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士子雖然想要動手,但懾於張德瞅的強大氣場,僅僅一個犀利的眼神,就足以讓他們紛紛退縮。
駱賓王同樣被困在人群中,他默默躲藏在何樂為 的背後,低頭默不作聲。
“兄弟,你覺得我這次做得過分了嗎?”
“不,我隻是覺得……我隻是覺得太痛快了!”駱賓王抬眼看向何樂為 ,眼中泛紅,似乎這段時間所承受的所有冤屈在此刻都顯得微不足道,內心充滿感激與敬佩。
他原本揣測何樂為不過是在胡攪亂纏,曾設想諸多應對之策,卻未預料到何樂為竟會揮毫寫下這樣一首詩篇。
自從齊遂良府邸宴會之後,他的內心深處便一直視何樂為楷模,而今,他決心將以何樂為作為畢生追逐的偶像。
傳達消息的人迅速從宮中返回,引領著一位老禦醫,氣息急促地為孔穎達檢查身體狀態。
此刻,一支黑甲禁軍隊伍威勢赫赫地闖入,儀仗隊伍開路,宦官在前高聲宣告:“皇上駕臨國子監,諸位臣工接駕!”
聞聽此言,眾人皆麵色驚愕,紛紛低頭彎腰,不敢仰視,又有誰能料到皇上會親臨此地!
孔穎達乃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早在李世民身為秦王之時,便已伴隨其左右,二人情感深厚。
李世民登基後,孔穎達相繼擔任國子博士、給事中、太子右庶子以及散騎常侍等職,並被授予銀青光祿大夫、上護軍的榮譽,不久前又被封為曲阜縣公。
宮中事務繁雜,李世民聞聽有人在國子監惹是生非,甚至將祭酒孔穎達氣至昏厥,不由得勃然大怒,決意親自查探,卻不料一眼便瞥見了何樂為!
何樂為似乎早已預知一切,恭敬地拱手向李世民行禮:“微臣何樂為參見皇上。”
陪同李世民一同前來的李孝恭見到何樂為亦是一驚:“你怎會在此出現?”
按照何樂為的提議,他入宮拜見皇上,充當散財童子,李世民與他回憶起征戰往事,眼看即將冰釋前嫌,誰知讓孔穎達氣暈之人竟是何樂為!
李世民並未回應,也未在意李孝恭與何樂為,他的視線全然聚焦在那麵崇屏照壁之上。
隻見壁上筆走龍蛇,潑墨般題有一首詩:
“群鴉嘈雜鳴啾啾,滿口汙穢叫囂囂。今日暫且圖歡笑,明日個個遭報應!”
詩句質樸無華,意象俚俗不堪,猶如村婦罵戰,卻又讓人拍案驚奇。
此詩風格與何樂為先前的“學文習武,效力朝廷”以及贈予紇乾承基的頌揚詩同樣貼近民間,淺顯易懂,雖言辭粗獷,卻含義深刻。
然而,他們未曾料想,這首詩竟然源自明朝太祖朱元璋,語句平實卻力透紙背。
李世民收回目光,饒有興致地詢問何樂為:“他們究竟如何觸怒於你,竟讓你如此痛罵?”
何樂為側過半邊身子,展現出身後的駱賓王,義正言辭地道:“駱賓王視我如兄長,他們欺淩駱賓王,我身為兄長,自然要為其出頭。”
“戰場之上父子同袍,共患難者親如兄弟,他對我寄予信任,我不能讓他失望。”
“共患難者親如兄弟?”李世民臉色瞬間陰霾,旁邊的李孝恭已然嚇得瑟瑟顫抖。
畢竟這些年來,無人敢在李世民麵前提及兄弟二字!
“你以為此舉是在援助他,實則會令他陷入困境,你如今這樣侮辱國子監,將來駱賓王便會成為全體士子學子共同抵製的對象,他又如何能夠安身立命呢?”
“作為兄長應當深思熟慮,胸懷寬廣,怎能因一時的憤慨而破壞全局的和諧穩定?”
李世民的話語中蘊含深意,李孝恭聽聞之後,立刻回應道:“皇弟所言極是,孽子,還不快隨我去向孔祭酒賠禮道歉!”
然而何樂為 堅定如磐石,挺胸抬頭,沒有絲毫退縮之意,掙脫了李孝恭的手,麵向李世民辯駁道:“皇叔勤政愛民,為了宏大皇朝日夜操勞,難道不期待有賢良輔佐自身,關心自身嗎?”
“普天之下,儘是我之子民,由我來關懷他們,又何須他人來關照我呢?”
何樂為 鄭重其事地搖了搖頭,凝視著李孝恭,大聲道:“河間郡王身為皇叔的同族兄長,自然可以關照皇叔,在朝廷之上,皇叔是君主;而在家族之內,皇叔又是家長,既是父親,也是兒子、弟弟,皇叔同樣需要長輩的教誨,兄長的關懷,以及弟妹的支持。”
“皇叔也曾受過兄長的關愛,不是嗎?”
“孽子!你胡言亂語些什麼!”李孝恭怒不可遏,揮手欲打,何樂為 竟無所畏懼,眼見那巴掌即將落在何樂為 臉上,一隻強有力的手掌及時擋在了他的麵前。
李世民阻止了李孝恭的動作,他逼近何樂為,眼神犀利,低沉地問:“你究竟想表達什麼?”
此刻,李孝恭已雙腿顫抖,身後的駱賓王汗流浹背,即便是粗獷的武夫張德瞅也緊張得滿頭大汗。
然而,何樂為 無所畏懼,雙手交疊胸前,單膝下跪,聲音洪亮且莊重地向李世民進言:
“微臣何樂為,請求皇叔恢複故息王李建成的皇太子封號,恢複其宗籍身份,為其正名!”
剛剛被禦醫救醒的孔穎達,全身僵硬,在場眾人,無論是護衛還是隨行官員,或是那些監生學子,無不驚愕失色,仿佛被雷霆擊中,瞠目結舌!
在他們眼中,何樂為 如同一隻闖入禁地的螻蟻!
這十年來,無人膽敢提及李建成的名字,甚至涉及兄弟情誼之類的敏感話題都不敢在李世民麵前提起半句。
可如今,何樂為 這個曾混跡市井的平民,傳言中李建成的私生子,眼看就要通過李孝恭的認可回歸河間郡王府,享受富貴榮華的生活。
但他卻跑到國子監惹出一場風波,破壞了崇屏照壁,差點氣暈國子監祭酒——孔聖人第三十一世孫孔穎達。而現在,他竟然在皇叔麵前大膽說出這樣的話,簡直是飛蛾撲火,自尋死路!
李孝恭慌忙跪倒在地,這位平日裡裝瘋賣傻、深藏不露的河間郡王,此刻已是冷汗如雨,顫顫巍巍地哀求道:
“二郎……這孽子長期生活在民間,學識淺薄,頭腦糊塗,才會說出……才會說出這樣的話,請二郎寬恕他的失禮之罪!”
“逆子,速速跪下懺悔!”李孝恭強按著何樂為的頭顱,然而何樂為頸部堅硬如鋼,昂首直麵李世民,堅毅不屈地續言道:“陛下,人間情感並非草木可比,陛下以仁慈胸懷,即便息王犯下諸多過失,但他仍為陛下的胞兄,難道陛下已經忘卻了童年歡笑,忘卻了兄弟一同征戰沙場的崢嶸歲月了嗎?”
“微臣建議,若陛下能恢複息王的皇太子封號,恢複其家族名籍,正其名譽,這更能彰顯陛下的寬宏大量與仁德之愛,必將在曆史長河中留下美名。”
此刻,空氣仿佛凝結成實體,壓抑得在場眾人幾乎無法呼吸,李世民臉色陰鬱,無人能夠揣測他內心的真實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