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策滿懷心事地離開淩雲峰後並沒有直接回到魔界，而是去了凡界的一處山林掩映處。

這裡被宣策用結界遮住了全貌，在普通人眼中不過是尋常的山野，可是待穿過結界後映入眼簾的卻是綠蔭如蓋，繁花遍野的世外桃源。

在漫山的桃林深處，有一座頗為簡陋的山野小院。

院中沒有人氣，可卻種滿了花花草草，生機勃勃的狀態一眼就可以看出有人把這裡打理的很好。

可是最令人奇怪的還要數院中鮮花簇擁之處卻是一座光禿禿的墳塋。

沒有碑文，也沒有牌位，有的隻是一對木頭小人立於墳前。

宣策看起來對這裡毫不陌生，他甚至是有些歡快地盤腿坐於墳前，像個急於跟心愛之人分享趣事的毛頭小子，開始絮絮叨叨地講述起自己這段時間的日常趣事。

隻是說到最後卻不知為何突然哽咽起來，宣策紅著眼，似哭似笑道：“阿瀾，你還是那麼狠心，這麼多年了從未想過見我一眼，甚至是連我們之間有了女兒都未曾想過告訴我。”

他拿起其中一個刻了辮子的木頭小人，輕柔地擦掉上麵不知何時沾上的塵土，眸光溫柔似水，像是有些釋然道:

“我前些日子見到我們的女兒了，你是對的，她現在過得很好，師長愛護，同門和睦，好像是沒有我這個父親倒也活得更自在一些。”

“你好像永遠都比我想得更全麵一些，女兒也好，咱們的徒弟也罷，就連道君口中的浩劫也是如此，你永遠都不曾失算過，可是為什麼……我好像從來都不在你的考慮之中。”

宣策長了一雙多情的眼睛，尾睫微長上揚，眼瞼的弧度略微彎起，專注地看著人的時候很容易給人一種很微妙的溫柔的錯覺，可此時他紅著眼對著手中的木頭小人抱怨時卻隻覺得讓人心碎。

“這幾十年來，我曾無數次懷疑過你是否真的在意我，是否又真的愛過我，可是直到今日我依舊無法確定，我隻能一遍又一遍的麻痹自己，你是愛我的，隻是相比於愛我，還有其他更重逾愛我的事情需要你去做，我們之間好像一直夾雜著一些其他的東西。”

這些話宣策之前從未對心愛之人說過，可是如今真的訴諸於口後卻也並未覺得鬆快幾分，因為他真正想要傾訴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這麼多年來他就像是在演獨角戲一般，他所念多想的那人也遠比他所了解的更加絕情，是不是從自己被召回魔族的那一刻起，他們二人之間的緣分就已經被執寧毫不猶豫的斬斷了?

從始至終執寧都沒有想過告訴宣策她的真實身份，包括後來宣策從魔族脫身後前往二人在凡界居住的地方遍尋不得，她也可能是隱藏在幕後看著昔日戀人被蒙在鼓裡，傷心欲絕也未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心軟。

宣策垂下頭，素來挺直的背脊此刻卻頹唐的佝僂下來，眼根微濕，聲音低得幾成氣音，“我沒有資格去評判你做的事情是否是對的，但是你明明都能夠做好了那麼多的事情，可是在我們之前你卻永遠都在搞砸。”

“你當初那麼決絕的一走了之，是不是從來都沒有考慮過我回去之後的感受，什麼都沒有了……”

回想起記憶中的那片廢墟，宣策眸中有晦暗的情緒翻騰，可最終也隻是化為一聲自嘲的低笑，“而一直到現在，你離開後的一切我也隻能斷斷續續的從彆人口中了解。”

其實有時候宣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麼，在雙方的這段感情中他永遠都是被放棄的那一方，可是靠著二人短暫的回憶慰藉了這麼多年，他早已經分不清執寧對他的愛到底是真實存在的還是他自己所幻想出來的。

宣策俯身將手中的木頭小人放回了原地，他就這樣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墳塚，良久才嘶啞著嗓音自暴自棄道:“你那麼狠心，我應該是恨你的，可是我好像一點都不堅定，我還是想你，真的真的很想你……”

那滴在眼眶中含了許久的淚終究還是落了下來，帶著宣策這些年來所有的自欺欺人和黯然神傷在此刻都被毫不留情的揭開在光亮之下，一時之間，隻覺淚如雨下。

而邪神死後，趁著魔族大亂之際，執玉自覺目的無法達成，於是毫不猶豫的離開了魔族，然後潛入了凡界。

息塵雖然死了，但是他卻意外講信用地給執玉留下了可用之法，隻是少了神力的加持，光靠執玉一人確實難以施展，不過在經過兩世的經驗加持，執玉依舊成功地找到了神力的替代品。

而現在這個替代品就在凡界。

古語有雲:“小則人之眾疾，亦隨氣運盛衰。”凡人雖無上天入地的能力，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一向是被天道所偏愛的種族，每個人自誕生的那一刻起，身上就或多或少被賦予了氣運之力。

而氣運之力亦是神力的一部分。

執玉前世毅然將白曉曉獻祭給邪神未嘗不是因為看中了對方身上磅礴的氣運之力。

而如今白曉曉遠在上清宗，自己再想得手絕非易事，於是執玉隻能退求其次先從凡界開刀。

積少成多雖說慢了些，但也總比沒有的好。

很難想象做出這個決定的執玉兩年前還在為息塵破壞了兩界的界壁而憤憤不平。

不過事到如今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對於現在的執玉來說，他早已踏入了萬丈深淵，自然也就不會再去在乎是否還會一錯再錯下去，隻要尚存一線希望可以去達成自己的目的，那麼縱使是刀山火海還是萬人唾棄，他也絕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