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書籍有多珍貴,無需多言,當初許家為啥寧肯背著讓全村戳脊梁骨的罵名,也要讓許懷義去當上門女婿,除了貪圖顧家的銀子,另一個重要原因,不就是垂涎顧家的那些書籍嗎?
現在,就這麼輕易的借給了他看,啥代價也不讓他付,劉修文的激動可想而知,雙手接過來,鄭重作揖道謝,“多謝三嫂。”
顧歡喜客氣了一句,“看完後,可以再來換其他的書。”
聞言,劉修文越發動容,再次道謝。
許懷義受不了這種場麵,擺手攆人,“行了,多大點事兒啊,讓你這謝來謝去的,不知道的還當我媳婦兒救你一命呢,趕緊回隊伍裡去,準備上路了……”
劉修文和高壯這才離開。
看到這一幕的徐長柏蠢蠢欲動,在被拒絕的難堪和試一試的衝動中,拉扯糾結了片刻,還是勇敢的走了過去,紅著臉道明來意。
顧歡喜都能答應劉修文了,自然不會駁他的臉麵,很痛快的應了,問了他喜歡看什麼類型的後,挑了本史書給他。
他一臉歡喜的捧著書離開,如奉珍寶。
等他走後,許懷義不解的趴在窗戶那兒,跟媳婦兒吐槽,“這是借書,又不是借錢,咋一個個羞窘的跟大姑娘似的、張不開嘴呢?”
顧歡喜伏在桌上寫著東西,頭也不抬的道,“在讀書人眼裡,書比銀子還貴呢,不好意思開口很正常,這種感覺,你體會不到。”
最後一句,一語雙關,既揶揄他不愛讀書、在古代還是個大字不識的文盲,又打趣他臉皮厚。
這話,傷害性不大,侮辱性很強。
許懷義立刻不乾了,一臉幽怨的控訴,“誰體會不到了?我也認字,也是半個文化人好不好?我羞窘不起來,那是因為我坦蕩直率,落落大方。”
顧歡喜抬眼衝他微微一笑,“你開心就好。”
許懷義還要再為自己辯解,就聽媳婦兒慢條斯理的道,“對了,你是不是也該把字學起來了?長路漫漫,學習使你快樂。”
許懷義聞言,皮都繃緊了,乾笑道,“不著急,那啥,媳婦兒,你忙著,我就不打擾了,等下中午,我給你做扣肉蒸乾菜吃……”
說完,就跟有狼攆著似的,轉頭跑了。
顧歡喜哼笑了聲,再次伏案寫字。
聽了全程的顧小魚好奇的問,“娘,爹不認字嗎?”
顧歡喜道,“認識一些,複雜的就記不住了,你爹在學習上沒什麼耐性,這一點,你不要學他。”
顧小魚“嗯”了聲,又問,“可我覺得爹懂很多的道理,也會借用典故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顧歡喜了然笑笑,“你是想說,他不喜看書學習,剛才的那句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的話是怎麼知道的吧?”
顧小魚點了點頭。
顧歡喜道,“是我跟他提過的,這句話是春秋時期,齊國的國相管仲說的,你知道是什麼意思麼?”
顧小魚搖頭。
顧歡喜放下手裡的炭筆,正色解釋道,“這句話的意思是,等到倉庫的財貨充足了,百姓才開始講究禮節,進行文化教育,等到豐衣足食了才去在意個人的榮辱和聲譽,也就是說,要讓人們講究禮節和榮辱聲譽,是要有豐衣足食的基礎來支撐的,沒有了這個物質條件,再談那些,就有些不太現實了……”
顧小魚馬上學以致用,“就像眼下逃荒,為了一口吃的讓自己能活下去,就什麼都顧不上了對嗎?”
顧歡喜點頭,“對,即便是給他們講那些大道理,甚至痛罵,他們也聽不進去,這時候,你用任何道德和律法,都難以約束他們了。”
“除非是武力鎮壓……”
“沒錯,但那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不過是飲鴆止渴罷了,鎮壓的越狠,將來反彈的就越猛,那世道就亂了,天下也將不穩。”
顧小魚若有所思,喃喃道,“所以,以農為本還是很有道理,也很有必要的,吃不飽飯,談什麼都是空想。”
顧歡喜鼓勵的看著他點點頭,“你感悟的沒錯,還有嗎?”
顧小魚想了想,又道,“對百姓,還要施仁政,以前的先生曾經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所以,為君者,不可仗勢欺壓百姓……”
“孟子當年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顧歡喜意味深長的說完,摸了摸他的頭,“現在不懂沒事兒,這本也不該是你現在該懂得,娘之所以告訴你,也是眼下的情況,有感而發罷了。”
顧小魚心頭複雜的“嗯”了聲。
“好了,不說這些了,要不要聽故事?咱們繼續講西遊記?”
“好……”
說道講故事,即便少年老成如顧小魚也露出幾分孩子的激動和歡喜,剛才的那些異樣情緒都拋擲腦後了。
“昨天咱們講到……”
倆人一個講,一個聽,直到隊伍找好了埋鍋造飯的地方,騾車停下,她才打住,喝了口水,笑道,“其實,你爹講故事才更有趣呢……”
她講故事,跟讀書差不多,但換成許懷義,那就是講評書,情緒飽滿、抑揚頓挫,一個人就能配出一場大戲來。
顧小魚意外的問,“爹也會講西遊記嗎?”
“嗯,等有空讓你爹給你講一段,你就知道了,估摸著屆時,你就棄娘而去就你爹啦,嗬嗬嗬……”顧歡喜打趣著,成功見他紅了臉。
顧小魚下車後,臉還紅的跟秋天的蘋果似的,被許懷義狐疑的追問,“你又乾啥了?難道又燒起來了……”
顧小魚用一句“聽娘說,您講故事特彆精彩有趣。”,就輕易的轉了話題,把他的注意力給帶偏了。
許懷義邊做飯,邊得意洋洋的跟他吹噓起來。
顧小魚熟練的燒著火,捧場的不時點頭附和。
見爺倆配合默契又和諧,顧歡喜也不摻和,抱著閨女又四下裡溜達去了,他們停靠的這地方,離著前麵的鎮子不遠,以前應該是很繁華的,因為這一段的官道修的很寬敞平坦,但現在,入目所及,皆是蕭條。
地裡的莊稼是徹底沒救了,不過田間地頭、路邊的野草灌木倒是還沒旱死,仔細點找,還能發現不少可以吃的野菜,至於樹木,就更是枝繁葉茂,沒有半分被破壞的痕跡,這說明,大多數百姓們還沒彈儘糧絕,沒被逼到去吃草、啃樹皮、甚至是觀音土的那一步,所以,災荒還在可控範圍內,沒起亂子,那麼他們這一路上就安全多了。
這就是早走的意義。(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