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雪的父親祁競是前朝最後一次科舉的探花郎,傳言其相貌端正俊美,見之無不稱讚一句“風度翩翩,才貌雙絕”,許清源是世家女眷,樣貌品行皆是上乘,是以祁寒英與祁雪從出生時就被穩婆連連誇讚貌美。
待年歲漸長,周圍女子總投來羞怯又仰慕的目光,祁寒英才算真切體會到自己的臉有多“貌美”。也是因著這張臉,同女掌櫃談生意時,祁寒英隻需嘴甜乖覺些,便能輕鬆談下。
此時那名從山匪手中救下的姑娘緊緊跟著自己,祁寒英覺得有些無奈。
“你當真不認識她?”範恒問。
祁寒英轉身看了看黏在自己身後的姑娘,仔細想了想,還是搖頭道:“當真不認識。”
範恒咂咂嘴,對那姑娘道:“姓名、家住何方、家中有誰,你都不肯說,非要跟著這位公子,總不能是瞧上這張臉了吧?”
那姑娘怯怯地抬頭看了一眼範恒,見祁寒英也看過來,她又低下頭,在旁人眼中竟像是點了頭。
“咳......看中我這張臉的人很多,要不你先排隊?”見那姑娘無甚反應,祁寒英想了想又道,“我們之中並無女眷,你跟著我們會被傳閒話的。”
那姑娘還是拽著祁寒英的袖子不肯鬆手。
範恒見狀隻好道:“我們要去北都,你去不去?”
那姑娘遲疑地點了點頭。
“那帶上她吧,扮成男子模樣就好了。”範恒又問祁寒英,“小韓啊,我觀你氣度不凡,衣著簡樸卻價貴,北都那窮苦地方咋會有你的親人呢?”
祁寒英苦笑道:“舍妹用情至深,不顧家裡阻攔非要嫁去北都,我也是放心不下,前去探望。”
範恒似是頓了一下,點了點頭沒再追問,對身後一群彪形大漢道:“走吧,再有一個時辰就到驛站了。”
一行人到了驛站,那姑娘洗漱時非要祁寒英守在門口,於是趕了一天路的祁寒英硬撐著快合上的眼睛,站在門口給那姑娘守著。
好不容易門開了,祁寒英轉頭便看見一個身形單薄的漂亮姑娘。
那姑娘雖然換了男子短打,束了發,臉上也並無脂粉修飾,但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個姑娘。
眉細眼圓,鼻頭小巧,唇不點而紅,飽滿如櫻桃。
祁寒英怔愣了一下,方才這姑娘蓬頭垢麵的,拿刀威脅人的時候聲音也暗啞難聽,他還以為此人其貌不揚,沒想到如此絕色。
“你......你出門要戴上鬥笠。”祁寒英道,“頭發也不用梳得如此齊整,出門在外,亂一些更不顯眼。”
那姑娘聽了,連忙扒拉了兩下頭發,幾縷發絲垂落下來,擋住了一點點臉頰,有點亂,像一隻被揉亂了毛的兔子。
祁寒英忍了忍笑,問她:“真名不能說,便取個名字吧,還有幾日才到北都,總要稱呼你的。”
“阿獻。”
......
祁雪再次醒來時,小荷正守在塌邊。
“小姐?你可算醒了!”小荷連忙給祁雪端茶。
抿了口熱茶,祁雪才問:“我怎麼了?”
“小姐連日勞累,又來了初經,這才體力不支昏睡了過去。”
“月事?”祁雪問,小荷點點頭,好在許清源早就同祁雪說過,女子會來月事,是以現下祁雪也並不算慌張。
小荷卻心有餘悸道:“太嚇人了,我還在路上做工,就見行止來尋我,說小姐你昏倒了,我回府時見王爺抱著你,滿手是血......”
“什麼?”祁雪驚道,“滿手是血?”
小荷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周行牧手上的血是......
“他......他有沒有說什麼......”祁雪問。
“王爺......送你進了屋子就出去了,但大夫把完脈是去給王爺回話的......”
也就是說,周行牧知道自己手上的血是......
祁雪絕望地閉上了眼......
接下來幾日祁雪都在府中休息,恰好周行牧回城,便替了祁雪去做工。
這日祁雪從毅王府回來,剛進門就見周行牧迎麵走來,她想都沒想轉頭就走。
“阿雪。”
祁雪停住腳步,緩緩轉過身,對周行牧扯了個難看的笑。
“這幾日為何躲我?”
為何?總不能說是為著你碰了我的......血吧?
祁雪低下頭,不知該如何說。
好在周行牧並未糾結此事,而是直言道:“方才收到消息,你兄長進城了。”
另一邊祁寒英跟著範恒進了北都城,踩著堅硬的石子路,覺得北都城也沒有旁人口中那樣破落。
“這不是範先生嗎?!範先生回來了!”路上有人看見範恒,當即便認了出來。
“阿恒回來了?”
百姓們紛紛圍上來,祁寒英連忙護著阿獻躲到一邊去。
祁寒英看著身體殘缺的百姓,心中無不震驚。
“這路是將軍夫人帶著我們修的......沒用石板,買不起石板,我們用石子......是是,石子也好踩,雨雪天不怕陷......夫人啊?夫人前兩日身子不適,回府休息了......”
“老人家,請問您方才說的將軍夫人是鎮北將軍的夫人嗎?北都王妃?”祁寒英聽老人同範恒說話,提到了將軍夫人身子不適,連忙上前詢問。
“是是,是王妃!”五爺回道,上下打量著祁寒英,“你......你長得......還挺眼熟......”
“爹,他是不是同夫人有幾分相像啊......?”一旁的吳水合問。
“對對!和夫人像!”說著,五爺又湊過去細看了看,問祁寒英,“你同夫人是何關係啊?”
“五爺,夫人不是說她家中有個兄長嗎?莫非?”一旁的百姓插嘴問。
祁寒英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人群外頭傳來祁雪的聲音。
“哥哥!”
人群散開讓出一條道來,祁雪小跑著撞進祁寒英懷裡,後麵還跟著周行牧。
祁寒英拍了拍祁雪的背,捧起她的臉看:“怎麼又黑又瘦的?”
“許是前些日子在外修路給曬的。”祁雪笑得眉眼彎彎,惹得祁寒英心情也明媚許多。
祁寒英撫了撫祁雪的頭發,抬頭去看她身後跟過來的男人。
那人身材高大,濃眉鳳眼,高鼻紅唇,一身黑色勁裝,腰懸一把入鞘彎刀,氣質隨和卻又隱隱透著股野性,這應當就是自己那個便宜妹夫。
周行牧不閃不避地迎著祁寒英的目光,卻忽然被另一道強烈的目光吸引,他不禁偏頭看向祁寒英身後那個戴著鬥笠的矮個子男人——不,是女人。
百姓們絲毫沒有注意到幾人之間的目光官司,紛紛催促祁雪快帶兄長回府團聚,一群人簇擁著祁雪和祁寒英往王府去。
祁寒英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穿過人群拉起那人的手道:“阿獻,彆走丟了。”
“範先生。”待祁雪他們走遠了,周行牧上前對範恒行禮。
“修得不錯,這路平實,中間高兩邊低,兩旁還留了空餘,是打算之後挖渠?”範恒正看著腳下的地問。
“是。”
“你那位夫人的主意?”範恒又問。
“是。”
“不錯,是不錯,他們兄妹兩個都聰明,得妻如此,你小子算是撈著咯!”範恒說完,一瘸一拐地往王府走。
祁雪進了王府才想起來,府中沒有廚子,周行牧不在時都是小荷做飯,口味一般,但幾人想著小荷也是忙了一天回來,對付幾口也就罷了,可如今祁寒英來了,還帶了個戴著鬥笠的客人,祁雪隻好盼著周行牧快快回府。
聽祁寒英說這戴著鬥笠的是個姑娘,祁雪連忙翻出一套新衣裳出來,讓小荷帶她去換洗。
陳明珠兩日前被自己大哥叫回山上去了,是以現在廳中隻剩兄妹二人。
祁雪細細說了這幾月的事,祁寒英聽著也算放了一半的心。
“方才你帶來的那個姑娘?”祁雪忍不住問。
祁寒英歎氣道:“不過又是個被我迷住的可憐姑娘罷了......”
“......”
“跟我一同來的都是中都人,我讓他們自己在城中找客棧住下,你......你那位......嘖......周行牧會找人看著吧?”祁寒英問。
“你一進城,他便收到了消息,想來城中之事他一直都有派人盯著的。”
“算他周到。”祁寒英話音未落,小荷便領著阿獻回來了。
女裝阿獻才算是恢複了她原本的樣貌,烏黑的頭發垂落肩頭,眉細而不淡,圓眼雙目含情。
饒是祁寒英見過美人無數,此刻麵對阿獻也怔愣了一瞬。
“阿獻姑娘長得真好看。”小荷在一旁讚歎道。
阿獻聞言靦腆抿唇,一雙水潤的眸子卻直直盯著祁寒英。
祁雪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不禁懷疑這兩人真是如祁寒英所說,是初次相遇嗎?
這時門口傳來喧鬨聲。
祁雪起身去看,隻見範恒抱著周睢遠正同秦妱說話,周鏡與周行牧拎著一堆東西跟在身後進門。
周行牧放下東西便轉身去了廚房,祁雪見大家正圍坐在一起逗周睢遠玩,便也偷偷溜去了廚房。
祁雪一進廚房便注意到角落裡有個爐子上正煨著一口小鍋,周行牧端起小鍋,倒出來一碗色澤金黃的湯,祁雪吸了口氣,聞到一股鮮香味,不像肉也不像蔬菜,說不出什麼香氣,卻讓人食指大動。
一碗色澤金黃的湯被端到祁雪麵前。
“給我的?”
周行牧一邊處理食材一邊道:“趁熱喝,隻有一碗。”
開小灶?祁雪腦海中蹦出這個說法來。
她吹了吹湯,抿了一口,味道果然鮮美,湯底似是什麼參,隻不過她不識得。
“這是什麼湯?”祁雪問。
“牙參湯。”
“牙參是何物?”祁雪從未聽過這種參。
“北胡腹地的一種參,用來滋補身子。”
北胡的東西?賣給大荊人應當很貴吧?
“貴嗎?”
“不貴。”有市無價的東西是無法簡單用貴重與否來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