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父楚母也不曾想可以再看見自家兒子，楚母無疑是動容的，隻是她如今是鬼魂，並無眼淚，楚父也是滿麵感慨，想當年楚謙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而今明顯被磋磨掉了鋒芒。楚母不由得向楚謙那走了幾步，卻又有幾分怯意，害怕這是假的，同時又害怕這是真的，自己的謙兒還這麼年輕就死了。

“爹、娘……”楚謙往前走了一步，楚霜華知趣地鬆開了楚謙的手並退後了一步。

聽見兒子的聲音，楚母再也抑製不住，疾步撲向楚謙：“我的謙兒。”

楚父也快步過來，看著楚謙說：“長大了。”

楚謙的眼尾染上了一抹紅，他抱著母親，隻覺懷裡淨是一片虛無，儘管如此，他如今也是滿足了：“祖父、祖母呢？”

楚父：“爹娘他們已入了那宮殿。”

在旁的楚霜華一聽此話，眉頭微蹙，抬眸乜了眼閻王殿，楚謙心頭一跳，鬆開了楚母，偏頭提醒楚霜華：“霜華。”楚霜華這才轉眸又看向了楚謙一家，楚父楚母雖是尋常鬼魂，卻也感覺到了楚謙身上的生氣，再加之楚霜華實在紮眼，又寸步不離的，他們自然猜到楚謙能到地府來是因為什麼。

左右楚謙一家的注意已經轉到了自己身上，楚霜華就直接發問：“照理說，你們死去不過六七載，應當沒這般早投胎才對。這是發生了什麼？”

楚家夫妻倆相視一眼：“這……我們也不清楚。”

楚霜華早料到這非凡人可知，故而隻是頷首示意知道了。楚謙不想讓楚霜華再起闖閻王殿的心思，便道：“祖父、祖母能早些投胎也是好的。”楚霜華仍是若有所思地站在一邊，楚父像是看出了些門道，便同楚謙打起配合：“謙兒，這位姑娘是？”

楚霜華好歹回神了，但她不知如何對楚謙父母介紹自己，楚謙便先道：“霜華是我養的狐狸。”楚霜華一聽，瞪了楚謙一眼，才同楚家父母解釋一番她和楚謙的關係，到了最後才補上了一句：“我的名字是楚謙取的。”

楚母對楚霜華報以一笑：“多謝你，讓我能再見到謙兒。我本以為……以為此生無法再見了。”楚母的話語中帶著哭腔，若非鬼魂無法流淚，她怕是已淚流滿麵了。楚霜華的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最後乾巴巴地回了一句：“不必。”

楚母上前握住楚霜華的手，楚霜華不敢避開，隻好用眼神示意楚謙救她，但楚謙巴不得母親拖住楚霜華，讓她沒法動闖閻王殿的心思，故而他直接視而不見，同楚父說起話。

“你如今過得可還好？”

“兒子現在過得尚可。沒回主家，但回到了淮安，沒有當官，隻是教書謀生。”

“也不錯。如今的世道如何？”

“甚好。當今，也就是當初的五殿下，他把大楚治理得很好。你們若是如今投胎，哪怕隻是平民百姓，想必也是有另一番逍遙生活。”

父子倆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多數是楚謙在說，楚父在聽，如今的科舉中人才輩出，李庭晟知人善用，不管是朝堂，還是郡縣都人才濟濟，同時他文武皆重視，文官、武官史無前例的和諧。李庭晟也開始著手設立學堂，望能實現聖人所提的有教無類，並且商人地位提升，行商之人多了；邊疆安然，大楚同鄰國維持著友好關係。近幾年既無天災，亦無人禍，是再好不過的盛世了。

楚父聽著兒子的描述，眼中淨是欣慰的笑意。帝王多疑屬實正常，他們一家當初從容赴死，並非愚忠，他們忠於天下卻不獨忠天子，先帝雖說疑心楚家，卻也並非聽信奸佞之人，他們無法打消天子之疑，便隻能從容赴死，免得往後又鬨出什麼風波，以一家之死換朝堂安穩，百姓安樂，也算值得。*

說不怨是假的，但他們也不想幼子滿心仇怨，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來。

而楚母和楚霜華那邊也在說著話，但是她們則是楚母說的多，楚霜華說的少，楚母總是在問楚謙的情況，楚霜華隻好撿著這幾個月和楚謙的相處生活的點滴來說。楚母問完了楚謙，便開始關心楚霜華。

“你在楚宅過得習慣嗎？”

“尚可。”

“謙兒有沒有照顧好你啊？”

“楚謙待我很好。”

“你此次待謙兒入地府，對你身體無害吧？”

“並無。”

楚母顯然不信，一臉擔憂地看著楚霜華，楚霜華隻好反複強調自己沒事。楚謙還是了解自家母親的，看楚霜華實在招架不住了，他才和楚父插到兩人的對話中：“好了，母親。您彆為難霜華了。”

“是啊。夫人。孩子不樂意說就彆問了。”楚父也在一旁幫腔。

孩子？楚霜華無奈地想她比這家人加一起的年歲都長，怎麼一個兩個淨將她當作幼崽呢？

楚父好奇地問：“霜華，你為何會推斷我們還未投胎？”

楚霜華：“如今天道衰微，三界許多力量都弱了不少，所以每次轉世的人數也減少了。近幾百年光陰皆是如此，否則地府也不會像這般鬼魂擁堵，就連七月七都不讓鬼魂遊街。”

楚家三人若有所思，忽地有人嗤笑出聲。楚霜華立即警戒起來，擋在楚家三人麵前，此人突然冒出來，她一直無知無覺，怕不是一般人。方才嗤笑的是位美豔的女子，但她與楚霜華的美豔並非一種，楚霜華總是會透出一股冷意，但那女子一顰一笑皆是媚態，比之楚霜華還像隻狐妖，隻是楚家人都更皇家打過交道，更能感覺到的是那女子身為上位者的肅殺之意，而且比起他們以前接觸過皇家人要更加霸道。

“小妖，你知道的還挺多。想必定是有傳承吧。”女子的聲音很好聽，但在場無一人有心情欣賞，周圍的鬼魂也不知何時走了個精光，沒人理她，那女子也無所謂，自顧自說：“隻是你還無法堪得大道，沒有感知到天道逐漸複蘇。”

“不過嘛……”女子打量了一下楚霜華，展顏一笑：“待你道心大成，得以飛升，便能感知到了。你是近幾百年來，第一個我看著有希望成仙的妖。”

楚霜華雖未感知到對方的敵意，卻能感覺到她的強大，因此不敢鬆懈：“借尊者吉言。”

女子瞟了一眼楚謙，僅一眼便讓楚謙如臨大敵，她似笑非笑地說：“小妖，你膽子夠大啊。擅自帶生人入地府。”楚霜華緊抿著唇，盯著那女子，卻不接她的話，女子逐漸消失在他們眼前，隻留下句提醒：“小妖，無常要來了哦~”

隻這一句，楚霜華麵色大變，轉頭對楚謙說：“我們必須走了！”

楚謙還未緩過女子的那一眼，隨之楚霜華就急切地要求走，他自然不敢不聽，楚父楚母自是覺察出焦躁，也叫他們趕緊離開。楚謙二人匆匆辭彆他們，要離開，可惜還是沒能避過，兩人走時，正正好撞上了黑白無常，巧到楚霜華都覺得那女子是故意的。

不過，楚霜華還真猜對了，那女子就是故意的。

“狐妖？竟還帶了個生人進地府。”黑無常率先開口。

白無常哼笑一聲：“這可違反了地府規矩啊。”

楚霜華立即護在楚謙身前，向他叮囑：“我一會可能顧不上你，你萬事小心。”

“好。”楚謙也深知自己現在是楚霜華的累贅，但他還是忍不住囑咐：“你也小心。實在不行我代你受罰。”

楚霜華“嗯”了一聲，卻沒把楚謙最後一句放心裡。

黑無常手一甩，勾魂鎖直往楚霜華去，楚霜華反手一拍楚謙，將他推離戰局。隨後她微撤一步，手上靈力翻湧，生生接下了勾魂鎖。黑無常眉梢一挑，有些意外那狐妖的實力，他給白無常一個眼色，白無常立刻心領神會，飛身而起，五指作爪狀，想扣住楚霜華。

楚霜華立馬鬆開勾魂鎖，側身避開白無常，抬腿攻向其麵門，白無常施施然避開，落回黑無常身邊。黑白無常做了多年搭檔，對方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想做什麼，兩人往兩邊去，圍攻楚霜華。

楚霜華直接腳尖一點，撩到後方，隻是黑白無常的反應也極其迅速，果斷改變行徑，楚霜華隻能同他們抵掌對抗。她屬實不敵兩無常，不過一會便被擊飛出去，同落葉般跌落地麵。

“咳咳……”楚霜華猜到自己不敵無常，卻也沒想到會輸得這麼快。

“霜華！”楚謙想上前去，卻又怕影響到楚霜華，黑白無常正要拿下兩人，豈料楚霜華突然消失，而後出現在楚謙背後，她一手抓著楚謙的肩膀，眼睛看著無常，道：“今日之事是我的罪。日後必會請罪。”話落，兩人就消失在了地府。

楚霜華二人回到了楚宅的院子，兩個暗衛還躺屍著，一回來，楚霜華便再也支持不住，猛地吐了口血。“霜華！”楚謙趕忙扶住了楚霜華，楚霜華靠著楚謙，似想說什麼，卻實在沒有力氣了，直接暈了過去，甚至沒多久，她變回了狐狸。

……

“你剛剛沒留手？”

“我留了。你沒留吧？”

“我也留了。嘖，進地府本就是禁術，更無論那狐妖還帶了個生人，進了地府要時刻用靈力護著。”

“哎，那兩的功德金光快閃瞎我的眼睛了。最好那兩都沒事。”

“規矩不可廢。哪怕有狐妖護著，那凡人也得倒黴幾天。還有雖說我們留手了，但那狐妖的傷估計也要養個十天半個月的。”

“對了，之前我好像看到主上了。”

“……說實話，我也看到了。”兩無常相顧無言，最後齊齊歎了口氣，異口同聲：“又讓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