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蘭霖還想和周淮瑾說什麼,這時候另一個年輕的男人從另一邊走過來,手裡還拿著兩杯飲料。
秦蘭霖見到他先笑了一聲:“今天一看才知道你們學校這麼大,不過裡麵的景色倒是不差,一會你一定要帶我轉轉你們的學校。”
年輕男人好脾氣的笑了一聲,把自己手裡的水遞給秦蘭霖,秦蘭霖接過之後,轉手送到周淮瑾麵前。
但是她的臉還是對著男人的,笑眯眯的和男人介紹周淮瑾:“這就是我說的和你在一個學校的兒子。”
又轉頭看周淮瑾:“這是小楊,今年讀研一。”
周淮瑾無動於衷,但喬盛夏能感覺到周淮瑾周身的氣場驟然變得冷淡,她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下意識的伸手握住了周淮瑾緊握成拳的手掌。
周淮瑾的身形一頓,喬盛夏感覺到自己手心的那隻大手慢慢放鬆下來,最後反握住了她的手。
秦蘭霖沒看見兩個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她見周淮瑾沒理自己遞出去的水,似乎也習慣了似的又麵不改色的接過來:“今天媽媽來就是看看你,我看學校的環境還不錯。怎麼樣,在這裡住的還習慣嗎?要是不舒服的話我就在學校附近給你買套房子,到時候你搬出去住。”
周淮瑾一言不發,秦蘭霖也沒覺得尷尬,一個人又說了很多。話雖然都是在關心周淮瑾,但是語氣沒有一點溫情,仿佛在例行公務,公事公辦的對待下屬闡述接下來的工作計劃。
喬盛夏看著這對不太熟的母子有些迷糊了。聽秦蘭霖的話,她這是第一次來周淮瑾的學校,而且似乎還是因為這個陌生的男人來的。
自己的親兒子已經在這裡上了一年多的學了,母親竟然還不太熟悉他的生活狀態。
而這個年輕男人剛來不久秦蘭霖就跟過來看看,看樣子自己的親兒子還是沾了這個人的光才恰好看見了自己母親,否則她大概永遠不會為了周淮瑾過來。
喬盛夏有些茫然,但是結合上次見到的周淮瑾的爸爸身邊也有一個陌生女人,於是她就忍不住猜測,難不成是周淮瑾的父母離婚了,然後又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
可是從和周淮瑾相處到現在,她完全沒聽說過這件事情。
正當喬盛夏在想是不是父母離婚了周淮瑾心裡不好受所以才不對人說起的時候,秦蘭霖忽然止住了話頭,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和顏悅色的說:“對了,下周奶奶過壽,家裡準備了家宴,到時候我會和你爸爸一起過去。奶奶很久沒見你了,最近總是念叨你,要是你有空的話儘量也來吧。”
喬盛夏又迷糊了。
秦蘭霖既然能參加家宴,就說明她跟周淮瑾的爸爸沒有離婚。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周淮瑾總算冷淡的“嗯”了一聲,秦蘭霖這才像完成了任務般笑著點點頭:“那行,既然你沒什麼需要的,那我就先走了。到時候有事直接給我打電話,或者打給爸爸也行。”
說完就毫不留戀的轉過身,當著喬盛夏和周淮瑾兩個人的麵也毫不掩飾一下,直接挽起了年輕男人的手臂離開了。
喬盛夏的手還一直被周淮瑾握著,她感受到周淮瑾的手掌鬆開又合上,最後像是有些戀戀不舍,但還是慢慢鬆開了喬盛夏的手。
兩個人安靜的站了一會,喬盛夏組織了一下語言,她覺得周淮瑾應該不願意聽人提起這件事,所以她儘量用一種輕鬆不在意的口吻說:“咳,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媽媽呢。”
雖然喬盛夏去過很多次周淮瑾的家,但是周淮瑾家和她家完全不同。
喬盛夏家裡的牆上掛滿了一家三口在各地遊玩的時候拍的照片,可是周淮瑾家幾乎沒什麼照片,更彆說一家三口一起的了。就連周淮瑾自己的喬盛夏也隻有一次在他的抽屜偶然看到了一張三寸的紅底照片。
而且周淮瑾的父母幾乎一年365天都在外麵,所以喬盛夏一次都沒見過周淮瑾的父母。
周淮瑾垂下眼皮,語氣平淡:“嗯,我也很少見到她。”
喬盛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兩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周淮瑾先開了口:“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聽完周淮瑾的話,喬盛夏呆了兩秒,然後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周淮瑾,你父母是怎麼回事?”
周淮瑾停頓了一下,然後雙眼望著前方,真的就給喬盛夏解釋起來:“我父母是因為兩家公司更好的整合資金聯姻的,在結婚之前他們見麵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出來。他們沒有感情,結婚生子不過是為了完成自己的任務。”
喬盛夏茫然的張開嘴巴,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麼,這樣反複數次都沒說出一句話來,最後還是周淮瑾先開了口:“你看到和我父親在一起的女人,以及剛剛那個和我母親一起男人是我父母各自養在外麵的情人。”
沉默片刻,周淮瑾又補充:“他們從來不會避著我,所以我也不是太在意了。雖然一開始確實在懷疑——我到底是多麼差勁啊,所以才沒有一個人愛我。”
這是周淮瑾第一次說這樣的話——第一次說這種自我懷疑,頹喪又失落的話。
這番話讓喬盛夏有點意想不到,心疼之餘,她沒想到周淮瑾竟然有這樣一個家庭,但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周淮瑾竟然會主動和她坦白這些事情。
喬盛夏知道這樣的事情放在誰的身上都不好受,可是周淮瑾卻能全部和他坦白。
他甚至,將自己那些糟糕的情緒也告訴了她,現在周淮瑾將自己整個人,連同他對自己的懷疑,對這個世界的質問和對父母的疑惑。
為什麼彆人的父母都會愛自己的孩子,而他的父母卻能做到對他不聞不問呢?
他將真正的自己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喬盛夏。
似乎察覺到喬盛夏的想法,周淮瑾回頭看她,一雙眼睛平靜的不像話,他一字一頓的說:“喬盛夏,我不會再瞞著你任何事了。”
喬盛夏愣在原地。
看著喬盛夏那雙漂亮的眼睛,周淮瑾想到了高中時,他和喬盛夏吵架吵得最凶的那一次,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爭執。
那是個星期六的晚上,兩個人站在街頭的路燈下惡狠狠的爭吵,誰也不願意先低頭。
那個時候的周淮瑾性格還很倔,對人比現在冷漠多了,就算是對勉強進入了他生活的喬盛夏也還沒像現在這麼“溫柔”,所以當然也一點都不會讓著喬盛夏。
吵架的原因他已經不記得了,大概是有什麼事情他瞞著喬盛夏,最後被喬盛夏發現了,然後兩個人因為這件事吵起來。
他不記得兩個人都說了什麼,但是他隻記得吵架吵到最後的時候,喬盛夏站在路燈底下,不知名的飛蟲繞著兩個人飛舞,路燈給喬盛夏投下一道清冷的光。
喬盛夏哽咽著看著他,眼睛裡的亮光像是被夜色熄滅,她盯著周淮瑾一字一頓的問:“周淮瑾,我不值得你坦誠以待麼?”
少女的淚滴落在周淮瑾手背,像是滾燙的岩漿澆在他的心上。
周淮瑾還記得那天的天色很暗淡,微弱的路燈光芒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撕裂了天空。而他和喬盛夏麵對麵站著,他能清楚的看到喬盛夏臉上流下來的淚滴。
那是唯一一次,喬盛夏在他麵前哭。
從那以後周淮瑾知道了喬盛夏的淚失禁體質,隻要一和人認真的爭論眼淚就會止不住的流,哪怕她本人其實是並不想哭的。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再也沒有和喬盛夏吵過架,再也沒有瞞過喬盛夏任何事情。
回過神來之後,周淮瑾發現喬盛夏正一動不動安安靜靜的注視著他,於是周淮瑾問:“怎麼了?”
喬盛夏說:“周淮瑾,你不要不開心。不管其他人什麼樣,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周淮瑾頓住。
喬盛夏看著他的眼睛,腦海裡閃過無數個兩人在一起時的畫麵,開心的,爭吵的,難過的,生氣的。
明明喬盛夏平時從來沒有注意到過,可是現在卻像是一幀幀截圖展現在她的眼前。
喬盛夏抑製住心底的悸動,緩慢而又堅定的對周淮瑾說:“周淮瑾,會有人愛你的,會有很多很多人堅定不移的愛你,愛你這個人,愛你的全部勝過你的強大。”
會有人愛你的,愛你的殘缺,愛你的不完美勝過愛你的強大。
四周仿佛忽然安靜下來,任何聲音都消失了,周圍的景色像夢境一樣變得遙遠而不真切。眼前的一切似乎變成了電影中的慢鏡頭,在這場電影裡,喬盛夏和周淮瑾是僅有的兩個主角。
周淮瑾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不明顯的顫意——
大概是見到秦蘭霖之後影響了他的心情,又或者是憋了太久了再也藏不住要說出來,總之,周淮瑾總算問出來那個藏在他心裡好多好多年的問題:“那你呢?”
“……什麼?”
“那你也會堅定不移的……愛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