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發出去李繡就沉默了,邱遇來回看了好幾眼微信,最後覺得李繡是怕對不起自己今天花的錢,或者覺得他隻是嘴欠開玩笑,當然最有可能是那邊營業已經開始,沒空理他了。
邱遇也沒追著李繡,非要李繡擺個態度,而是又點開李繡發的帖子,把她發的照片看了一遍。
小呂小田都同意拍照不打碼,邱遇放大圖片,清楚地看見小呂在親小田的手指。
這種程度的營業,邱遇和馮嵐是沒有的。一方麵是他倆不主動,二方麵是他倆作為“主題”唯一一對全年齡向cp,客人不是姐姐就是姨姨,最多是看他倆坐得近,起哄說他們好像在牽手,這時相對馮嵐更積極外向,在營業中占據了主動關係的邱遇就會真地去牽馮嵐的手。
馮嵐的手有一點粗糙,打工磨的,而不曉得是身體不好還是天生如此,牽一會兒就會出汗。
邱遇搓了下手,又去看小呂和小田的照片。從前沒覺得怎麼樣,今天看了突然覺得非常眼熱,這明明是個滿是男男曖昧的咖啡廳,怎麼他和馮嵐如此落於人後,最曖昧的舉動竟然就隻是牽手。
而且牽手,這算什麼曖昧,兩個男的牽手怎麼了,手拉手好朋友,不一定就是情侶狗。
邱遇想到這裡,心裡有點莫名的哀愁。他短暫地琢磨了一會兒,認為自己這是勝負欲作祟——直男在親手,真正的彎男卻隻能牽手……不過敬業要到這種程度嗎?真親上了對彎男來說應該算親密,對直男來說……直男受得了這種嗎?
馮嵐受得了這種嗎?
乾,又想什麼呢?
邱遇想了甩了下腦袋,把手機給馮嵐看。
“他倆真是太敬業了。”他說,“直男真可怕。”
馮嵐看了眼,若有所思道:“是挺敬業。不過他倆關係好,應該也不在意這些。”
“我都快覺得他們是真的了。”邱遇擺弄著手機,“不光他們,店裡那幾個也曖昧得很……我現在是看誰兩個一起都像一對。”
“你還記得陳林陳杉是親兄弟嗎?”馮嵐提醒,“你之前還特彆接受不了,覺得匪夷所思來著。”
“往事無需再提,姨姨姐姐都說什麼來著,這不是叫骨科嗎?骨科cp,一種分手也要回家吃年夜飯的神奇cp,售後保障是一輩子。”邱遇說,“欸我突然想起個事,你說李繡能借我抄作業嗎?我實在不想寫數學卷子了。”
他一邊說一邊就真去問,好像沒有很迅猛地出了一個櫃。李繡隔了兩分鐘才回了他一個很無語的省略號,然後道:“老娘現在忙著嗑cp,回頭再拷問你。”
邱遇彎男坦蕩蕩:“有問必答,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所以數學作業借我抄嗎?”
李繡又回了一個省略號,正經道:“接下來的話純粹是一個cp人的cp腦發言,沒有任何其他含義。”
邱遇:“?”
李繡:“你跟馮嵐親一個,現在過來親,我幫你抄都可以。”
邱遇回了一個中指,乾脆地拒絕了。
而李繡遠沒有她表現出來的淡定,此時此刻,她眼裡是甜蜜蜜的小田小呂,心裡卻已經刮起暴風。
邱遇是gay,這才是他和他爹的根本矛盾嗎?邱遇是gay,這事馮嵐知道嗎?如果馮嵐不知道,那一個會接這種工作的男人能直到哪裡去,如果馮嵐知道,那馮嵐是gay嗎?如果馮嵐知道但不是……說不通,根本說不通,馮嵐知道邱遇是gay還來這種咖啡廳跟邱遇打cp工,怎麼可能不是gay,他們沒準已經在一起了!
這個想法炸得李繡坐立不安,在帖子裡發了一長串毫無意義的尖叫。她一直低頭看手機,小田出於職業道德,不得不開口問:“李小姐有什麼很在意的事嗎?”
“啊,沒。”李繡下意識收了手機,“有人問我作業。”
“誰啊?”杜思瑜笑著問,“不會是邱遇吧?”
“邱遇?”小田眨眨眼,“哪個邱哪個……”
李繡本來是想告訴杜思瑜的,但邱遇拋出了他是gay的炸彈,搞得她有點緊張,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直接跟杜思瑜說,而是眼看著引起邱遇同事注意了,要趕緊阻止杜思瑜繼續打聽。
李繡在杜思瑜胳膊上拍了一下:“哎呀你一天天的少想兩步吧!說八百次我跟邱遇純友誼。”
杜思瑜掩著嘴笑了下,小田也反應過來什麼,抽空往工作群裡發了條消息。
“我這桌客人好像是邱遇熟人?”
小木回複他:“是。”
小田道:“能提嗎?我看李小姐好像知道。”
邱遇回複:“她要說就隨便,你們彆提,讓我去就說我沒空,謝了。”
附帶一個拜托了的小表情。
小田給小呂看了眼手機,兩個人心照不宣,誰也沒提邱遇跟馮嵐。等邱遇和馮嵐出來營業時,李繡和杜思瑜已經離開“主題”,這個小插曲算是徹底過去。
邱遇鬆口氣,小聲跟馮嵐抱怨:“我頭回覺得打工累。”
馮嵐笑了下。
“哦,錯了,這累什麼,比起超市搬貨和工廠疊紙盒,這工作可太輕鬆了。”邱遇捧了馮嵐一句,又明著勸:“馮同學考慮考慮,苦工就彆去做了?”
馮嵐擺了下手,沒有正麵回答。
邱遇歎口氣:“越來越糊弄我了,上次提你還應我一聲,跟我商量兩句,現在就擺擺手。不熱情。”
馮嵐問:“怎麼算熱情?”
“應我一聲啊!熱情。再不濟你跟我握手呢?握手也熱情。當然,你要是直接答應下來,那最——”
不熱情的馮同學一轉身,握住邱同學的手晃了晃。
“熱情了。”馮嵐說,“你冷靜冷靜。”
邱遇冷靜個屁。馮嵐比他矮兩厘米,握手的時候低著頭,邱遇滿鼻子都是馮嵐的洗發水味。邱遇分辨不出來那是什麼,但他知道馮嵐習慣性省錢,買的洗發水不是最便宜的就是大促銷一送好幾瓶的,要說味道有多高級肯定不可能,再說洗發水味道能高級到哪兒去?
可邱遇就是覺得好聞,覺得馮嵐像是一朵被露水壓垂了頭的花。
牽手怎麼就不曖昧了,牽手也太曖昧了吧。
邱遇乾咽了一下,想甩自己兩耳光。
這工作是一天也乾不下去了,越乾越看馮嵐像對象,像什麼話啊!
離開學還有一周,於蓮接到了邱遇家長邱林風的電話。對於這件事,於蓮有一點心理準備,但是不多。她在放暑假前,以“保證學生假期安全”為由關心了馮嵐,問他暑假是不是也要打工。馮嵐說是,還提了會跟邱遇一起,於蓮就把邱遇也一塊問了。
但問馮嵐,主要問打工安排,問邱遇,就要多問一句:“你暑假不回家,你爸那邊怎麼辦?”
邱遇對此的回答是:“我不回家,他管不管都跟我無關。”
於蓮挺發愁的。邱遇家裡這事太難辦,從一個老師的立場出發,她不能放任學生在外遊蕩,但也不能勸學生回家挨打。於蓮便提出要去邱遇的住處看看,邱遇這孩子打小就機靈,不正麵回答於蓮,反而先問於蓮有沒有去看過馮嵐。
於蓮如實說馮嵐拒絕了。
邱遇便拒絕得比馮嵐還要堅定,並美名其曰是地方太小,不便招待。
已經成年的男孩子,主意正,脾氣也大,於蓮好話說儘了,邱遇不低頭,不鬆口,於蓮也沒辦法。但該儘的職責還是要儘,於蓮在放假當天給邱林風打了電話,把之前說過的話又說一遍,試圖用“邱遇一個人住沒人照顧還要自己打工”的實際情況換邱林風這個做家長的先低頭。
邱林風對此的回答是:“叫於老師您費心了,他也大了,有手有腳,老子管不住,不管了。”
語氣算不上特彆好,是抓不著兒子發脾氣,咬牙切齒,又不好對老師撒火,隻能硬憋著的語氣。
而假期裡這通電話,邱林風的態度可謂是轉了一百八十度,叫於蓮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邱林風客客氣氣地說:“於老師,不好意思打擾您休假。是這樣,我想問問我們家邱遇,他是在哪兒租的房子啊?您看這孩子,他脾氣倔,暑假也不回家,我換了手機號聯係他,讓他回家吃飯,嘿,他直接給我拉黑了!拿了再多零花錢走,那也有花完的時候不是?我實在不放心他,他其實沒吃過什麼苦……”
於蓮很想吐槽一句你打他還不算他吃苦嗎,但實在沒有合適的立場說這句話。她隻能也跟邱林風客套幾句,然後半遮半掩道:“邱遇同學錢應該是夠花的,之前不也和您說嗎?他找了地方打工。孩子雖然沒成年,但其實也不小了,現在過十六歲都能自己簽合同的。您也不用太擔心。”
邱林風道:“我怎麼不擔心?這孩子實在是不懂事!非要住校,家裡軟床軟鋪,住校能有這種待遇?而且他那學習,我天天盯著他學他都學不出樣子,有一回數學竟然打了個十五分,這離了我還得了?不就是打了他幾下,我都想不明白,我這個年代走過來的孩子哪兒有不挨打的,棍棒底下出孝子,孩子不打不成器,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於蓮沉默了一陣,還沒來得及說話,邱林風就又說:“我是管不明白現在的孩子,就拿吃飯這個事來說,我是專門請了阿姨給他做飯的,但他就是得意外賣!您說說,那外賣都是地溝油,環境也不一定乾淨,有什麼好吃的?”
於蓮安靜地聽邱林風說了一分鐘做飯的事,又一分鐘打孩子的事,終於找到一個機會開口。
“邱先生,一般來說,我們做老師的不好太摻和學生家裡的事情,但孩子送到我們手上了,為了保證孩子的學習狀態和身心健康,我還是得多說兩句,您彆怪我多嘴。”
邱林風客氣道:“您說。”
於蓮道:“本來按我們四中的慣例,為了讓孩子過好假期,成績要開學後的家長會再告知家長,但是今天聊到這裡,我就直接跟您說了。邱遇之前的成績是都不好,全年級倒數五十的水平,但這次期末考,他考了四百六十八分,其中數學七十九,在年級大榜上已經能正著數了。”
邱林風不說話了。
於蓮繼續道:“我覺得這足以證明他不是那種要盯著打著才能好好學習的孩子,要改變的或許不是他,而是您,您覺得呢?”
過了很久,邱林風才有些乾澀地說:“我總得先聯係上他。”
“我會打電話問一問,看看孩子的意願。”於蓮說,“如果您沒有彆的事,我就先掛了。”
邱林風應了一聲,很快把電話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