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哪兒呢?”何樂為的舊宅本就小,還收養了龍光zu等一幫孩子,陳碩真也需要一間房,哪還有空位給葉法善。
“好歹你也是個‘活神仙’,住宿問題總能自己解決吧?”葉法善瞪了他一眼:“你把我帶出來,吃住不管,還要我白乾?”
“實話實說,你的廚藝真的太棒了,以後我就隻吃你家的飯菜。”
何樂為笑嘻嘻地說:“我還以為羅浮真人你隻喝風飲露,不吃人間食物呢。”
葉法善笑了笑:“我又不是和尚,這些我不講究,紅塵裡的磨練對修道人來說才是正道。”
何樂為搖頭笑了一笑,然後站起來說:“你喜歡這裡,那就留下來幫我照看店鋪,我得出去一趟。”
何樂為沒等葉法善回答,就出門了。趙溫果然沒走遠,就在門口等著他。
“這道士是什麼來頭啊,很久沒見過這麼高超的技藝了……”趙溫是個老江湖,經驗豐富,他的判斷力自然不會差。
何樂為沒詳細解釋,轉而說道:“趙叔,你陪我去鐵匠鋪,以後鐵鍋的事就拜托你了。”
聽到這裡,何樂為不想再多提葉法善,趙溫也沒有追問,點點頭,兩人一起回到了靖恭坊的鐵匠鋪。
“老五的鋪子?”趙溫沒想到,何樂為口中那個沉默寡言的鐵匠武大郎,竟然是製造出鐵鍋的人。
“你認識他?”何樂為想了想,也是,以趙溫在附近幾個坊的影響力,不認識的人恐怕不多。
“不止認識……你隻要告訴他一聲,剩下的事交給我。”
看到趙溫一臉嚴肅,何樂為猜他和武大郎之間可能有些故事,也就沒多問,直接走了進去。
武大郎是個老實巴交的單身漢,力氣大得驚人,儘管年紀不小,皮膚卻曬得黝黑健康。
“大郎,最近生意怎麼樣?”何樂為在外麵喊了一聲,就走了進去,武大郎正在專心致誌地敲打一塊鐵塊。
武大郎嘗過炒菜的滋味,而且鐵鍋是何樂為教他做的,他還學了不少關於鍛鐵的知識,比如加硼砂提高鍛造質量,去除鐵中的雜質,這讓武大郎非常入迷。
硼砂在古代被稱為蓬砂或盆砂,雖然曆史上鍛造技術會用到很多礦物質,但不是每個鐵匠都知道在打鐵時加硼砂這個竅門。
更何況,硼砂這種東西通常隻有煉丹的道士或郎中才會用到,很少有人想到用它來打鐵,像武大郎這樣的底層鐵匠,更是沒有渠道獲得這種原料。
對武大郎來說,何樂為為他開啟了一個全新的世界。自從做了鐵鍋後,他就對礦物產生了狂熱的興趣,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嘗試熔煉各種礦物,用於鍛造鐵器等。
“你怎麼來了……”
武大郎停下手中的工作,擦了擦手,準備招待,看到跟在何樂為後麵的趙溫,臉色立刻變了。
“趙……趙大哥!”
看到武大郎激動得幾乎要下跪,何樂為心中好奇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有何淵源,但他沒有開口詢問。
何樂為回到他的小吃店,發現店裡人山人海,可這些人不是來吃飯的。看到這場景,誰也不會以為他們是來填飽肚子的。雖然沒有吵鬨聲,但何樂為走了一半路就覺得不對勁了。難怪一路上總看見人們小聲議論,三三兩兩地匆匆向東市趕去。到了李記小吃店門口,他才明白過來,這裡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
何樂為費力地穿過人群,忍耐著周圍人的白眼和怨氣,低聲說自己是店主,這才擠到門口。最近,齊遂良親自為李記小吃店題了字,即使何樂為沒時間開業,每天也有不少人來欣賞或模仿齊遂良的真跡。但現在,沒人關心那些字,他們隻想往前擠,因為葉法善坐在門口給人算命!
沒錯,他每次隻說三條半預言,前三條是過去的生活,最後半條是未來的建議,整個過程不超過一分鐘。算卦的錢隨意給,有多少就給多少。陳碩真和龍光祖等人在後麵收錢,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不對勁了,銅錢實在太多,陳碩真原本拿來的一個銅盆很快就裝滿了,隻好換更大的容器。
這場景讓何樂為想起他小時候,每逢下雨,老房子漏水,他就和媽媽用所有能裝水的東西接雨水。但現在,陳碩真、龍光祖和其他孩子們接的不是雨水,而是銅錢。
人群中擠到前麵的是個窮困潦倒的人,表情麻木,隻有偶爾從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倔強和哀傷。“你身上沒錢,那就給我磕三個頭吧。”聽到這話,周圍的人就像第一次看武俠片的青少年,激動得全身顫抖。
那個窮人真的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頭,然後低著頭,額頭已經腫起一個大包。“幼年失去父母,壯年無所作為,近期又失去了配偶和孩子。”三句話過後,窮人呆住了,無聲地流下眼淚,然後趴在地上痛哭起來。“又準了!”“活神仙啊,真的是活神仙!”人們的反應已經揭示了答案。
大家屏息期待著他接下來的半句話,因為他們相信,那句話能改寫他們的命運,至關重要!
葉法善隨手抓了一把銅錢,遞給那個窮困潦倒的人,隻說了一句:“向北走。”
那人捧著銅錢,擦掉眼角的淚珠,連磕三個響頭,額頭已破皮流血,但他眼中閃爍著生活的希望。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目送他離開,然後視線又迅速回到葉法善身上。
何樂為從未見過如此直截了當的算命方式。他見過的大師們,總是搞“饑餓營銷”,要麼是達官顯貴,要麼是重金聘請,還得三請四求,大師才肯幫忙算一卦,而且含糊其辭,吝嗇言語。
葉法善也惜字如金,但每句話都精準無比,不含糊,直接對應著真實的人生經曆。長安街頭的算命先生多如牛毛,但從沒見過像他這樣算命的,更彆提來者不拒,效率如同流水線一般。
陳碩真、龍光祖等孩子們已經把家裡的所有容器都搬出來裝銅錢了,還是裝不下。那些求卦的人就像在寺廟捐功德一樣,得到指點後,就把身上的財物一股腦兒扔在地上。
除了銅錢,還有各種值錢的物品。一開始,陳碩真他們還試圖分類整理,後來隻能堆成一堆堆,房間幾乎無處下腳了。看到這情景,何樂為頭疼不已。
他深知“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的道理,之前罵國子監也是為了初期獲取一些保護,免受欺淩。然而葉法善如此高調,恐怕今日就會名震長安,李記食鋪將成為熱門打卡地。那時,他何樂為還怎麼低調發展?
想到這裡,何樂為拽起準備下跪的人,坐在葉法善對麵,將紅月寶刀重重拍在桌子上。“活神仙,你說說,今天會不會有血光之災?”
銀發的葉法善超凡脫俗,像神國的王子,此刻保持著冷靜,似乎洞悉了世間一切秘密。人們看到這一幕,情緒激動,如果不是葉法善沒有生氣,他們可能早就把何樂為撕了。
“不會。”葉法善淡然一笑。
“騙子!”何樂為抓起紅月寶刀,抽出刀刃,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鮮血瞬間湧出。
“嘩!”人群一片嘩然,沒人料到何樂為竟會這麼狠!
葉法善終於皺起了眉頭。
葉法善曾經告訴何樂為,隻要彆踩到他的底線就行,可當何樂為追問底線是什麼,葉法善也沒具體說,隻說真踩到了自然就知道。現在看來,何樂為顯然是踩到了。
大家都回去吧。葉法善淡淡地說,抬手示意。儘管大家心中滿是不舍,還是紛紛退出,不過沒有離開,而是聚在李記食鋪門前,幾乎堵住了整條街。
何樂為轉向龍光zu和陳碩真:今天不營業了。
龍光zu隨即關上門,孩子們也幫忙。陳碩真拿出一條長毛巾,遞給何樂為。見他沒反應,她咬了咬嘴唇,跪坐下來,親自為他包紮傷口。何樂為並非自虐,雖然不是第一次受傷,但他怎麼會沒事割自己一刀呢?
他這麼做,隻是因為無法真的對葉法善動手,隻有這樣激進的行為,才能讓葉法善明白他的決定不容挑戰。葉法善雖有些本事,但畢竟是何樂為從太史局帶出來的。如果他控製不住葉法善,就像袁天罡和李淳風警告的那樣,放任他會給天下帶來災難。
何樂為既在警告,也在試探,想看看葉法善對他究竟有多重視。
何必呢?你一句話,我就會聽的…葉法善皺著眉,看著血從白色的毛巾中滲出。
何樂為卻隻是苦笑搖頭:你這樣的‘神’,為什麼要聽我這個凡人的呢?
葉法善也搖頭:非得我說清楚嗎?
你…何樂為,才是真正的‘神’!
葉法善的眼睛突然閃爍出異樣的光芒,這是何樂為第一次感到他的目光如此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