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出生之後，我的日子就更苦了。我從早到晚不停的乾活，洗尿布，洗的手都發白了，可我連飯都吃不飽。以前還能有地方睡，弟弟出生後，我就隻能睡到柴房裡去了。有一次，後娘去外頭買東西了，弟弟在床上差點滾下去，我見著了就衝了上去。弟弟最後沒事，可是我的手，卻被放在地上火盆給燙傷了。”

“我還以為，我救了弟弟，總能討到一句好，吃一頓飽飯了。可誰知道，後娘正好回來，卻說我要害死弟弟。我被我爹打了一頓，差點沒打死。因著被打的起不來，沒人做飯了，於是他們又想起了我來，可能是覺得我還有利用價值，於是，又給我丟了些吃食。緩了幾天我又活了過來。”

張小蓮說著說著，那些過去不好的記憶好像又回來了，自嘲地說道：“夏姐姐，我不騙你，我恨死了。再後來，弟弟生病了，家裡實在是沒錢，我爹在外頭也根本借不到一個子了，於是他們想賣了我。我本來想，就算是賣了我，好歹也是一條活路，大不了就去給人當丫鬟，至少不至於餓肚子。結果，他們要賣我去青樓！是青樓啊……”

張小蓮這時的眼神有些異色，剛才的傷痛好似都不見了，她看向了夏眠晚，笑著問道：“夏姐姐，你猜我做了什麼？”

夏眠晚定定地看了張小蓮一眼道：“嗯……大抵是放了一把火，燒了這兩個天殺的。”

張小蓮沒想到夏眠晚會這麼說，驚訝地看了夏眠晚一眼，聲調也上揚了幾分，“你知道？”

“猜的。”

“是的，火是我放的。我為了放這把火，還特意和我爹說我自願被賣，隻想同爹娘吃這最後一頓飯。我爹當時看著我的眼神，多麼的柔和，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家裡還有些米酒，我爹和後娘一氣都喝完了。因為我同他們說，彆怕以後沒得喝，我進了青樓之後……會好好乾的，定做到那青樓的頭牌，叫他們日日吃香喝辣！彆說是這上不得台麵的酒了，就是那西域來的酒我都定給他們弄來。”

“你說他們天真嗎？這也相信……”

“然後，等他們入睡之後，我就在他們房間放了火，那把火可真旺，燒啊燒啊燒啊……”張小蓮說著說著便開始流淚了，太苦了，人活著，真的太苦了。

“夏姐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壞？我爹娘該死，可是我弟弟是無辜的，可是我沒辦法，沒了我爹娘，他也是死路一條。”張小蓮看著夏眠晚，輕聲說道。

夏眠晚歎了口氣，給張小蓮遞了塊手帕，有些失語，“是這人間太苦。”

張夏蓮錯愕地看著夏眠晚，“夏姐姐，你不罵我凶殘嗎？我畢竟放火燒了我的家人。”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張小蓮聽了，有些高興，擦了擦眼淚道：“這就是我的過去，不過我沒後悔過。我來到小五這裡之後，其實大家都很好，可是我不會和人相處，也害怕被小五丟了，我沒有彆的本事，真的活不下去。所以，我總是用一些小心機，小手段，因為真的管用。現在我知道我能活得下去了，我不害怕了，以後我不會這樣了。”

“你為何要和我說這些？”夏眠晚還是不解。

“許是因為，不害怕了。之前在山裡，總是害怕被丟掉，現在不怕了。”

夏眠晚沉默了一會兒道：“那麼待在山裡是為何？”

“待在山裡，是因為我覺得在山裡更自在，我其實討厭人也討厭這個世道，你那晚看我的眼神，讓我有些自慚形穢。不過，我也想試試再也不用看人臉色，堂堂正正的活是怎麼一種活法。我以後，也不打算再嫁人，我會在山裡和弟弟妹妹們好好生活。夏姐姐，我那天想同你喝一碗酒是真心的，雖然我和你接觸的很少，可是常常聽大家提起你。我很羨慕你，但是你那晚點了我，並且不願意同我喝酒。所以，小五昨日說了那些以後，我仔仔細細想了一遍，有些想明白了。”

夏眠晚支著下巴，歪頭看了張小蓮一眼，張小蓮生的其實很好看，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也實在是很有感染力，可是……道不同。

可惜了……

夏眠晚微微歎了口氣，人心……難測。

“那就祝你在這山裡過得好。”夏眠晚認真地說道。

“不過……”

“不過什麼？”張小蓮疑惑地問道。

不過，眼淚和裝可憐不應該成為對著自己人的武器，因為會受挾製的也隻有真心之人。不過夏眠晚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沒什麼。”

“夏姐姐，到時我會把山裡的院子都照顧的好好的，也算是你們的一層保障。”張小蓮咬了咬唇道。

夏眠晚的態度一直都不算熱絡，哪怕在聽到她放了火燒了人的時候，也沒有很驚訝，張小蓮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一時間竟然是生出了一絲緊張，那是自縱火之後都沒感覺到的緊張，於是不自覺的絞著手。

又沉默了許久，夏眠晚挑眉看向了張小蓮：“小蓮，其實你不用這麼拐彎抹角地同我說這些的。”

張小蓮帶著一絲黯然低下了頭，隨即便同夏眠晚告彆了。

夏眠晚看著張小蓮離開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真是個厲害人，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得用。為自己爭取不是壞事，隻是……論跡不論心，且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