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這個案件,警察找我來講算是找對人了。
這個世界好像有一些規則,比如現在臨近新年,隻有一家人都聚在一起,才能觸發回老家這個行程。而人又像機械一樣,上下班的時間是固定的,但是也有概率出現偶然性事件,例如有的人會連夜加班,且連夜加班的工作不能被打斷。我爸媽都有工作,所以一直被套在這個工作體係中,而我沒有工作,身體相對可以自由一點。
往年我們一家人都可以擁有很大的時間區間聚在一起回老家過年。但是今年偶然性出現在我們家裡-----我爹媽已經連續加班好幾天了。
這不是一個正常的世界。
我家住在醫院的家屬樓,那是一條死胡同,而我家就在胡同中間那棟樓中的那一戶,住在六層。水泥混著大量沙石砌的牆,有些鋒芒的牆邊都沒磨圓,漏出裡麵的沙石,可見房子有些年頭。鄰居很少住在這裡,尤其年關將至,他們各自都要回老家過年,剩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家屬院建在醫院裡麵,我小時候常出來玩,醫院對麵就是派出所,我媽在醫院工作,和派出所的警察同誌們也有些話題可聊,我從小跟在我媽身邊,對警察同誌們也不算陌生。也是因此,我對我們的住所我很有安全感。
但是這幾天不太平。
白天還好,但隻要到了晚上就會時不時聽見一些聲音,或是說話或是唱歌。而我們這棟樓隻剩下我,我樓下和402的住戶了。因為聲音有些大我去樓下找了那位業主,開門的是個穿黑色衛衣有些微胖的男青年,染了一個栗棕色的頭發,頭發微卷,長得不太高。他吊兒郎當的向我道了個歉。
第二天我還是被吵醒了,但由於昨天已經去找過他一次,今天再去找他有點不太好意思。於是我決定忍忍,順道把我媽臨走前給我燉的骨頭吃掉。
第三天我又被吵醒了,但這次還沒等我去找他,敲門聲在我家響了,敲門的人正是我前幾天去找的那個製造噪音的業主。他臉色煞白,神情急切,顫者雙腿,不敢轉身,緊緊抓住我的小臂,說他也聽見噪音了,但不是他發出來的。他越說越玄乎,最後瞪大眼睛死死盯著我,得出了這棟樓不乾淨的結論。
本來我就對這個人沒什麼好感,聽到他說出這麼離譜的話我更無語了。我問他:“我聽到的是你看電視和唱歌的聲音,你聽到的是什麼聲?”他看起來更害怕了,結結巴巴的說:“我...承認,當時我確實是在家唱歌,但是我聽見的是一個東西在啃骨頭的聲音。就像動物世界裡的猛獸撕碎獵物的聲音。你懂嗎?”
我默默把頭轉向我昨天吃的那盆大骨頭,他隨我的目光移去,看到那盆大骨仿佛鬆了一口氣。我假意調侃道:“我吃的有那麼香嗎?沒想到連你都聽到了。”他突然又緊張起來,自顧自呢喃道:“對!對!人吃東西的聲音怎麼可能那麼大!”說完便把我拉到那盆大骨麵前,我還沒來得及控訴他是私闖民宅,他指著那盆大骨說:“你吃,證明給我看,證明那天聽到的聲音是你。”
我怕被他威脅就乖乖照做了,但我越吃他神色越凝重,我停下來時他說,那天聽到的聲音不是我。
我聽著也有點害怕了。但我還是跟他說,樓下402也沒走,或許是他家養了一隻狗。說到這,他盯著我問:“你怎麼知道他沒走?”還沒等我回答,他又壓低聲音對我說:“話說,你見過住在402的那個人嗎?我住在五樓這麼久,每天走上走下的都沒見過他。你又是怎麼確定他沒走的?
我細想了一下,他確實很少出現,其實我也隻見過一次,我說他沒走也是因為兩天前去樓下找現在站在我麵前的這位住戶時餘光正撇見樓下他正在開門,他穿了一件土黃色的大衣,連頭發也是金黃色的。隻是我隻見過那個黃毛背影,卻一直沒看清他的臉。不過細想想確實有些奇怪。像我們這種破落鄉鎮,哪裡會有穿搭這麼有個性的人。而且這是家屬院大樓,我卻為什麼沒見過這個黃毛在醫院工作呢?彆說黃毛了,就是樓下那個青年人我也是沒見過的。
隻是現在事情都沒弄清楚,這兩個人善惡未定,我一個女的不管跟誰硬剛起來都沒有勝算。可是轉眼看到樓下青年這比我還害怕的模樣,我又不得不心安幾分。不管怎麼樣,還是自保要緊,我跟五樓那位說,你先回去,靜觀幾天,如果他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我們兩個也不是他的對手,我們現在各自回家,就當什麼都不知道。畢竟沒有什麼彆的辦法,他也隻能答應。
可是在這期間,我卻挨不住了,因為家裡沒吃的,骨頭湯也喝完了,我隻能下去買了。拎著菜走到四樓時,一個黃色的影子閃了過去,我竟一時看不清是個什麼東西,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大黃狗在402的門口轉圈。
我本來是很喜歡狗的,見到狗都要朝他叫兩聲的那種,但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我沒碰它,反而心裡還有些害怕,就匆匆上樓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不知道哪裡有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音,清楚的就像在耳邊一樣。我愁的睡不著覺,趴在桌子上總是想東想西,,看手機也掩蓋不了恐懼。苦熬著到了第二天,從樓下望去,街上的人逐漸多了我才安心,隻是昨天的聲音讓我更不敢出門了。想到樓下應該和我一樣害怕,我又多少有點寬慰。
第三天我不想坐以待斃了,主動去敲了樓下的門,本意是想讓我們統一戰線,不管是人是鬼,也要解決了他。隻是我輕輕敲了幾聲也沒人回應,考慮到可能是他沒聽見,我就開始拍門了,剛拍了一下,門就開了,隻不過不是人開的,而是這個門本來就沒關,因為外門笨重,輕輕敲門幾乎撼動不了多少。而我剛才拍門的那一下,直接把門推開了。
我往裡望去,隻見一根滿是血的大骨頭斜倚在正對著門的書架上,甚至連一些肥膩的脂肪還在那根骨頭的旁邊堆積著。我徹底慌了,但凡用腦子想想便知道這個骨頭是誰的。樓裡隻有三個人,他死了,那行凶者就隻可能是402的黃毛,而那隻大黃狗,很可能就是幫凶。甚至到現在,記憶不知怎的變得越來越模糊,我已不敢確定,我那天見到的人真的是個人嗎?我那天見到的狗又真的是條狗嗎?隨著記憶畫麵不斷湧現,眼睛慢慢經能看到一個黃色的東西一直在閃爍,一會兒高一些,一會低一些,迷幻至極。
把我意識拉回現實的是一聲爽脆的關門聲。這個聲音太重要了,因為現在能關門的,隻有我,凶手和風了。我低頭一看剛才記憶中那個閃爍著的黃色的東西就在402門口,或許我現在看到的才是他真正的樣子,這個東西不是人也不是狗,可有是人又是狗,隻是他一直在閃爍在變化,高一些的時候就是人的形態,低一些的時候就是狗的形態,有一瞬間那個人的形態朝我笑了一下。然後在閃爍中門上了鎖,那個閃爍的人狗混合體慢慢蠕動下了樓。
也不知道是什麼念頭驅使我下到四樓,我試探著擰下門把手,沒想到真的打開了402的房門,那個人狗混合體走的時候鎖門的動作居然是假的嗎?當時我卻沒想那麼多,隻因想要驗證那個人狗混合體到底是不是凶手,打開房門後確實驗證了我的猜想,滿地都是啃的隻剩幾絲肉的大骨頭,正對房門的還有有個大的不鏽鋼盆,裡麵放了三塊煮熟的腿骨,湯汁表麵還覆了厚厚的油脂。而像這樣的盆子,在餐桌上有一個,陽台也有一個。一些腐爛的肉散發出讓人無法呼吸的惡臭,廁所門緊閉著,門上那塊半透明的磨砂玻璃卻血跡斑斑,我走過去推開門,一堆頭顱朝門外滾來,在我的膝蓋和腳踝之間摩擦,似泥石流般停在了距離廁所門幾米的地方,而這些頭顱大都血肉模糊,我卻能透過模糊將住在這棟樓的鄰居們一一辨認。
此刻我想不了那麼多,隻得趕緊跑出去,身上的浸染的屍臭味令我作嘔。我怕往六樓跑會在追殺我的時候堵成死路,便決定往樓下跑。隻是剛走到二樓的時候,那個人狗混合物也在從二樓走上來,此時他還是人的形態多一點,我甚至能清楚的看見他額間抖動的金色發絲,但我很害怕,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不禁加快腳步,隻是剛走到一樓就聽見單元門開的聲音,我爹回來了。我爹見到我匆忙的樣子問道:“這麼急著下來乾什麼?”我耳邊還有爬樓梯的腳步聲,很怕那個怪物聽到回來抓我們,我便拉著我爹的手說:“出來倒垃圾。”還沒等我爹接話,我就邊拉他出去邊說:“你跟我一起去倒吧”。事實上我兩手空空把我爹推出樓道,我爹問我垃圾在哪,我說扔樓道裡了。他又啐道:“怪不得樓道裡那麼臭。”
直到我確定我和我爹走了很遠了,遠到不管是人和狗一時半會都追不上的程度。我才告訴我爹,“我們這棟樓的人都死了,是402那個怪物乾的。他吃人!”我這麼說我爹顯然是不相信,但我也不會讓他回去涉險。無論他信不信,我都要先去派出所。我向派出所講了這件事,而聽我講的那個人就是和我媽關係比較好的那個警官。顯然他也不相信。但我一直求她,求她派幾個警察去我們那棟樓看看,哪怕我是騙他們的,也比都死了要好。幸好那位警官答應了,隻是隨便指派了兩個小警察去看看。
我又讓那位警官務必給我媽打個電話,讓她不要回家,直接來派出所。
派出所有些熱,讓人感到煩悶,我本打算出門透透風,可鬼使神差的我又回到了醫院,家屬院入口那條胡同有個細長的彎坡,像絲帶一樣蜿蜒了幾百米,最後又回到起點。我便是走到了胡同口,突然那隻人狗混合體的狗形態從單元門跳出來極速衝向我,嚇得我便往那個彎坡上跑。那隻狗在我身後狂追,幸好我跑得快,快跑到儘頭的時候終於甩掉了那隻狗。
我突然發現,這個怪物的人形態漸漸不怎麼出來了。
我怕再遇到類似的狀況,趕緊回了派出所,不知道被狗追了多久,回去的時候,我媽已經和那位女警官聊了很久了。我去裡屋找了個板凳坐下。望著外麵車來車往,發呆了許久,直到車漸漸稀疏,行人也隻剩下零星幾個,再到天色暗淡下來,居住樓一戶一戶的亮起了燈,直到我遙遠望去,我們那棟樓的402也亮起來燈。
我才突然想起來,我趕緊衝到和我媽攀談的正歡的女警官麵前,顫抖著問道:“那兩個人回來了嗎?”女警官這才意識到不妙。趕緊給那兩個小警察打電話。可是打了多個都沒人接。女警官的神情越來越凝重,最後仿佛是撥通了上級的電話。她好像得到了不要輕舉妄動的命令,表示今晚先休整,明天早上派大量警力去我們那棟樓周圍探查。
第二天大約下午,女警官告訴我們這個怪物喜歡cosplay,問警察們有沒有自告奮勇假扮各種動物的人,結果竟沒有一個人回應,反而是我爹站出來說他可以,我見我爹站出來了,我也隻能站出來說我也可以,此時一個人推門而入說她也可以,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小翠!和我玩的很好的朋友!!她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又怎麼會站出來?隻是現在正是缺人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提出讓她不要去的,我也沒提出。最後我,我爹,小翠和另一個紅頭發的女生組成了去402的前鋒探路。而隻要我們四個人當中有一個人逃出來了,潛伏在周圍的警力就馬上進去絞殺怪物。
次日,我們四個裝扮好了出現在醫院門口,此時那隻狗出現在我們麵前,卻沒有對我們發起攻擊,我們便跟著這條狗走到了單元門,爬樓,到了四樓沒有停下,最後卻到了我家!我那天跑下來的急,確實沒有關門。那隻狗一蹭便能將門推開,我們也跟著進去。直到走到客廳到臥室的拐角處,我爹突然發力撲向那條狗,對我們喊道:“快!快來摁住!”紅頭發的女孩率先衝過去,死死摁住狗頭,我和小翠被嚇的愣在原地。直到反應過來時,那隻狗的前爪已經將紅毛掄到一邊,竟一時沒有緩過來。那隻狗很有力氣也很機敏,我爹一個人製服不住,也隻能勉強抱住它。越受到束縛,狗就越容易爆衝,隻見他從我爹的兩臂間掙脫,直衝衝向著小翠身上撲來,小翠被它撲倒在地。頭重重的磕在地上,暈過去了。那隻狗確實挺厲害的,四個人也製不住他。我爹到底還是心疼我,朝我道讓我帶著小翠先走。我照做了,臨走時還扔給我爹一把趁手的棍子和水果刀。我拖著小翠,出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我爹仍在努力掣製住那隻狗,紅頭發也在幫忙,有了稱手的“兵器”他倆逐漸占得上風。而我直到拖到小翠走出醫院的外大門,又往東走了幾十米才停下。那隻黃狗一聲聲的慘叫我依稀還能聽見。
估計是活不成了。
小翠猛的睜開眼,金黃色的頭發隨著微風抖動,我扶他站起來,拍了拍土黃色大衣上粘的泥灰。
我早就說過,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這個案件,警察找我來講,算是找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