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道出了齊婉言內心的憤慨,她從未設想世間竟有男子卑鄙無恥至此,竟拿她做擋刀之人!
她僵立原地,滿腔委屈化作淚水滾滾而下。心中吟詠著那句詩詞,“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這份閨中幽怨恰似她對何樂為的情感糾葛,他曾令她驚豔不已,外表看似遊戲人間,實則深藏讓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經曆種種波折,他最終展現出最為人不齒的一麵。
“你……你怎麼能……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齊婉言氣得語無倫次。
何樂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一臉輕鬆地說:“彆激動,不用謝我,真要感謝的話,以後多邀請我來你家探討一下人生理想唄。”
“我還要感謝你?”齊婉言被氣得暈頭轉向。
“雖然你隻是個侍女,但客人上門便是客,何況我還是你家老爺的貴客。萬一我被潞國公殺了,你家老爺即使不懲罰你,也可能把你賣去青樓。我看你姿色尚佳,若是淪落風塵實在可惜,畢竟我還打算向你家老爺求娶你呢。”
齊婉言已被他的邏輯攪得頭腦混亂,縱然聽來確乎合乎情理,卻總覺得哪裡有些蹊蹺。
“你就死了這份心吧,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成為……成為你的妻室!”
何樂為悠然地掏了掏耳朵,從背後走出來說道:“明白了明白了,齊婉言大小姐。”
“???”
“你……你說什麼?你早就識破了我的身份?!!!”
短短幾分鐘內,齊婉言體驗到的情緒起伏,比她一生所經曆過的情感波折還要豐富。這個男人隻需寥寥數語,就能撩動她內心深處的驚濤駭浪。相較於以往平淡如水的生活,在這個男人身邊,仿佛置身於一場無法預知的探險旅程,永遠猜不到下一秒自己將會麵臨何種情感的反轉劇變。
“我又不是笨蛋,你身上的香氣濃烈到能熏暈一頭壯牛,真臘沉香、檀香、牙硝、乳香、龍涎香、丁香和麝香,加上珍貴的白芷,研磨成細粉,先用煉蜜調和諸香,再摻入樟腦及麝香製成丸劑,外裹金箔,配以金絲銀線編織的荷包,這分明不是一般丫鬟所能享用得起的。”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齊婉言徹底被震撼,此刻的何樂為,在她眼中宛若無所不知的神仙。
“自然是靠嗅覺分辨出來的。”
“你是狗嗎?即便是狗,也聞不出來這些……”
“汪汪汪!”
“???”
何樂為模仿了幾聲狗叫,齊婉言頓時笑出聲來,仿佛冬日裡的冰雪瞬間消融,又如同炎炎夏日吹過的清風中彌漫著青草與土壤的氣息。
何樂為終於按捺不住,未轉身,隻是溫聲說:“謝謝。”
僅僅兩個字,齊婉言便對他釋懷了所有怨念,甚至諒解了他明知其身份卻仍以役使丫鬟的口吻戲謔她。
“真是風流倜儻,不知多少純情少女會被你迷倒,隻可惜,我要去做牡丹花下的冤魂了。”侯君集將他們二人的簡短對話聽在耳中,不禁醋意橫生地道。
“想學嗎?我可以教你哦。”
“教niangniang的教,找死!”侯君集勃然大怒,舉起佩刀欲砍,何樂為卻毫不躲閃,沉聲嗬斥道:“侯君集,你不想去攻打吐穀渾了嗎!”
儀刀在何樂為頭頂上方三寸處停滯,侯君集眉宇緊鎖:“什麼吐穀渾?”
何樂為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他知道侯君集盛怒之下,將他斬殺當場並不稀奇,但當侯君集恢複理智後,再想殺掉何樂為,就不會那麼堅決了。
能說服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足見其雄心壯誌與深遠智謀,敢於脅持唐高祖李淵與朝廷重臣,可見其魄力與勇猛,而睚眥必報、飛揚跋扈的性格則顯露出他的城府與智慧。
這樣的人,一旦怒火平息,怎會在齊遂良府邸門前輕易殺人?
再者,何樂為口中提及的“吐穀渾”三個字,實在太過不同尋常!
“彆再假裝了,聖上正籌備對吐穀渾的征戰,計劃委派衛國公李靖擔任行軍總指揮,預料之中,他會任命任城王、靈州都督李道宗作為副帥,而侯君集,你急於積累軍功,以便在聖上麵前再度展現自我價值。”
“看來你已開始積極攀附衛國公李靖了吧?是否已經拜他為師,甚至認其為義父,研習兵法戰術?我說得沒錯吧?”
侯君集喉頭一陣緊縮,一時之間啞口無言,手中的儀刀仿佛重逾千鈞,既難以收回,又礙於顏麵無法放下,握著這把刀,內心卻充滿忐忑!
他並不認為何樂為擁有預知未來的神通,然而對方卻精準地道破了一切!
遠征吐穀渾之事乃高度軍事機密,即使是朝廷文武百官也尚未悉知,目前獲知此消息者僅限於李世民、李靖及侯君集三人,何樂為是如何得知的呢?
侯君集隻能設想一種可能,即這信息是由聖上李世民親自透露給何樂為的!
“他……難道真對李孝恭寵愛至斯嗎?即便是私生子,也能將如此重要的機密全盤告知?”侯君集心頭五味雜陳,既有嫉妒之意,更多的卻是惶恐!
他曾聽聞李世民提及,李唐宗室中有兩位賢明親王,一位是任城王李道宗,他是唐高祖李淵侄子,亦是唐太祖李虎的曾孫,李世民已有意將其封為江夏郡王。
而在李世民心中另一位備受讚譽的賢王,則是玄武門事變中保持中立的李孝恭,也是侯君集最為痛恨的那個人!
侯君集深知唯有表現出狂妄囂張的態度,才能贏得李世民的信任和寵信,因為他深知李世民並不喜歡完美之人。儘管李世民常常公開讚揚魏征為百官楷模,但私下裡對他卻恨之入骨。
於是他侯君集擺出一副傲慢恣肆的模樣,在各處放縱行事,雖不曾鑄成大錯,小錯卻接連不斷,雖然時常遭到李世民的訓斥乃至減俸處罰,但在李世民心中,他始終位於核心圈層之內,這便是他侯君集的為官哲學。
然而此刻,何樂為隻憑寥寥數語,便瓦解了侯君集的所有籌謀,因為這個變數的出現,讓他無法揣測李世民的真實意圖。
侯君集甚至感到了深深的恐懼,也許李世民早已打算重新啟用李孝恭,借他來製約和平衡自己侯君集,而自己對此卻一無所知,還為自己所謂的“為官之道”沾沾自喜,殊不知已為自己埋下諸多足以被李世民摒棄的理由!
何樂為並非料事如神,他並不知道與齊遂良一同微服私訪的正是李世民,更不了解侯君集此刻內心的波瀾起伏,甚至對自己的生父身份都未能猜透。
但他清楚,剛才那一席話,確實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