他更加清楚自己在什麼時間做過什麼事情,既然他們支持了神裡綾人,那麼這些證據多半也被送到了神裡綾人的手中。
而此刻,神裡綾人就是要用這些證據,來完成法律意義上的仲裁——用律法去駁倒一位當世魔神。
羅摩的第一反應是想笑,他猜測八重神子多半是同樣的想法,所以才會邀請他看樂子。
當然,到了這一步,就不難看出來八重神子打算把羅摩也變成樂子的一部分了。
畢竟這件事情的開端,是他告訴了柊慎介有關那一代社奉行和散兵的事情,這個理由完全足以把隔岸觀火的羅摩一腳踢下去,讓他也變成其中的樂子。
羅摩看得出來,但他不打算拒絕。
這還挺有意思的。
“散兵身上的問題其實不大。”羅摩輕描淡寫,“說到底,無非是折騰死了一些普通人而已。”
“伱說的普通人,包括一位社奉行哦。”八重神子提醒道。
“須彌大賢者也是普通人,我殺死阿紮爾的時候就知道,哪怕掛著六賢者的名頭,他也是個凡人。”羅摩眼皮都不抬的,“我也是個凡人,所以我會這麼說。”
散兵的問題很大麼?
其實不大。
稻妻這麼長的曆史這麼多的人,死幾個算得了什麼呢。
他們的死不會乾涉稻妻的正常運轉,他們活著的價值不及眼下散兵的百分之一,死了也就是死了。
殺人的問題其實不大,大的問題是神裡綾人打算把它放在台前。
台下怎麼處理都不困難,可一旦放在台麵上,樂子馬上就來了。
“你還真是敢說。”八重神子收斂了微笑。
某方麵說,羅摩比她更像一個非人類。
除了早一段時間裡她見到了羅摩差點被氣瘋了的情況,大多數時候這個人的邏輯都出奇的古怪——但能用,真能用。
“死幾個人是小問題,難道神裡綾人坐在這個位置上,他就沒有因為其他的什麼理由而殺死了某個律法上不該判處死刑的人嗎。”
羅摩是不信的。
少年掌權時被諸多人懷疑,想要立威,想要被大多數人所認可,手段就不可能太乾淨。
當時的環境也不會支持神裡綾人用乾淨的手段慢慢立足,他得快起來,搶在底下的人心浮動之前展露自己的才能,讓他們穩住心思,繼續追隨在神裡家的旗下。
否則一旦第一批人開始耐不住倒戈,剩下的人隻會更快。
“隻要不擺在台麵上,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羅摩輕聲說道,“可一旦放在了台麵上,就是大麻煩了。”
不管是提瓦特的那個國家,應該都不可能把無端殺死一個人是無罪的這種東西寫進法律條文裡麵。
他們未必崇尚血債血償的道理,但犯錯了就要接受懲罰這樣的道理總歸還是有的。
那麼,犯下了這些惡行的散兵要付出什麼代價來作為錯誤的償還呢?
事情就這麼簡單。
犯錯了就要接受懲罰,僅此而已。
但難點就在於散兵的身份其實是很難處罰的,一來是他和將軍的關係,二來也是他的實力擺在這裡。
關注這場裁定的人多半不關心事情本身,他們隻在乎一個擁有魔神實力的人犯錯了是否和普通人犯錯了需要支付一樣的代價。
道理上說,每一個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情理上說,他們都希望散兵得到應有的處罰。
這和散兵做了什麼惡行無關,主要是他的身份和大多數人天然都是對立的。
特權和特殊優待存在,並且大多數人都知道它的存在。
普通人知道,但他們不想看到,而散兵的身份就屬於那種天然可以得到特權的,人們知道他一定享有某種特權,但隻要不看到,他們的內心就不會有任何的波動。
所以幕後交易就隻能是幕後交易,它不該出現在台前,這會讓任何知道但不想看到的人看到,然後他們就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欺騙自己保持沉默了。
道理就隻是這麼簡單而已。
或者更直白的說,因為身份的問題,裁決公正與否其實不重要,也沒什麼人關心,重要的隻是人們想要看到他受罰,僅此而已。
他受罰了,所有的邏輯都是符合律法符合情理的。
他不受懲罰,那一切符合律法的流程都是有問題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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