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盧口關破了 !”黑衣人半跪在榻前,肩膀壓得很低,鼻翼間滿是屋內清苦的藥味,他已經不敢想象麵前之人知道這一消息後是何反應。
雙方就這樣靜默了好一會兒才有一隻過分蒼白的指節從內裡探出撩起麵前的紗簾,啞聲道:“那公主殿下如何了?”
黑衣人沉默地將床上的人扶起來半倚在軟枕上才低聲道:“……公主殿下和小皇子都被涼王賜死了。”
溫宴初聞言麵色一白,雖然早就已經料到了這種結果,可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時卻發現自己還是難以接受。
於是溫宴初深吸了一口氣,竭力抑製住語氣中的顫抖:“那屍首呢……”
黑衣人再次跪了下去,不敢看對方的表情,隻是深深叩首道:“屬下慚愧。”
溫宴初再也抑製不住心頭的起伏,隻覺喉間一緊,接著便控製不住的側身嘔出了一口烏血。
“殿下!”黑衣人趕緊扶住對方搖搖欲墜的身體,側坐在床邊為對方輸送內力。
溫宴初一把握住逐影的手,製止了對方的動作。
從枕側拿起帕子捂住嘴,聲音顯得有些悶:“京中如何了?”
逐影看著幾乎瞬間沉著冷靜下來的太子殿下,心裡有些鈍鈍的酸澀,但還是不忍道:“齊王世子擁兵十萬包圍了皇城……宮中還沒有消息傳出來。”
溫宴初聽到這個消息絲毫不覺意外,麵上依舊是不動聲色的漠然:“楊將軍呢?”
“涼軍突然發難,來勢洶洶,盧口關破,軍中死傷慘重,楊將軍被逼退守陵渡關,分身乏術。”
想到不久前得到的消息,逐影這個局外人也知道此刻即使有太子殿下強撐著,大夏已經大勢已去,他知道麵前的人心裡應該也清楚如今的局勢,隻是身為儲君,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那安平侯呢?”
“安平侯已經身殞。”
溫宴初麵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終定格在了一片死寂的沉靜:“……孤要回京。”
“殿下三思,您如今當以養好身體為重,至於京中……相信陛下自有決斷。”
逐影身為溫宴初身邊的第一暗衛,此生隻會效忠於眼前的人,即使如今大夏國之將亡,他的心中依舊無甚感觸,甚至心中還有一絲隱隱的快意,畢竟大夏如今這副千瘡百孔的模樣可是跟朝中那群屍位素餐的高官們脫不了乾係,就連宮中的那位不也算是自食惡果麼……不過唯一讓人惋惜的便是太子殿下生不逢時。
聽著逐影這堪稱大逆不道的發言,溫宴初眯起眸子,猛地拂開對方的手,怒喝道:“放肆!”
“殿下息怒,是屬下失言。”
逐影低著頭,溫宴初看不到對方麵上的表情,但大致也能猜出對方如今的想法。
於是溫宴初聲線緩和下來,有些無奈道:“給孤將逐月喚來,你先下去準備回京事宜,半個時辰後動身。”
逐影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對方的決定,但看著對方蒼白的麵色還是下意識的開口勸道:“殿下,時間太緊了,您的身體……”
溫宴初的聲音再次沉了下來:“逐影,不要讓孤再說第二遍。”
逐影悶悶地呼出一口氣,應聲道:“是,屬 下這就去辦。”
說完,負氣的看都不看溫宴初一眼就退了出去。
而待人走後,溫宴初才鬆懈下來,克製不住的劇烈咳嗽起來,眉梢眼角全是生理性的紅意,隻有那雙漆黑的眸子裡卻滿是孤注一擲的決絕 。
可即使是溫宴初一行人全速前進,待人趕回京都時已經是三日後了,不過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齊王世子竟然已經死了,據說是死於帳下幕僚之手。
不過真相如何都已經不重要了,齊王世子一死,反叛軍群龍無首,而麾下數位將領則割據而戰,大打出手,京中的一萬禁衛軍也是渾水摸魚,一時之間各方倒也達到了詭異的平衡。
不過這種毫無支撐的平衡在昨日夜裡卻突然被打破了,因為宮中傳出了建安帝毒入骨髓,命不久矣的消息,而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建安帝撐著最後一口氣,下令誅殺逆賊,不過一晚的時間,朝野上下堪稱血流成河,蔡相一黨更是儘數誅殺,就連駐守在城外的各方將領也被取了首級。
所以當溫宴初被建安帝的暗衛首領朱殷找到跟前時罕見的沒有反應過來,一直到現在為止他也沒有明白建安帝的意圖何在 ,於是隻得滿麵空白的接過建安帝給自己留下的最後的東西——一道遺詔和一頁染了血的信紙。
【遺詔上書:廢太子為庶人。】
溫宴初此刻隻覺滿心紛亂,更多的是塵埃落定的解脫。
他現在大概能猜到信紙上寫了什麼,於是迎著朱殷深沉的目光顫著手展開了信紙:
【吾兒,為父將朱殷留給你,從今往後,你自由了!】
這大概是建安帝強撐著寫下來的東西,筆鋒無力,甚至能看到筆畫上的顫意。
“他這是什麼意思?”溫宴初麵無表情的捏著信紙,朱殷和逐影一時都摸不準對方的意思,最後還是朱殷拿個主意,神色複雜的開口道:“殿下,屬下先帶你離開。”
不過此時的溫宴初正陷入了一個迷離的怪圈,他試圖去弄清楚建安帝的目的,可是到頭來他卻發現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都成了笑話,這麼多年的不聞不問,妹妹被迫和親的無動於衷,可是到最後卻給自己來了這麼一出有苦難言,愛子心切的慈父戲碼……溫宴初幾乎是要瘋了。
於是一直到現在,溫宴初身上才先露出了屬於少年人的歇斯底裡:“我問你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
對於這個問題朱殷也無法回答,他隻能遵循建安帝給自己下達的最後一個命令,保護太子殿下的安全,所以他麵不改色的繼續道:“還請殿下不要辜負陛下的一片苦心。”
聽著朱殷的話,溫宴初隻覺得諷刺極了,好半晌唇角才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哈哈哈哈哈……苦心!”
笑著笑著,便有冰涼的水液順著下顎墜落,不過片刻,溫宴初已經淚流滿麵。
逐影已經看不下去了,憤怒的瞪了一眼木頭人似的朱殷便要出聲安慰對方。
不過還未來得及開口,身旁的人就已經一個利落的手刀劈了下去:“殿下,得罪了。”
逐影趕緊上前接住溫宴初倒下的身體,目瞪口呆的看向麵無表情的朱殷:“你——”
“廢話少說,這裡不安全,先帶殿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