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何樂為還在與長孫仙後交談之際,外麵忽然傳來猶如炸鍋般的騷動之聲。刹那間,何樂為聽見一道刺耳的尖叫,仿佛遠近交錯的爆竹聲,卻又恍若幻覺。
侍從慌忙衝入殿內,緊接著杜君綽領著披掛黑甲的內衛隊迅速趕到,封鎖了整個偏殿。
“殿下,請速速啟程返回皇宮!”杜君綽手握長刀,目光冷冽,外界已是一片混亂……
杜君綽並無異議,連同柴哲威等人亦率家丁護院,前來守護柴紹,何樂為隨之走出門外,隻見整個元法仙寺已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觀禮的修士眾多至極,此刻因驚恐碰撞,若非有皇宮禁軍以及雍州府、萬年縣的弟子們合力維護秩序,傷亡人數恐怕難以計數。
“究竟發生何事?”何樂為趁此緊急關頭,向柴哲威詢問道。
柴哲威一邊護送柴紹,一邊急切地向何樂為解釋:“景龍觀主遭人暗殺身亡!”
“葉……葉法善大師被殺害了?”何樂為心中一緊,整個人愕然立住。
儘管他尚未與葉法善建立起深厚的情誼,但這消息仍然讓他震驚不已。
葉法善乃何許人也?其手段繁多,舉世稱奇,猶如神跡般存在,今日更是在眾人麵前展現出通天之能,深得李世民皇帝的喜愛,被冊封為景龍觀主,日後極有可能成為大唐王朝的護國真君。
而今才剛剛晉升為如同人間仙境般的非凡存在,竟遭此厄運?
且今日慶典之上,帝王皇後與眾文臣武將皆彙聚一堂,如今人人自危,安元壽及侍衛已護送李世民返回皇宮,杜君綽亦領著皇後及其皇子女們離去。
為了儘快撤離元法仙寺,他們在寺中構築起一道防線,將皇後等人嚴密保護在核心地帶,任何試圖接近防線之人,均被無情驅逐。
幸而杜君綽等人安全防護措施做得滴水不漏,終使得騷亂逐漸平息,然而傷者無數,一時之間悲聲四起。
柴哲威攜柴紹離去,而何樂為卻決定留下。
他迫切想要查明葉法善究竟是如何喪命,凶手的動機又是為何。
元法仙寺轉瞬之間化為險象環生之地,人群以最快的速度四散逃離,此處反倒成為風暴中心,既是危機的發源地,卻又顯得格外平靜。
葉法善大師的遺體便橫陳於大殿之上,身下是一片血泊,似墨汁浸染於宣紙上,正緩緩擴散於地麵。
法常大師、圓測辯機等僧侶紛紛引領著弟子退出大殿,退避至後院以免波及。
何樂為向前邁近幾步,步伐卻越來越沉甸甸。
因為眼前葉法善大師的死狀令他震驚無比。
葉法善腦門赫然出現一個圓形彈孔,而後腦勺爆裂出一個碗口大小的窟窿,血漿、頭皮四處飛濺,沾染到新建的菩薩金身之上,呈現出輻射狀的噴射痕跡。
“槍……槍殺!”
雖非法醫官,但依仗自身積累的知識,何樂為給出了初步判斷。
但他內心深處卻又不斷告誡自己,這絕不可能發生!
他曾設想過葉法善遭遇的各種生死劫難,然而眼前這般直接明了的死亡場景,仍給他帶來極大的震撼。
在此之前,杜君綽統率的宮廷防衛力量,李弘節執掌的雍州府弟子,裴重暉指揮的萬年縣眾多衙差,以及都水監的秘探等諸多勢力彙聚一堂,圍繞著元法仙寺布下了重重警戒。
看似人潮洶湧,實則各方守衛力量如同一張張疊加的過濾網,幾乎將所有參會者都篩查過一遍,決不可能讓任何一個惡意分子潛入其中......
在何樂為判斷出這乃是一種仙術所化的槍殺之術後,他站立於葉法善的遺骸之前,目光穿透大殿的重重霧靄,望向遙遠的天際。
這應當是遠程施展的神通箭矢,若是近距的仙槍之擊,額頭的創傷定然形態各異。
“這實難置信……”
何樂為心中亦知此事匪夷所思,然而現實卻赫然擺在他的麵前,比起他穿越至仙凡交織的大唐更為荒誕,更加虛幻無常。
此刻,他深感恍若隔世,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如此朦朧,仿佛閉目再睜眼,就能重返自家那修煉的兩室洞天之中。
然而嘗試數次,一切並未有任何改變。
“上仙!”梁司古與眾位捕魚修士總算尋得何樂為所在。
“吾輩還是先撤離此處為妙!”梁司古與眾修士走上前來,環繞保護著何樂為欲要離去。
然而何樂為卻是屹立不動。
他堅決下令:“速將喬洮陽喚來!”
“但這附近危機四伏……”
“立即去辦!”何樂為喝令。
“遵命!”梁司古終是派出弟子,將喬洮陽尋回。
“你的膽量倒真是不小,就不怕下一個遭災的就是你自己?”儘管口中如此說,喬洮陽臉上並無太多驚惶。
“你又何嘗不是?”何樂為反問道,喬洮陽嗤笑一聲:“此人出手精準無比,再說,仙帝、仙後與朝中仙官皆在此處,即便天崩地裂也有他人抵擋,更何況,我這般微末小仙,怎會被列為擊殺的目標?”
“你覺得我不是重要人物?”何樂為瞥了他一眼:“廢話少說,過來瞧瞧葉法善真實的隕落原因。”
喬洮陽俯下身,仔細檢查葉法善的遺體表麵,旋即緊鎖眉頭。
“奇哉怪也,如此景象前所未見……”
“有何發現?”何樂也為之一振,喬洮陽摩挲著下巴,說道:“欲要造成此種傷勢,必是憑借極高速度與巨大力量的秘寶彈丸,而尋常的靈石弓箭無法具備如此威猛的衝擊之力。”
“若是使用法寶級弩機發射秘寶彈丸,那彈丸材質必定是精鐵,並且弩機本身的威力也要足夠驚人,然而這樣的秘寶彈丸卻無法做到如此精準的命中……”
聞聽此言,何樂為麵色瞬間慘白,喬洮陽則陷入了深深的思索。須臾之後,他開始沿著葉法善倒下的位置後退三丈之地,來回徘徊。
“若有這般彈丸,穿透顱骨之後,其速度應有所減緩,按理會在現場留下蹤跡……”
不久之後,喬洮陽根據推測的彈道軌跡,蹲下身在菩薩金身下方細細探尋。
他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型飛劍,輕輕撬開基座的木質麵板,隻聽得一陣輕微的金屬撞擊聲,一顆形似小指頭般大小的變形秘寶彈頭悄然落地。
何樂為拾起彈頭,不禁全身寒毛直豎,因為那的確是一枚秘寶彈頭!
他緊緊捏住這枚彈頭,指尖忍不住微微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恢複平靜。
過往的一幕幕畫麵如同電影膠片般迅速閃過,他在其中搜尋著忽略掉的細微線索。
首先映入腦海的是小阿離精湛的凝冰仙訣,回想起小阿離曾用過的煉丹銅鍋,還有她提及過的薩離,以及自己向薩離求證那一段往事的情景……
所有這些線索,皆指向了何樂為昔日所滋生的那個猜測——在這浩渺的大唐疆域中,竟然存在著另一位穿越者,並且其修為遠超何樂為。
若果真有此等人,為何要取葉法善之命?
何樂為沉思良久,隻有一條推測顯得合理,定是因為葉法善阻撓了這位穿越者的布局。
葉法善追求何物?答案不言而喻,他欲成為李世民最為倚重之人,登臨護國真仙之位。而在曆史長河中,葉法善曾曆五朝,身為道門中人卻踏入朝廷中樞,受封握有實權的高官顯爵,他在道法修煉上卓爾不凡,於官場與政事之間亦頗有建樹。
據此推斷,此人必然不願見到葉法善達成其所圖之事,故將其消弭於無形。
轉念一想,此人恐怕也是朝著同一目標進發,同樣渴望贏得李世民的信任,甚至已先行一步。
若是對方手持遠程法器,何樂為便無法應對,那人手中掌握的法器槍械,或許是穿越時空時攜帶而來,抑或是在此大唐世界中自行煉製而成。
不論其來源如何,何樂為此刻處境無疑岌岌可危。
在這修煉者縱橫的大唐時代,握有法器槍械猶如掌握了“神”之偉力!
此人能輕易主宰任何人的生殺大權,既能於人群中取葉法善性命,自然也能加害李世民乃至何樂為,然而他並未動手,僅僅選擇了葉法善,這其中必有深意。
隻因此人圖謀長遠,需廣結人脈,固守基業,緩圖霸業!
“備好靈獸馬車,我要返回河間郡王府!”
何樂為未曾踏入皇宮,向來並無歸附李氏之意,然而此刻他前所未有的迫切,亟需向李孝恭尋求援助。
他無法直接求助李世民,因這神秘之人很可能早已獲得了李世民的信賴,並持續密切監視何樂為的一舉一動。
這並非簡單的猛虎難容之地,何樂為聯想到了修真界的黑暗森林法則,同樣是穿越而來的修士,雙方的合作可能性微乎其微,葉法善的遭遇正是對他發出的警告,預示著死亡的逼近。
很快,靈獸馬車備齊,何樂為向喬洮陽告彆,疾速下山躍上馬車,手中把玩著一枚彈頭,竟不知不覺進入了夢境。
就在他闔目之際,一種源自本能的危機感油然而生,然而一切已然太遲。
待何樂為再度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被囚禁在一座幽暗逼仄的地底牢籠之內,對麵黑暗中隱匿著一個身影。
“哈嘍,我們終於相見了。”
赫然是一位女子!
她身著薩離的服飾,連修煉法相都與薩離一般無二,唯獨麵龐更換,也許薩離隻是其分身,或者是代言人。
她略向前傾身,何樂為透過朦朧光線,窺見了她那一雙冰冷湛藍、純淨剔透的眼眸,以及那深邃如同雕琢般的五官。
“其實本不必走到這一步,我並無太大野心,隻想逍遙自在地度過一生,僅此而已。”
女子輕輕一笑道:“哦,道友,無需掩飾自身情感,世間無人能對這仙秦盛世無動於衷,正如你心中認為我是一位絕色仙子,卻未曾出口讚譽一般。”
“這麼說,你要囚禁我?”
“非也非也,道友,我怎會傷你分毫,你乃世間罕見的珍寶,我又豈舍得輕易取你性命?”
何樂為略感寬慰,然而當他觸及她的目光時,卻從中感受到了深不見底的寒意與恐懼。
“我將令你永生囚禁於這靈牢之中,緩緩汲取你的現世智慧,而你,無疑是最佳的傾聽者。”
“既然我對你不構成威脅,為何我們不能和睦共處呢?”
“在修真界中,弱肉強食,你覺得這有可能麼?”女子起身,走向門外,隨之重重地關閉了那扇沉甸甸的玄鐵牢門。
當她熄滅石壁上熊熊燃燒的元陽火炬後,整個空間陷入了一片漆黑深淵,身處其中的何樂為驚恐不已,內心的慌亂無論如何也無法平息。
未來的道路看似毫無生機,但他的靈魂深處卻有一個堅定的聲音不斷響起,告訴他切勿放棄,切勿放棄,切勿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