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裡的麥苗已經有半尺高,幾匹馬飛奔而過,有人勒住了韁繩,讓馬停在了田邊。
“許十二,你在看什麼?”
未及弱冠的年輕人臉上被陽光曬出了一層油亮,他左右看著麥田,笑著道:
“這大名鼎鼎的平盧地界,看著也和旁處沒什麼不同,我還以為那孟閻羅奪了世家的地分給了泥腿子,這地裡就能生出金子來呢!”
聽他語意不善,跟著他同樣停下的男子有些無奈:
“許十二,咱們此番北上是有求於人,你一口一個孟閻羅……”
“孟閻羅,孟閻羅,顧七哥以前叫得比愚弟我可響亮多了,如今不過剛過兗州,顧七哥說話的語氣都變了。”
數年未曾來平盧,顧家七郎君顧淮珅望著不遠處的岱山,長長地吐出一口胸中的濁氣。
在兩人身後,是被押運的十幾車裝滿了禮物的箱子。
看著那些東西,已經蓄起了胡子的顧淮珅心中又是一堵。
前些年,他們若是想來,在楚州坐了船就能直接到了北海港,現在嘛,想想路上的艱辛,顧淮珅拿起帕子擦了擦臉。
雖然世人都知道兗州已經事實上成了平盧節的地盤兒,但是過了岱山之後的所見,還是跟兗州大有不同。
看著寬闊的官道和來往的鹽車、糧車,許十二郎也不敢縱馬狂奔,隻跟在顧淮珅的後麵。
“顧七哥,除了從江南運來的鹽,孟閻羅自家鹽場的生意做的可真不小啊,咱們一路走了一個時辰,光鹽車就見了一百多輛。”
顧淮珅沒有說話。
當年他和自己四哥來平盧的時候,這地界雖然到處都種了糧食,到底是經過了戰火荼毒之地,連樹看著都淒涼,如今,到處生機勃勃,跟他去過的其他地方都不一樣。
提前派人入城探了路,顧淮珅一行人沒有入住官舍,而是停在了一家三層的客棧門前。
“我還真以為青州是窮鄉僻壤呢,這客棧看著跟淅川的比也不差什麼。”
許十二郎四下看看,有些勉強地表示了滿意。
顧淮珅看著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四哥。
當年他們來平盧的時候,四哥總是用看傻子似的的目光看他,大概正如他現在看這許家的十二郎。
許十二郎許奉平仰著頭在客棧裡溜達完了,問客棧的女老板:
“你們這兒有什麼吃的?”
客棧的老板年紀在三十多歲上下,說話極爽利:
“這位郎君,我們客棧裡為了各位住的安生,是不開灶的,店裡的小二可以替您從附近食肆點了吃的來。
“您要想吃羊肉,單家的白煮羊做得細嫩,還有隔壁東安樓烤羊腿、烤羊腹、涼拌的羊頭肉,做了燴菜的酥羊肉,那都是一絕。
“您要是覺得旅途勞頓天氣燥熱不想吃羊肉,蔡嫂子家的熗炒青菜那是吃過都說好,還有瓜菜包的餃子、豆角肉末做澆頭的切麵。
“您要
是想吃些咱們平盧的特色,不妨試試對麵的東海樓,雖然蟹還不肥,好吃的魚那是少不了的,清蒸黃魚、湯燒鮑魚、蝦膾、薑汁的烏賊魚、加了蒜烤的蠔,咱們靠海吃海,圖的就是個鮮美。
“吃不慣海鮮,也有扒肘子、燴肉片、白麵蒸餅,臨街圖大娘家做得極好,連好多官家大人都好去吃呢。”
許氏在江南富甲一方,許十二什麼好吃的沒吃過?要說吃海鮮,淅川吃海鮮的花樣兒也不少呢,可他愣是在這“荒僻”的平盧,被一個客棧的女老板給硬生生說得吞口水。
顧淮珅原本在看著車隊被押進院子,現在也被說得腹內打鼓了。
許十二直接掏了一塊銀錠子放在了櫃上:“你說的這些,一樣置辦三桌過來。”
手下人跟著他一路奔波,他也不會在這等地方吝嗇。
戴著銀簪子的老板麵上一喜,卻被顧淮珅攔住了。
“店家,您最後說的那家扒肘子的店,這些錢去置辦三桌,一桌上五個肘子,再要三葷三素,一屜白麵蒸餅,再去東海樓點一道蒸黃魚、一道湯燒鮑魚,東西務必新鮮,若有好酒也來兩壺。”
說完,顧淮珅看向許十二:“下人們沒吃過海鮮,天氣又這般熱,萬一水土不服又吃得不順,徒惹麻煩。”
許奉平想想也覺得有理,跟著顧淮珅的步子往樓上走。
等到飯菜被端來,他先嘗了肘子,很是驚喜,再吃海鮮,也覺得不錯。
“這平盧的酒也很是甘甜清冽,奇怪,怎麼這等好東西我在淅川都不知道?”
顧淮珅卻越吃越不是滋味。
平盧物饒豐富,隻看這一桌就能看出來了,在淅川也得花幾兩銀子置辦的席麵,在平盧不僅也有,還更便宜,便宜,便是多。
多肉、多魚、多麥……
飯吃了一半,奉命去節度使府上送拜帖的管事回來了。
“郎君,拜帖送去了。”
“是什麼人接了帖子?”
“是位老婦人,門房稱是琴嬤嬤。”
說完,管事從袖中掏出了一個小巧的錦囊:
“七郎君您吩咐說若是見了老嬤嬤,就把這錦囊趁機送上,可那琴嬤嬤沒收。”
顧淮珅歎了一聲,將錦囊放在了桌上。
許奉平有些好奇,拿起那錦囊打開一倒,竟然倒出了足足二十顆金珠,每顆都有人的小手指肚那般大小。
“顧七哥?不至於吧?咱們來見那孟……孟節度使,怎麼也不至於連她跟前伺候的嬤嬤都給這麼大手筆吧?”
顧淮珅低頭看著碗裡的飯:
“讓你來平盧,你家長輩是怎麼說的?”
許奉平想了想,說:
“我伯父隻說讓我來長長見識,聽你的話。”
顧淮珅抬頭看向他:
“你可知道你伯父是如何跟我說的?”
許奉平用愚蠢且好奇的目光看著他。
顧淮珅放下手裡的筷子:
“你伯父跟我說,若是你能入了孟家姐妹的眼,不拘是孟節度使,還是孟參事,就把你留在平盧。”
許奉平:“哈?!??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下一刻,他一躍而起:
“不是說我是跟你來平盧送禮給那孟閻羅的嗎?”
顧淮珅看著他,輕輕點頭:“是,你許家十二郎,也是送給孟閻羅的禮。”
說罷,顧淮珅都有些不忍心看這少年的神色了,前麵幾年,顧家、許家、墨家、陸家一直分攤著供給往了平盧的鹽,賺的盆滿缽滿。
不滿之處也不是沒有,其一是孟月池幾次拒絕了他們到平盧圈買土地,其二是墨家出船出力,分到的“鹽份”最多,又憑借楚州地利,賺得也最多,他們顧家和許家看著眼熱。
去年,武寧將軍找到他們兩家,說是願意與兩家合作往中原販鹽,還想三家合作在淮北開鹽田。
能繞開墨家和平盧賺了錢,顧家和許家自然是樂意的。
顧淮珅覺得不該為了些鹽錢開罪了孟月池,就寫信給了自己在象州做官的四哥、在繁京做官的六哥,四哥和六哥連忙寫信勸族中長輩,卻沒有勸住。
鹽利之豐,世人皆知,誰又願意放棄送到嘴邊的肉?
頭兩個月,有武寧將軍派重兵護送,他們將鹽送到許州售賣,很是賺了些錢財。
可進了八月,淮河大水,橋道被毀,不光沒法往中原送鹽,他們囤在武寧的鹽庫竟然空了,武寧將軍常為用還信誓旦旦說鹽是被河水給泡沒了的。
就在這時,平盧節度使府派了一叫裴文姬的參事隨著船南下到了楚州,直言既然許、顧兩家另有生財之路,平盧就不攔著兩家直奔前程了。
墨家直接甩出了十萬兩銀子,頂掉了他們當年出資幫建北海港的出資。
顧家和許家的族老之前都覺得是自家帶了那平盧節度使發財,對平盧節有幫扶之恩,被人這麼在臉上抽過來,如何能忍?
加上淮水道路複通,他們乾脆忍下了常為用的花哨手段,繼續走淮河往中原送鹽。
結果今年暮春時候宰相李瀚仰被下獄,戶部侍郎錢寇等人也都被貶官,代掌了中書省、門下省的梅舸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在淮水設卡,清查私鹽和糧運。
常為用信誓旦旦說不會被查到,可他們顧家七十車鹽、許家的九十車鹽都在淮水被扣下了。
接著,常為用便因勾結販鹽之罪被拿下,顧家和許家雖然沒有被牽連,這一條鹽路是已經沒了。
到了此時,家中的族老們才知道孟閻羅這狠人有狠人的好,有她派人卸船送鹽,有她將銀子去往繁京打點,他們隻要在江南高高興興把鹽運上船,接著就是高高興興等著拿錢。
多好的買賣呀!怎麼就讓他們給交出去了?
當年不知閻羅好,錯把旁人當成寶,追悔莫及的兩家族老連忙派人去了楚州,給墨家送去之前的十萬兩銀子。
墨家連門都不開,隻說已經引了越州方家、東觀沈家入夥,不勞煩許、顧
兩家了。
被族老召去的顧淮珅眼睜睜看著自家的爹、伯父和叔公頭發稀疏了許多。
這次送來平盧的十幾車重禮加上這個姓許的傻小子隻不過是兩家的開胃菜,隻要孟月池肯開口再給他們點兒好處,顧淮珅毫不懷疑自家的長輩能把最有前途的顧老六都洗刷乾淨綁來平盧。
不說送給孟月池,或者她妹妹孟月容,能送給孟月池她母親柳氏……
為了錢,他家族老也不是乾不出來。
傻呆呆坐在桌前,許奉平看著麵前吃了一大半的蒸黃魚。
“吃肉的時候,都以為是在吃彆人,等自己也被端上了桌,才知道個中滋味。”
“你也不必太過悲觀。”越過桌子,顧淮珅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是孟家的哪個娘子,都大概是看不上你的。”
許奉平:“……顧七哥,你這話是在安慰我?”
顧淮珅:“那不然呢?”
兩人在客棧裡住著,一日又一日地等,卻遲遲未收到召見的消息,進了七月,平盧酷熱不輸江南,這兩人實在受不住熱,乾脆去了北海,倒覺得涼快了許多。
“顧七哥,你看,平盧的船又回來了。”
顧淮珅手搭涼棚,眺望海上,風從海上來,很是怡人。
“這艘船,不是墨家的船。”
看著那不輸墨家大船的“明光號”貨船,顧淮珅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之前經手顧家往北來的生意,一年有半年在楚州,墨家的船他都見過,這艘船很是有些不同之處呀。
看著船工們扛下一包包的東西,又把棉布、絲絹、茶葉、鹽裝上了船,顧淮珅的心裡忽然重重一跳。
這船不是往南去的,那它自然是往北走,北麵……盧龍關,還是,更北……莫非是北邊的蠻部?
“姑娘,那顧淮珅和許奉平一直在北海停留,已經發現了咱們平盧和北邊的生意。”
“無妨,不過是一點通商的買賣,他們之前已經得罪了咱們平盧,要是為了這事兒徹底沒有了往北販鹽的機會,他們才是真蠢了。”
剛過了生日的孟月池已經正式二十七了,一頭隻到肩膀的短發被她隨手用木簪固定在腦後,身上穿著輕薄的短衣繡褲,看著和在廬陵讀書的時候並無什麼不同。
琴嬤嬤看著這樣的姑娘,臉上總是忍不住露出慈愛的笑。
她的年紀也不小了,照顧姑娘了二十年,她也從四十多歲到了六十多歲。
“姑娘,這是若音和若雅,我特意選出來以後伺候您的,您放心,我先把她們教好了才會告老呢。”
說著,琴嬤嬤就有些難過,她們家姑娘從來喜歡簡單,如今執掌了這麼大的地盤,身邊近身伺候的人也隻有她了。
劉嬤嬤在前幾年被姑娘封了個參將,去了軍營訓練女衛,倒是乾得挺好,如今又升了一階。
讓自己身邊從小伺候的嬤嬤都能有個前程,這樣好的姑娘,配得上這世上一切最好的。
心裡這麼想著,琴嬤嬤抬手要收了自家姑娘放在架子上的衣衫。
“嬤嬤,那件衣裳放著吧,不必收了。”
琴嬤嬤點點頭,又把衣裳放下了。
孟月池將目光從邸報上移開,看向她。
“嬤嬤,您的孫輩現在也都在清潭書院,您要是想去看她們,我在清潭書院下麵有個小院子,您正好去消散幾日。”
“那怎麼能行呢?”
琴嬤嬤連忙擺手。
臉上卻高興,她家姑娘對她好,她知道。
孟月池卻還是笑著勸她:
“嬤嬤你的壽辰也在夏天,這些年你一直為我操勞,從來沒過過一個兒孫繞膝的壽誕,正好如今府中也清閒……”
她話還沒說完,外麵就傳來了一陣嘈雜。
“陸郎君陸郎君!”
“月池月池!我買了冰,冰化啦化啦!”
雙手捧著一個白瓷碗,男人把頭從池子對麵的水閣探出來。
這些年裡他也是學了些規矩的,知道月池同旁人說話的時候,他得在外麵,不能直接進去。
透過開著的窗子,他看見了孟月池,也看見了琴嬤嬤。
“琴嬤嬤!我買了好多好多冰!”
他晃了晃手裡的碗。
“我隻能拿一碗,這一碗給月池,下一碗給琴嬤嬤好不好?”
已經過去了三年,男人還是這般稚氣傻氣,琴嬤嬤連忙說:
“小六郎君不必麻煩,老身年歲大了,吃不得冰碗。”
說完,又忍不住在心裡歎息,傻人有傻福,現在這小六看著比當年那位陸郎君年輕可愛許多。
“大人,三年了,陸郎君一直如此,不如還是將他送回陸家吧。”
“又不是沒送過。”
孟月池輕輕搖頭,陸家接人的船開出去了大半日,他也敢直接跳進海裡,手腳還綁著呢,要不是船老大水性夠好,陸郎君現在已經在海裡當了幾年的魚了。
隔著一池水,小六也知道月池在看自己,傻笑著露出了一口的牙。
孟月池對他也笑了笑。
小六像是得了什麼詔令一般,捧著手裡的碗就沿著水榭跑了過來。
看著自家姑娘的笑,琴嬤嬤的心卻提了起來。
她家姑娘是她看著長大的,對旁的男人,姑娘可斷沒有這般容忍。
“姑娘?”
“怎麼了嬤嬤?”
琴嬤嬤又垂下了眼睛。
有些事,不聲不響,說不定就淡了,一旦說破了,對誰都不好。
小六已經跑到了門外,試探著說:“月池,我能進來嗎?”
得了應允,他立刻舉著已經被冰凍得微紅的手衝了進來。
“月池,吃冰。”
說是吃冰,其實是個擺了各色水果的冰碗,孟月池夾了一塊桃子放進了嘴裡就算是吃過了。
小六高興極了,又讓孟月池接著吃,卻被人輕輕
把冰碗從他的手裡抽了出來。
“既然送來了就把東西放下。”
“嗯。”
孟月池看了一眼他的手沒有凍傷,又拿了一本北海港的賬冊給他核對。
小六立刻忘了冰碗,轉身去當人肉算盤。
閣內安靜了下來,琴嬤嬤退出來的時候又看了一眼,姑娘依在窗邊看書,陸郎君算著賬就悄悄蹭了過去想要抓她的衣角。
她家姑娘眼也不抬,說:“去捏那件衣服,彆與我擠在一處。”
說的正是之前沒讓她收起來的那件。
見陸郎君真的走過去捏著那衣裳的一角算賬,琴嬤嬤忍不住搖了搖頭。
若陸郎君某日真的好了,想起今日種種……倒不如一直癡傻下去。
蠢人得善果,智人得惡果,自是當蠢人好。
孟月池並不知道自家嬤嬤想了些什麼,梅舸掌理朝政以來,行事狠辣,先是拿武寧將軍常為用殺雞儆猴,暫時遏製了各家私鹽牟利之風,又要整頓各地軍備。
看著倒是都沒錯。
可如今的朝廷沒錢。
沒有錢,也沒有人心,好事就未必會有好結果。
看著梅舸做的第三件事,孟月池輕輕抬手,撐住了自己的下巴。
她竟然讓那個男扮女裝二十年的瑞郡王萬俟引上朝聽政。
“陛下本不必這麼做。”
被她派人找來的柳朝妤和蘇茗子一人麵前擺了一個冰盤,上麵擺著些果子。
“對,陛下這般,反倒顯出了些刻意和心虛。”
蘇茗子附和了柳朝妤的話。
打壓皇親怎麼了?哪朝哪代的皇親沒被打壓過?皇位之爭就沒有誰是真正能爭得體麵的。
“梅尚書說服了陛下,瑞王才有了上朝的機會。”
孟月池手中捏著茶杯。
她真正好奇的是梅尚書為何如此。
“我還以為梅尚書大權在握會重用些女官。”柳朝妤和梅舸畢竟是有些舊怨的,說話也刻薄,“沒想到她一招權在手,倒像極了個男人。”
孟月池輕聲說:“梅尚書眼裡,黨爭不分男女,她讓瑞王上朝,是在拉攏許多有意扶持瑞王繼位的——寒門。”
“嘖,拉攏那群酸儒有什麼用?在禦史台打架都打不過女臣。”柳朝妤對這些人從來不屑一顧,“她梅舸總不會是想在史書上混個好名聲吧?酸儒也就這點兒用處了。”
名聲?
孟月池垂下眼眸,手指在袖角勾了下。
梅舸絕不是個會顧念自己名聲,尤其是在男人裡的名聲的人。
她這麼做,隻是因為有利可圖,隻是她不懂,到底是什麼利。
繁京,皇城內殿。
病色更甚從前的萬俟玥看著跪在地上的梅舸。
“雪君你近來倒是跟那些文臣走得近。”
“陛下,讓那些人閉上嘴不容易,不如讓他們多些事做,微臣隻是想了些法子。”
萬俟玥坐在禦座上,眯著眼看著被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
從內廷女官到如今的百官之首,梅雪君身上的全部都是得她所賜。
“最近梅尚書動作頻頻,朕在這宮裡看著,還以為你也想換個男人來當皇帝。”
“陛下,微臣如今在朝中戰戰兢兢,陛下千萬可彆拿微臣取笑了。”
說罷,梅舸差點兒就要把自己的官帽取下。
萬俟玥真的哈哈一笑:“朕自然知道你,罷了,退下吧。”
梅舸恭恭敬敬退出內殿,和從前每一天都一樣。
一路從內殿走到宮門,她略一抬眼,看向了天空中偏西的太陽。
驕縱了大半生的陛下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陛下,隻不過是一個男人站在她的皇座麵前,就讓她想起自己是女人了。
男人的目光,男人的野心,在男人們的注視下如身處刀叢一般的逼仄,遇事會先想“可是因我是女子,因他是男子?”
——這一切,她的陛下已經開始無師自通了。
“身為女子,這本是不必教的道理。”
多年前那個年輕的聲音忽然出現在她的耳邊,讓她停下了腳步。
可惜,陛下她得被教過才知道。
回頭,看了一眼深深的宮門,她微微一笑,仿佛不經意間想起了什麼好笑之事。
從今往後,女臣入朝,就該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