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遇發現馮嵐有一個超能力,就是不管發生什麼事,隻要他想,他就能在很短的時間裡變得雲淡風輕,好像這事沒發生過。
比如昨天這人見證了他的生理健康,吃飯前還尷尬著,吃完飯就沒事人一個,給他上藥的時候都波瀾不驚的。
不得不說,這相當令人敬佩。
因為邱遇自己回去琢磨了半晚上馮嵐為什麼能那麼不在意,甚至懷疑到是自己不太行了。他揣著這個懷疑在洗澡的時候對鏡自省,最後得出結論是馮嵐的一部分還是很直的,直到不在乎這種男生間常見的小尷尬。
但馮嵐隻是比較會偽裝自己,他用兩個米堡的時間催眠自己不在乎車上的小插曲,做到飯後平靜如初,給邱遇上藥也雲淡風輕,實際心裡翻江倒海,幾近徹夜難眠,正經晚飯都沒吃。
米堡確實很好吃。
——他怎麼會趴在邱遇身上。
夾層的肉餅又香又嫩還多汁。
——以那種姿勢摔一塊,他倆在座椅上得是什麼樣?
摳摳蝦真的很摳,雖然好吃但驚人的小。
——不能再想了。
奧爾良烤翅的焦邊真棒。
——餓了。
馮嵐懊惱地爬起來,在家裡轉了一圈,一個麵包沒找到。他又看了眼時間,淩晨兩點,吃東西好像也不太像話。正準備逼自己入睡,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馮嵐想了兩秒,大步走到門邊,一把拉開了門。
“邱遇。”
“我操!”邱遇猛一哆嗦腦子才反應過來喊他的是馮嵐,“你嚇我一跳。”
“我還怕不是你呢。”馮嵐打量著邱遇,“什麼時候出去的?”
“就剛才,點了點吃的。”邱遇給他看了眼手上的塑料袋,“我還讓外賣員彆上來,怕他腳重吵到你,原來你沒睡啊。”
馮嵐點點頭。
“餓了。”
“我就說兩個米堡不夠吧,你晚上還不起來吃飯,就睡覺。”邱遇說。
可能是因為夜晚,他的聲音很輕,在樓道昏暗的燈光下,整個人都被鍍上了溫暖與溫柔。馮嵐在溫柔中晃神,一時沒來得及想邱遇是從哪兒得了個他晚上睡覺沒吃飯的結論。
但這個結論比他胡思亂想到現在不睡覺也不吃飯要強,馮嵐就沒否認。
“上我那?”邱遇邀請,“麻辣燙分你一半。”
“那你夠吃嗎?”
“大半夜的多吃什麼。”邱遇也不往上了,直接下樓梯擠進馮嵐家,“開燈拿碗筷。”
馮嵐照做了。邱遇把馮嵐桌上的書本往角落一堆,再把麻辣燙一放。
“我要的中辣重麻,雙倍麻醬。”邱遇說,“也巧了,平時我吃重辣的,今天太晚怕胃不行。”
馮嵐拿了碗筷過來:“我就要一小碗。”
邱遇看了眼:“給你撈點乾的吧?你再弄碗水,要是太辣就過水再吃。哦,再拿個杯,可樂你自己倒點。”
馮嵐再次照做。碳酸飲料的氣泡在玻璃杯裡歡快跳躍,邱遇打開外賣蓋子,鮮辣的香氣撲麵而來。
邱遇挺滿意:“今天給的麻醬挺多。”
他先挑了兩筷子牛筋麵給馮嵐,又夾了兩大片土豆兩塊午餐肉兩塊牛肉,最後分了一半鵪鶉蛋給馮嵐,把馮嵐的小碗堆滿了。
“要湯嗎?”
馮嵐有點猶豫。
邱遇道:“給你兩勺,你拌拌,有點味兒。”
馮嵐說行。
邱遇小心翼翼地可著最上層的麻醬給馮嵐,沾的辣油不算多。馮嵐攪拌後先試了一根麵,點點頭:“還行。”
邱遇這才放心開吃了。
倒的水最後沒用上,中辣重麻完全在馮嵐舌頭的接受範圍。一小碗很快吃完,馮嵐嘴唇辣紅,滿足地喝完剩下一點可樂,舔舔嘴巴。
“可憐的。”邱遇笑他,“那麼點玩意兒你還省著喝啊?”
不等馮嵐拒絕就又給他倒了一杯可樂。
其實已經餓過勁了,隻是因為一直想中午那頓漢堡所以特彆饞,現在已經很飽甚至困了的馮嵐:“……”
馮嵐硬著頭皮把那杯可樂喝了,然後頑強地洗了碗筷杯,再次刷牙,不顧邱遇還在,直接平躺了。
還在嗦麵的邱遇:“?”
邱遇咽下一口麵:“你食困反應這麼快嗎?”
馮嵐側躺著,拉過被子把肚子蓋住了。
“嗯。”
“你彆直接躺啊,回頭胃不舒服。”
馮嵐直接閉眼:“走的時候記得關燈。”
“還讓我走啊,不直接留我睡?”邱遇叼著片土豆,“我也困,我還沒吃完就已經困了。”
馮嵐後知後覺:“你每天晚上都吃夜宵嗎?”
邱遇被嗆了一下,驚天動地地咳起來,臉都漲紅了。
馮嵐被嚇一跳,裹著被子往起坐:“怎麼了?”
邱遇狂擺手,眨眼就灌進嘴裡半瓶可樂。但辣勁還是追著他,燒著他的耳朵,刺激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我操。”邱遇痛苦捶胸,“辣油嗆氣管裡了!”
馮嵐無措地挪到床邊看邱遇,邱遇“嗚嗚”地抹了把眼淚,還在咳。
馮嵐抬手,在邱遇後背使勁鑿了兩下。
邱遇差點被鑿吐了,緩過來後撐著膝蓋喘氣:“禍……禍不單行……”
馮嵐尷尬道:“對不起啊……”
邱遇頑強地哭著把剩下一點麻辣燙吃完,把自己其實是對鏡自省胡思亂想後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餓了,所以被馮嵐隨口一問就嗆了的事都和淚咽了。
場麵有點好笑,不知道的以為這麻辣燙多好吃,把人都感動哭了。
馮嵐忍著笑,壓了下有點不舒服的胃。
“那行,我走了。”邱遇左手拎袋,右手抹眼睛,眼眶都紅的,“你早點睡,我給你鎖門,你彆動了。”
“行,晚安。”
燈關了,邱遇鎖門走了。今晚有月亮,馮嵐拉開窗簾,就著月亮找到胃藥,和水吃了。
第二天一早邱遇打著哈欠等在馮嵐門口,馮嵐打著哈欠出門。
邱遇努力睜著眼:“沒睡好?”
馮嵐轉身鎖門,悶聲道:“嗯。”
邱遇道:“咱倆今天打車去打車回吧,我怕我翻車。”
馮嵐沒反對,倆人等於是兩天都沒怎麼好好休息,打車還能在車上睡會兒。
披星戴月的時候,邱遇軟件叫了車,說:“等兩分鐘,沒人接單再我再上去抬小二。”
馮嵐靠著門,疲憊地應了聲。
他胃還是疼,可能是他的嘴受得了中辣,但胃受不了,連撐帶辣下可勁鬨脾氣,折騰他小半晚上。
邱遇還在安排早餐:“我叫了包子和粥,讓送到學校,咱倆到學校吃。”
馮嵐困的眼都閉上了。
“行。”
邱遇這才覺出不對勁:“你不會又一晚上沒睡吧?”
馮嵐說不上來,他這一晚上是好像睡了又好像沒睡,始終能感受到來自胃部的輕微刺痛。但他知道自己現在是完全醒了,因為胃部的疼痛越來越清楚,幾乎是在擰著疼了。
邱遇微微蹲身,被馮嵐蒼白的臉色嚇一跳。
“你沒事吧大哥?”邱遇上手摸馮嵐腦門,“我操,你這都是冷汗,怎麼了?”
馮嵐含糊地說“疼”。
邱遇都不敢碰馮嵐:“哪兒疼?”
馮嵐捂著胃。
“胃疼。”
邱遇一下子慌了神:“昨晚那麻辣燙吃的?”
馮嵐說不知道。
這還去什麼學校,邱遇取消打車訂單,扶馮嵐回了屋,給馮嵐燒熱水,又改外賣地址,讓送到馮嵐家,備注彆敲門。
邱遇拉了把椅子坐床邊,特嚴肅地看著馮嵐。
“疼多久了?”
馮嵐沒什麼力氣回答。
“困。”
邱遇挺無奈。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馮嵐說話,從“我一會兒跟於姐姐請假”到“杜思瑜今天能不能回班上課”,硬聊到水燒好。邱遇起身倒了小半杯熱水,加涼水兌成溫的,扶著馮嵐吃了藥,又不由分說地給馮嵐蓋好被。
“睡吧,醒了還疼帶你去醫院。”
說來也怪,昨晚先是腦子不消停,然後胃不消停,馮嵐雖然困,但先睡不著後睡不好。現在讓腦子不消停的源頭來了,馮嵐被邱遇看著,從腦袋到胃反而都消停了,幾個呼吸的工夫就困得不行。
馮嵐指使邱遇:“關燈。”
邱遇起身關燈。
馮嵐又指使邱遇:“你也躺。”
邱遇一愣:“啊?”
馮嵐道:“不躺就回樓上。”
邱遇隻得很熟練地去衣櫃拿了當枕頭用的厚衣服,在馮嵐身邊躺了。
馮嵐這才閉上眼睛,含糊道:“安了。”
迷迷糊糊間,邱遇好像湊近了一點,也說了句“安”。
馮嵐這一覺睡得很沉,也沒有做夢,仿佛隻是晃了個神,一睜眼就看見邱遇又坐回床邊椅子上,正翹著二郎腿看地理知識點。
天已經亮了,邱遇看起來有點累,也可能隻是學困了,馮嵐看他的時候,瞧見他使勁睜了一下眼。
馮嵐沒出聲,安靜地看邱遇,還動了下手指。
邱遇沒有像電視劇裡一樣驚喜地撲上去說“你終於醒了”,而是看看手機,換了政治知識點。
馮嵐看看天色,回憶了一下課表,確實是政治課時間。
馮嵐忍不住笑,這下出了聲,邱遇才抬眼看。
“還疼嗎?”邱遇把政治冊子塞回包裡。
馮嵐搖頭。
“餓了。”
邱遇不知道想著了什麼,直樂。
馮嵐問:“笑什麼?”
邱遇避而不答:“外賣的粥早涼了,我給你上鍋熱熱。”
馮嵐執著地問:“笑什麼?不說我胃疼了。”
“拿這威脅人?”邱遇忍著笑,“真沒什麼,就我自己瞎腦補來著。”
“腦補什麼?”
腦補他之前看的遇嵐、逢丘、飯搭子同人作品,在一些狂野劇情之後,經常會出現一方躺在床上管另一方要飯的劇情。
想想就讓人高興。
但說是不能這麼說的,邱遇道:“就是那種電視劇劇情,主人公從病床上醒來,虛弱地問‘什麼時候了’。”
狂野劇情之後也有問“什麼時候了”的劇情。
邱遇忍不住笑:“你說要是這時候病人說一句‘餓了’,整個劇情的氛圍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馮嵐完全不理解邱遇的笑點。他覺得是因為自己剛睡醒,但坐起來後發現還是不理解邱遇在笑什麼,隻能困惑地看著邱遇走進廚房。
馮嵐這才想起來:“請假到什麼時候?”
“明天。 ”邱遇揚聲答,“於姐姐聽你又胃疼讓你去醫院查查呢,說你胃也太脆了。怪我,昨晚不該給你那兩勺湯,明知道你不能吃辣。”
馮嵐道:“跟你有什麼關係,我自己想吃。”頓了頓又說:“吃的時候我也沒覺得辣。”
“嘴受得了胃受不了吧?”邱遇說,“以後能不吃還是彆吃……哦對了,既然你醒了,一會兒自己沒問題吧?”
“嗯,一會兒你就回去吧。”馮嵐說,“坐多久了?那椅子也不舒服。”
“沒事,要是去學校上課不也得坐一天,這半天都沒到。”
“你肩膀怎麼樣?”
“不疼了,真小傷。”
邱遇關火了。外賣的粥就那麼一點,用大火沒一會兒就熱透了。他把粥倒碗裡,走出來道:“起來吃?”
馮嵐掀被起了:“我去洗個臉。”
邱遇把粥放桌上:“回頭給你買個小桌板。”
“買個什麼?”
“就那種床上用桌,可折疊的,再胃疼你就坐床上吃飯。”
馮嵐走到衛生間門口,打開門。
“能疼幾回,再說坐床上吃飯我也得下床洗臉。”
馮嵐推門進衛生間了,出來的時候看見邱遇在幫他攪粥散熱。馮嵐心裡又暖又堵,走過去道:“我自己來吧。”
邱遇停了手:“啊,你吃吧,我出去一趟,包先放你這。”
馮嵐剛坐下舀了勺粥,聽了就問:“去哪兒?”
“菜市場。”邱遇說,“杜思瑜今天回學校念書了,老劉說我見義勇為,給我銷了一個處分。反正大半天閒著,今天晚上我開火,你等吃,咱倆慶祝一下。對了,可以點菜,但點的我未必能做。”
馮嵐沉思著喝了口粥,有點粘嘴。他舔了下唇:“都行,做什麼吃什麼。”
“那請好吧。”邱遇利落地穿上外套,“粥喝完碗放那兒啊,我回來收。”
邱遇出門了。
馮嵐沉默地喝了小半碗粥,拿起手機又放下,再喝小半碗,再拿起手機再放下。
不知道邱遇到哪兒了。
邱遇是純想慶祝嗎?
邱遇怎麼這麼好。
邱遇跟他爹和好了怎麼不回家?
邱遇太好了。
馮嵐把粥喝完,想洗碗,想起邱遇的話,都走到廚房門口了,又轉身回來把碗放桌上。
陽光透過窗戶,明晃晃地照在碗上。
馮嵐盯著碗愣了會兒神,深吸氣去拿手機,一按,手機沒亮。
他昨天太累,壓根忘記給手機充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