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確實是個辦法,蘇喆比起他大哥,差在哪兒?不就是身份不夠看嗎,如果能有個得力的妻子,他父親有所忌憚,也就不敢再不把他當回事兒了,最起碼這種截胡摘桃子的憋屈,他不必再受著。
但也確實有點難,畢竟蘇喆大嫂是光祿寺少卿的嫡次女,其父從四品,官階可不算低,而且光祿寺也不是冷門單位,還是有點實權的。
依著蘇家的門楣,嫡長子結這門親都算是高攀,而蘇喆,隻是個庶子而已,娶的妻子,還想再往上抬,無異於是癡人說夢。
見許懷義發愁,江墉意味深長的道,“事在人為,沒有什麼不可能。”
聞言,許懷義立刻道,“還請先生賜教。”
以往,他但凡有求,江墉都會很痛快的為他解惑,這次,卻是笑而不語。
許懷義茫然的眨巴著眼,還要再問,被顧歡喜打斷,“菜都涼了,彆影響先生吃飯。”
媳婦兒的話,他不敢不聽,而且這會兒他也回過味來了,江墉不說,那肯定是不方便說唄,他再追問就是為難人家,自討沒趣。
飯後,江墉回去歇午覺了。
顧小魚抱著妹妹去自己屋裡玩兒,省得父親跟他爭妹妹的寵。
兩口子去了書房,顧歡喜最近對蘇喆送來的書很感興趣,隻要有空,就躺在書架邊的搖椅上,尋一本喜歡的翻看,身子底下墊著塊狼皮,身上蓋著床羊絨毯子,舒服愜意的很。
今天就不得清靜了,許懷義挨著她,不停的念叨,“媳婦兒,你說剛才江先生那是啥意思?明明支了招,卻又不肯說明白,難道是考驗我?可我也猜不著啊,結一門好親,我懂,可咋結呢?蘇喆身份夠不著太高的門楣,再說都是低頭娶媳,蘇喆的婚事,他自己說了還不算呢,他親爹和大哥,也指定不會同意給他往高了找啊……”
顧歡喜無奈的道,“所以江先生的意思就是,讓蘇喆自己去謀劃。”
許懷義抓耳撓肺,“可咋謀劃呢?那也太難了吧?我覺得不太可能呢,這又不是咱們後世,還有鳳凰男、灰姑娘啥的,古代都講究門當戶對,相差不可能太多……”
顧歡喜見他還是沒開竅,提醒道,“你是沒辦法,但蘇喆未必沒有,他如果想結一門好親,想給自己增加抗衡的籌碼,那就一定會有辦法去達成。”
見他還是不解,隻得說的更明白點,“正常的婚嫁不行,但不正常的呢?”
許懷義恍然大悟,他之前是沒往那方麵想,所以才一頭霧水,如今被點破,他腦子裡瞬間就補出好幾出戲來,隻是興奮維持了三秒,便遲疑道,“這樣去算計人家姑娘,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顧歡喜道,“所以,剛才你請江先生賜教,人家什麼也不肯說。”
沒有哪個先生會教人學壞,更不用提是江墉那樣的君子了。
許懷義嘟囔,“那江先生還出那種招數。”
顧歡喜歎了聲,放下書本,認真的看著他,“因為他知道,依你的秉性,不會用旁門左道去達成目的,但蘇喆卻可能會。”
許懷義麵色微變,“蘇喆沒那麼不堪……”
顧歡喜平靜的提醒,“可蘇喆如今的境況很不樂觀,他有能力有腦子,也有野心有手段,跟兄弟們公平競爭,若是輸了,或許也就認命了,但偏偏他父親摻和進來,明著抬舉他,實際上卻把他當成靶子,替他大哥吸引其他兄弟們的火力,他如何還會甘心?他被蘇大少爺使絆子能忍,被他父親摘桃子也能忍,可等到他退無可退的時候呢?”
許懷義抿唇不語。
顧歡喜繼續道,“他肯定會反抗的,有能力有野心的人,有幾個甘心屈居人之下?你忘了他當初是怎麼接近你的了?雖然可能是二皇子的授意,可他當初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你們之間隔著階層,他卻能彎的下腰、低的下頭,那說明啥?”
許懷義接過話來,“說明,他為了目的,能豁的出去,不管是銀錢還是麵子……”
顧歡喜點點頭,“沒錯,他跟咱們相處也好,合作也好,手麵都大方的很,可見在銀錢上,他並不在意,同樣也能屈能伸,為了保住商會不被他父親再摘桃子,他甚至願意為你所驅使,給你當手下了,這份忍耐力,換成你,你能做到不?”
許懷義下意識的道,“我也沒啥架子,不擺譜,更不會小瞧他搓摩他……”
“我知道,他也明白,可外人呢?外人不會懂,他們隻會覺得蘇喆‘自甘墮落’,竟是自輕自賤的給你跑腿辦事了,對你來說,這是在抬高你的身價,給你長臉,可對他來說,絕對是羞辱,畢竟他是蘇家的七少爺啊,不是普通的商戶之子,是大雍第一皇商。”
“……”
顧歡喜語重心長的又道,“看看,蘇喆這份心性,你還能保證他不會走‘旁門左道’去謀劃自己的婚事?他品行,確實沒那麼不堪,但要分時候,人在被逼的快無路可走的時候,什麼事兒乾不出來?更何況,你不能用咱們的三觀去看待他,他是蘇家少爺,自小生活在那種環境下,勾心鬥角就是家常便飯,用手段去算計一樁婚事,在他眼裡,或許並不算什麼。”
許懷義擰起眉頭,“我還是不願相信,他會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顧歡喜順著他的話道,“嗯,我也不願相信,畢竟咱們跟他是合作夥伴,他若不擇手段,咱們還能睡得著覺?他應該不至於用那些太不入流、太下作的手段去算計,畢竟即便那樣成了,也得不到嶽家的助力,我猜……”
許懷義目光灼灼看著他,“你猜他咋辦?”
顧歡喜笑了笑,“我猜,他應該會委屈自己吧。”
許懷義不解,“啥意思?”
顧歡喜解釋道,“門第高的家族裡,養出來的姑娘,也不是個個都是完美無缺的大家閨秀,有的名聲不好,有的身體柔弱或不宜生養,有的麵上有瑕疵,像這些情況,即便她們門第再高,父兄再厲害,想尋個門當戶對的也不可能,隻能低嫁,甚至有的嫁不出去,被家族送去尼姑庵,青燈古佛了卻殘生。”
許懷義猶如醍醐灌頂,激動道,“對啊,我咋沒想到還有這些個情況呢?之前,江先生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隻是覺得不好攛掇蘇喆選這樣的妻子,才不接我的話,也對,讓彆人娶個有瑕疵的妻子,好說不好聽的,不了解內情的,還以為是兩人有仇呢。”
顧歡喜沒接話,她可不覺得江墉剛才是那個意思,人家隻是提個建議,至於怎麼執行,那就看蘇喆自己的了,蘇喆若是不擇手段,江墉事後,定會勸著許懷義跟他斷交,所以,說起來,這也算是替他們在考驗蘇喆的人品,值不值得相交。
“媳婦兒,你說我要不要去提醒蘇喆一聲?”
“彆了,他又不傻,江先生能想出結親的主意,他定然也能,你還是彆摻和了。”
“行吧……”許懷義見媳婦兒說完話,又拿起書本來看,一副不想再搭理自己的架勢,便道,“我帶孩子去山裡轉轉了,看有沒有獵物啥的,他練習射箭也有些日子了,試試準頭。”
顧歡喜沒攔著,隻提醒,“不準帶阿鯉去,山裡風大,她還太小了。”
許懷義原也沒打算帶閨女去打獵,滿口應下。
阿鯉正巧睡了,負責照顧她的小丫鬟不錯眼的在床邊上守著,阿鯉睡覺不老實,稍微一動,小丫鬟就趕忙去幫著整理被子,唯恐凍著她。
許懷義進屋後,那小丫鬟局促的站起來行禮,他想了想,“你叫啥來著?蘭草?不對,小草?”
小丫鬟低垂著頭,“奴婢原來叫小草,跟在小姐身邊後,太太賜了名字,以後奴婢就叫團圓了,團團圓圓的團圓。”
“喔,對,團圓,好名字,以後好好照顧小姐。”
“是,老爺……”
許懷義對著這麼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總覺得彆扭,瞅了眼閨女,見她睡得香噴噴的,轉身喊上顧小魚走了,還帶上了抱樸守拙和辛巴。
有辛巴在,打獵如虎添翼,沒往山裡走太深,許懷義就獵到了幾隻野雞和兔子,他讓顧小魚試了試,射箭的準頭還行,隻力度不夠,箭碰到獵物,頂多受點輕傷。
顧小魚有點泄氣,他在家裡練習的時候,射的都是草把子,那東西稍微用點勁兒,就能穿透,可到見真章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學的那點本事還遠遠不夠。
許懷義卻一陣誇。
顧小魚若不是太相信他的品行,都要忍不住懷疑這是要捧殺自己了。
下山的時候,沒想到還碰上了老許家的人,就一條道,正麵相遇,彼此連躲都沒法躲。
真是冤家路窄。
許懷義瞧著走近的倆人,神色漠然,不過,卻也沒到視而不見的地步,“大哥,四弟。”
上山的人正是許懷仁和許懷廉,比起剛到湖田村時的落魄,眼下,猶如脫胎換骨一般,倆人穿著綿綢的長衫,外麵罩著厚實的披風,從頭到腳,收拾的比許懷義看著還貴氣,許懷義進山打獵,為了方便,穿的是一身粗布短打,被樹枝勾了衣服也不心疼。
而這倆人顯然不知道低調是啥,穿戴的像暴發戶、土財主,偏許懷廉手裡還拿著弓箭。
許懷義主動開口打招呼,倆人也不可能不回應,許懷廉聲音冷淡的喊了聲“三哥”,便杵在邊上不再吭聲,倒是許懷仁態度要熱情些,“懷義,你這是學院放假了吧?進山打獵?”
許懷義淡淡應了聲。
許懷仁又道,“你這收獲還不小嘛,不愧是精武學院出來的,進步就是快,想當初,你可是連弓都拉不開,哪會打獵啊?”
他這話是試探也是感慨,倒沒有譏諷的意思,許懷廉眼神不善的瞥了眼許懷義,用力攥緊了手裡的弓,若是他也能進精武學院,肯定會比許懷義學的更好、進步更大,將來也更有前程。
許懷義對他的敵意視若無睹,也不想跟許懷仁虛與委蛇,“大哥是不是要進山?我就不耽誤你們了,不然等下天黑了走路危險……”
說著,讓開路。
許懷仁原還要再聊幾句,見他這般冷淡,一時惱恨,脫口而出,“三弟,你這是什麼意思?避我們如蛇蠍?我們又不上門打秋風了,你還怕啥啊?”
許懷義平靜的道,“大哥誤會了。”
許懷仁冷笑,“是不是誤會咱們心裡都清楚,懷義,莫欺少年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做人留一線,他日好相見,你可彆把路給走絕了。”
“多謝大哥教誨。”
“你……”
許懷廉不耐的打斷,“大哥,你跟他說這麼多有啥意思?你還沒看明白嗎,人家瞧不上咱們,把咱們當要飯的提防呢,也是,人家現在是精武學院的學生,拜的師父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一起合作做生意的是大雍皇商家的少爺,要名聲有名聲,要靠山有靠山,要銀子有銀子,哪裡還會把咱們這些窮親戚看在眼裡?”
這話酸的,十裡地外都能聞到酸味了。
許懷義心裡好笑,卻也懶得辯駁,反正他們之間的矛盾早已不可調和,也不差多一樁少一樁的。
許懷仁像是還不死心,“懷義,我們到底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之前的那點嫌隙,就不能揭過去嗎?現在家裡的日子已經好過了,不會再扒著你,你不用擔心了,以後咱們可以互為助力,一起發財,都是老許家的人,誰好不是好呢?”
許懷義道,“大哥,您又忘了,我現在是顧家的人,許家如何,跟我沒關係。”
見他還是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許懷仁也氣的沒了耐心,冷哼一聲,“不識抬舉”,甩袖子越過他走了。
許懷廉緊跟上,不過撂下一句,“風水輪流轉,你彆後悔。”
許懷義不置可否。
等倆人走遠,顧小魚擔憂的問,“爹,您這麼對他們,他們肯定心生怨恨,事後難保不會報複您。”
許懷義道,“那又如何?我就是對他們好聲好氣,他們也照樣記恨我,不用理會,眼下,他們還翻不起啥風浪。”
“他們背後敗壞您名聲,對您也有影響。”
“他們要是真胡說八道,做出啥蠢事兒,倒是好了,正好有理由處置他們。”
顧小魚秒懂,隻有老許家的人主動作死,許茂山和徐村長才有足夠的理由去收拾他們,除族也好,攆出村子去也好,總之,都比他們一直苟在這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