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永徽元年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僅是黎明時分,長安城的城門前,就已經是人上人海。
城內在各類商鋪把門開,無數彩燈街頭掛,酒肆裡眾多客官椅上坐,新到的說書先生醒木頭一敲。
隻聽,那說書先生宣朗道:“如今的長安城內,要問誰家女郎名遠揚,我道兩人!一人乃是德寧公主之女安寧郡主,另一人則是蕭府嫡長女。可要問當今長安城內,誰的才情最初眾,非‘煙雨閣’心月莫屬!”
伴隨著城門開啟,街上的人也逐漸越來越多,不到半個時辰酒肆裡評論,就已經傳至街頭巷尾。
蕭府閨閣中,禦賜的瓷器碎落一地,仆人、侍女十數人全部席地而跪,一個個臉色驚恐,大氣都不敢多喘半個。
屋中少女鳳眼中滿是憤怒,俏臉上儘顯不甘,舉手投足之間更是恨不得,將這方“天地”毀滅個乾淨!
心中火氣難消,少女怒罵:“將我和那傻子相提並論也就罷了,那南心月算個什麼東西?不過一名妓女罷了,真是可笑!”
“啪!”又一個瓷瓶碎落滿地,很快一名小廝匆忙跑進房間,跪地講道:“已經查到,是從‘悅來居’傳出來的,編造者是悅來居新來的說書先生!”
少女微微側身,看向地上的小廝,惡狠狠道:“割了舌頭,全族杖斃!至於這‘悅來居’,從此刻開始本小姐不想在這長安城中,聽到這個名字!”
“是!”小廝趕忙退下。
也就僅僅一炷香的時間,京兆衙門儘數出動,緊接著“悅來居”被封,掌櫃以及一眾小二全部下獄,至於那個說書先生,在衙門的人到來之前,人便已經消失得不知所蹤!
長安城的消息總是傳得很快,煙雨閣裡一名丫環打扮的粉衣少女,急急忙忙地跑進一間“香閨”之中。
丫環滿臉驚恐連忙說:“小姐,京兆衙門已經將悅來居封了,人也全部下了大獄!”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靠在窗邊的女子微微出聲。
“是!”丫環沒有半分停留,轉身離去。
女子望向窗外的翠竹,哪怕極簡的裝束,也難掩她那超脫凡塵的氣質,隻是此刻這絕世的容顏上,滿是憂愁。
今天本是個喜慶之日,不知為何她的思緒卻難以平複,甚至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思量後她拿起紙筆,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已經洋洋灑灑寫了近百字。
與此同時德寧公主府,貼身侍女翠果,正拉在某人的手,試圖努力地叫醒對方:“郡主!郡主!今天還要進宮,你快起來啊!”
床上的少女被吵煩了,終於睜開圓圓的眸子,豈料下一秒可愛的小臉一皺,直接在床上賴皮打滾了起來,大喊:“不起來!不起來!打死都不起來!人家還要睡,人家不要起床嘛!”
好在此景翠果早已習慣,畢竟每天早上都會來上這麼一遭,忽然她靈機一動連忙說:“先生有言,如果郡主今天還賴床的話,明年的功課可是要加倍的!”
“真的假的,你不要騙我哦?”章寧寧立馬問道。
翠果斬釘截鐵的回道:“當然是真的哦,不信的話,郡主可以去問公主呀!”
“他怎麼可以這樣啊!”章寧寧隨即開始抽泣,然後一邊哭一邊往自己身上套衣衫,模樣即可憐又有那麼一絲搞笑。
翠果趕緊幫忙,最後在五名侍女的操作下,一炷香後章寧寧終於洗漱打扮完畢,然後氣鼓鼓地出了閨房。
此時德寧公主李嫣、駙馬章鈺、世子章恒三人,早已經在馬車上等候。待章寧寧一到,章恒趕緊將手中的肉包子和扁壺,遞給章寧寧。
“哥哥,還是你最好!”章寧寧接過包子就咬了一口,然後坐上馬車後繼續吃,與此同時馬車也朝著皇宮駛去。
上元家宴雖在晚上,但皇家宴會除了山珍海味外,主打就是一個程序繁瑣,因此一早便要入皇宮。
太宗時代的公主府邸,幾乎都修建在皇城附近,因此也就小半個時辰的時間,車隊便已經抵達皇宮。
一共兩車,前車坐的是德寧公主和駙馬李鈺,後車坐的則是章寧寧和章恒兄妹二人,倒不是一車容不下四人,而是皇室必須要有皇室的排麵,哪怕知道是鋪張浪費,也不能讓世家和彆的皇族恥笑了去。
入宮後,駙馬以及宗室的男子們,統一到“太極宮”中殿“兩儀殿”的偏殿休息,同時等候皇帝召見。
而外嫁的公主以及皇家宗婦們,則先要去拜見太後、皇後,並為最後的祭祀活動,做必要的準備。
可如今的情況比較特殊,雖然宮中沒有太後,但因為是新皇繼位元年,因此有子的太妃們都還未遷居番地,其中幾名位份高的太妃,是必須要去拜見的。
同樣因為是新皇元年,後宮中幾名極為受寵的嬪妃,也必須要去結交,尤其是蕭淑妃!
下了馬車,章寧寧屁顛屁顛地跑去找“李世民”去了,德寧公主也好章鈺也罷,完全沒有攔著章寧寧。
論究其根本原因,不僅僅是因為章寧寧深得李治的疼愛,最重要的是她真的會原地打滾又哭又鬨,而且不分場合不分地點,並且一旦大哭大鬨,幾乎很難立刻消停!
最關鍵的是,有些事情就算拚了命地向章寧寧解釋,她也完全聽不懂!
分彆後,大約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左右,章鈺、章恒以及章寧寧三人,終於抵達“兩儀殿”的偏殿。
此刻凡是留在長安的宗室男子,幾乎全在這裡,還是和往年一樣,他們家依舊墊底。
見此景,章鈺心裡苦啊,沒辦法家裡有個起床困難戶,想早到,絕對不可能!
同樣依舊還是和往年一樣,章寧寧跳進“兩儀殿”,但看到那九五之位上的人後,發出疑惑又驚訝地一聲:“咦!”
李治放下手中的奏折,一樣歪著頭看向殿門口的小女孩,笑道:“這是誰呀?這不是咱們家的寧寧嗎?”
章寧寧屁顛屁顛地走到李治身邊,然後問道:“舅舅怎麼是你呀,外祖父呢?”
李治摸著章寧寧的頭,苦笑著說:“你的外祖父呀,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章寧寧歪著頭,皺著眉思索片刻後,問道:“那他還會回來嗎?”
李治繼續苦笑道:“外祖父雖然回不來了,但是他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在天上保佑咱們的小寧寧!”
“那外祖父為什麼回不來了呢?”章寧寧繼續問。
李治耐心解釋:“因為外祖父呀!有很重要的事要做,這是秘密,寧寧可不能告訴其他人哦!”
“哦!”章寧寧似懂非懂的回了一句。
內侍總管林德海見機走進殿中稟報:“陛下!各位宗室已在偏殿等候,是否傳召?”
李治看向章寧寧笑問:“寧寧!要一起見叔叔伯伯們嗎?”
“不要!不要!”章寧寧的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連忙說,“我要去看花車!”
“好!”李治一口答應,隨即便道,“德海,你帶寧寧去看花車!”
“是,老奴遵命!”林德海回道。
章寧寧立馬蹦蹦跳跳地跑到林德海的身邊,連忙說;“舅舅,那我和林爺爺走了!”
“好!”李治笑道。
“郡主隨老奴來!”林德海滿臉慈愛帶著章寧寧離開了兩儀殿,李治也在這之後召見了偏殿的宗室們。
而李治之所以待章寧寧不一般,一切都要和章寧寧的癡傻有關!
其實章寧寧並非天生癡傻,在出生滿月當日,李世民帶著李治禦駕公主府,或許是隔代親,李世民見自家的小外孫女長得可愛,便從德寧公主手中,接過了繈褓中的章寧寧。
也就在這時李治也提出想抱抱小侄女,於是李世民便將章寧寧遞給李治,不料中途出現了意外,導致章寧寧直接掉在了地上,不僅當場腦袋被“磕”出了一個大包,還連續發燒了三天。
第四日蘇醒後,章寧寧便時常莫名其妙地流口水,然後越長越呆,越大越傻。尤其是兩歲時參加祖祭,在敬香環節之時,她一口咬在了主持祭奠的官員手上,之後又和一隻流浪貓瘋狂對罵。
也就在那一日,她直接“一戰”成名!
李世民和李治雙雙心懷愧疚,於是對章寧寧格外的寵,幾乎要啥給啥,宮中的禮儀規矩,更是統統都不用遵守!
至於章寧寧為何稱呼林德海為“林爺爺”,是因為她隻能分辨幾個不同年紀的人物稱謂,也就是年老的男性叫“爺爺”,中年男性叫“叔叔”,年輕男性叫“哥哥”,年老的女性叫“奶奶”,中年女性叫“姨姨”,年輕女性叫“姐姐”。
起初德寧公主也努力教導章寧寧,一些諸如“公公”之類的稱謂,隻是之後章寧寧見男的都叫“公公”後,德寧公主也果斷放棄了!
不過有道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宮中的那些內侍們、嬤嬤們、宮女們,在章寧寧的一聲“爺爺”、一聲“叔叔”、一聲“哥哥”、一聲“奶奶”、一聲“姨姨”、一聲“姐姐”下,早已徹底“淪陷”!
可以說章寧寧在宮中,絕對是團寵般的存在!至於章寧寧的名字,最初也不叫章寧寧,而是章嫣姝,意為姹紫嫣紅美好之意。隻不過章寧寧十歲了都還記不住自己的名字,才最終改成章寧寧。
巳時一到,四輛花車分彆從東南西北四條主街,朝著位於中心的皇城緩緩前行。
四輛花車隸屬於四大“雅樓”,即煙雨閣、清心閣、明月樓、百花齋。它們是官家教坊風花雪月之所,是整個大唐名仕向往之地。
此刻四大主街的兩旁均萬人空巷,甚至還有人手提花籃攀上房舍樓頂,從上而下拋灑籃中的鮮花。
姹紫嫣紅的花瓣,時而從空中飄落,時而隨風起舞,隻為陪襯這長安四大雅樓的四位花魁!
而這四位名動長安的“翹楚”之中,要論誰的呼聲最高,當然“煙雨閣”心月莫屬!
這位靠才情名動長安的奇女子,傳聞中她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還通曉天文、地理、醫術、兵法、戰舞等。
本是官家小姐,因父親貪汙受賄,沒入妓籍,又因這潑天的才情,被教坊司官員看重,得以保全清白之身。
倒不是因為這些官員們大發善心,隻因想“賣”個高價而已,可要問誰家價更高,當然莫屬帝王家!
此刻章寧寧趴在城牆上,望向前方的朱雀大街,看向那名舞姿翩若驚鴻婉若遊龍的女子,又看向追捧女子的一眾男子,一時百感交集。
不多時她的腦海裡,也開始幻想自己被眾人簇擁,然後被每個人親切地稱呼為“才女”的場麵,一時眼中滿是羨慕,感慨道:“要是我有這麼聰明就好了!”
一旁的林德海雖然想說幾句安慰的話,但最終還是將話又咽了回去,原因很簡單章寧寧根本聽不懂。不僅如此有時還會來個“十萬個為什麼”,直接被反問到懷疑人生!
也就在這時,花車終於步入最重要的環節——拋花球!這不僅僅是幸運的象征,甚至還有可能獲得與花魁相邀元宵,一親芳澤的機會,這長安城的一眾男子們,豈能不瘋狂!
隻見南心月手持早已準備好的“花球”,從花車之上一拋而下,頃刻之間這顆“花球”立即遭受萬人瘋搶,直接將這場盛典推向高潮,就連那些不能參加的閨閣女子,也紛紛注視著這份熱鬨!
尤其是章寧寧,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站在城牆上為搶奪“花球”的人呐喊助威。
不料就在這激動人心的時刻,一道身影飛簷走壁從天而將,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奪過“花球”,最後瀟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