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雲就在離雲省2天火車路程的貴省，一路上陸承身心俱疲。

他實在不能理解毛煥之這個行為背後的原因，索性就不去想了，等事情了了，他要親自會會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等下了火車，又找牛車才一路顛簸的到了村裡。

找到陳青雲時，他都汙糟的像個小老頭，頭發全白了，骨節也比以前大了，完全就是個鄉下農民樣子。

陳青雲初見他時興奮的丟下自己手裡的鋤頭飛奔過來，緊接著又變成了驚恐，跑到陸承麵前，顫抖著說“是…是不是…曈曈他，沒了？”

“不是”陸承還要趕著回去，隻能長話短說：“……事情就是這樣的。所以現在需要你趕緊給我寫個斷親書，我還要馬上趕回去。”

“好，好，我馬上寫。”陳青雲哆嗦的囁喏道“隻要曈曈還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陸承見他哆嗦的寫完，字都不清晰，又讓他再寫了一張做備份，到大隊要了紅印泥，按上了手印。

陸承拿著斷親書搖晃，風乾字跡，免得折後看不清。“你不用擔心，曈曈很好，他現在已經上一年級了。就是……”

陸承後麵的話沒說完，陳青雲追問道“就是什麼？”

“就是，他不記得以前的事了，我們帶他見過醫生，可能是之前的事對他刺激太大，他自己主動選擇忘記了。”

“現在，他就認我和葉子是爸爸媽媽，是我們家的孩子。”

陳青雲聽完，不住的點頭，喃喃道“不記得了好，不記得了好，隻要他活著，活著就好。”眼眶裡蓄滿了淚水。

陸承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好好活著，有機會我會帶孩子來的。”

說完也不做停留，又跟著送他來的牛車往火車站趕，回頭時看見陳青雲呆呆的望著他離開的方向。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有時候的想法很簡單，活著就好，哪怕永不相認。他現在有了自己的棠棠也算是在慢慢體會為人父母的沉重責任。

他一點不敢停下來休息，這件事一日不解決，他一刻不得安寧。

風塵仆仆一路趕回來，陸承第一時間去找了章師長。

章師長趕緊叫來了革委會馮主任和東風農場的吳主任開會商討。

陸承拿出了斷親書給馮主任，馮主任看完後點頭“有這個東西就夠了，剩下的我去給方主任說。”

章師長：“你就直接說，他的介紹信都是虛假的，如果非要追究，也是我們先追究他造假介紹信私闖軍事重地，不排除他有敵特的嫌疑”

章師長語氣強硬，不容置疑，擺明了就是要力挺陸承。

馮主任在一旁點頭“這個我來說，我看他也是個聰明的，聽得懂利害關係。對了，吳主任，你們農場是怎麼回事，怎麼對下放人員出去的信不核查。”

吳主任在一旁汗流浹背“確實是我大意了，他和陸所是親戚，想著都是京市來的，可能想給家裡去信，誰知道這王八蛋寫的是舉報信。”

“難怪，之前他媳婦兒和他吵著要分開。”

“分開？”陸承麵下一沉

“是，他媳婦帶著孩子暫時被我安置在廠辦公室旁的雜物房裡住著。”吳主任趕緊回答

陸承沉思片刻“吳主任，我和他以後也不是親戚了，你也不用太費心。”

吳主任：“……”懂了

開完會，陸承就先回家了，一進門就看到清清陪著曈曈在桌前寫字，葉子陪著棠棠在圍欄裡玩。

“陸叔叔”

“爸爸”

“阿承，你回來了！”葉子十分欣喜，這幾天懸著的心終於落地了。“趕緊去洗洗，一身的灰。”

陸承放下背包就往澡間裡去，洗完時，葉子正好進來給他遞衣服。他叫住葉子彆著急走“曈曈怎麼了？不像以前看到我就撲過來了？”

葉子撇撇嘴“還能怎麼？這次鬨這麼大，大院裡都傳他不是咱倆的孩子。姑姑說孩子把話聽進心了。”

大院也是個小社會，八卦就是一種消遣，你隻要不理，時間過了大家也就忘了。

陸承穿好衣褲後，從後背抱住葉子，下巴磕在她發頂“斷親書拿到了，他是我們兒子，永遠都是，你的心裡也不要介意彆人說什麼，自己養大的就是自己的。”

葉子還有話沒說，當時陸雪說，陸承當年也是聽到這些話後就開始越來越沉默，性格也乖張起來。

從澡間出來，陸承就去房間補覺了，比起餓，他現在真是累的不行，四天沒合眼了，路過曈曈時，手在他頭發上揉了幾把“傻兒子。”

……………………

另一邊，馮二維找到了方俊“方主任，你看，斷親書在這，這事就這麼算了吧。”

“一個四歲的孩子，沒有必要把事情做絕。”

方俊不服氣，他們抓不到京市哪位人物的證據，有人建議從旁枝入手，正好收到了那封舉報信，想著是個機會。

“你們這是包庇，是官官相護破壞革命”方俊氣急敗壞的吼道

馮主任也不惱“方主任”說著走到他身側“你們自己手續虛假還跑到軍事管轄區搶人，光憑這一條，就可以定你個敵特，就地辦理了。”

方俊咽了咽口水，他當然知道自己手續有虛假，所以當時選擇搶人。誰知道人沒搶到，反倒被人扣住，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不甘的說“那就這麼算了？”

“那你還要如何？”馮主任反諷他問道“不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單就這位陸所也是能和京市說的上話的人，更彆提他背後的陸家和他的嶽家都是在軍方掛得上號的。”

停了停，語氣緩和勸慰“事辦不成，你頂多挨頓罵，但是真得罪了他們，隻怕是你的上位要推你出來頂罪，那你就得不償失了。”

連哄帶嚇的把個方俊給嚇走了，馮主任也鬆了口氣，對於他們這些外來的乾部以後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

夜幕四合，陸承才緩緩的醒過來，房間外很安靜，拿起手表一看才八點二十，摸了摸自己乾癟的肚子，下床去找點吃的。

堂屋裡很安靜，不知道葉子帶孩子去哪裡了，走到廚房才看到陸雪在灶間燒熱水。

“醒了？鍋裡給你熱的飯，你坐下，我給你拿”

陸承接過裝著米飯和菜的海碗“葉子和倆孩子呢？”

“在隔壁玩，說是怕吵到你睡覺。”陸雪可能是想到什麼，嘴角自然微微向上揚“葉子是個好的。”

“嗯”陸承嘴裡包著飯菜含糊道“那是，那可是我搶回來的。”語氣帶著得意

陸雪接過陸承吃完的碗去清洗，灶膛裡的火苗一閃一閃，昏暗的灶火印在陸承的臉龐。

陸承怔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說“姑姑，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我像曈曈這麼大的時候也是叫你，媽媽的，我………”

陸承話還沒說完，陸雪就打斷了“老三，你姑父說的對，你是我們養大的，你就是我們的兒子，稱呼這個不重要。你也好好給葉子說說，彆介意外麵的話，好好把曈曈養大才是正經事。”

陸承沉默了一會兒“我願意，之前在京市爺爺跟我說了過繼的事，姑姑，我是願意的，而且在我心裡你就是我媽媽。”

說完，起身拍了拍褲腿“我去接他們娘仨。”轉身離開了。

生恩大還是養恩大，一直有爭執，陸雪是一直偏養的，陸承養在她身邊就是她兒子，比起他生父陸時，他行為性格更像宋如耀。

興許是白天睡太多了，一下又睡不著，陸承就躺在床上一側看葉子哄棠棠睡覺。

望著白嫩軟糯的棠棠，臉頰上還有一團紅撲撲 “我們的棠棠什麼時候才能從花骨朵長大成人啊。”

“我才不要她長大，長大就不需要我了”葉子滿臉寵溺地悠著孩子

等葉子把棠棠放進小床上，陸承一把抱住她，把頭埋進她頸間，撒嬌的說“你現在心裡隻有倆孩子，都沒有我了。我心裡都是滿滿的你，不公平。”

“有的，有的”葉子聽見陸承的抱怨趕緊解釋，聲音太大怕吵醒剛睡的棠棠，低聲說“有的，你在我心裡很重的，有………”

夫妻倆正溫情脈脈，門被敲開了，門外曈曈抱著他的枕頭，把薄被扛在肩上，被子一邊都拖遝在地上。

就像是被突然撞破的偷情者，兩人趕緊放開了彼此，陸承嘟囔著“以後肯定鎖門。”

葉子羞的臉通紅，拍了下嘟嘟囔囔的陸承，趕緊給曈曈招手“來，上床來。”

曈曈扛著他的“行李”堆到床上，小短腿一蹺就爬上了床，跪坐在陸承對麵。

陸承望著小臉嚴肅盯著自己的曈曈，沒好氣的問“乾嘛？”

曈曈問“爸爸，我是媽媽生的嗎？”

陸承不在的這幾日，儘管家裡的大人都跟他說外麵的傳言是假的，但是他就隻想聽爸爸說。

陸承與曈曈四目相對，忽的掀起葉子的裡衣，露出肚子上還沒有消的妊娠紋。“不是媽媽生的哪裡來的這些。”

葉子被這突然的動作嚇的“乾嘛。”趕緊來捂住

曈曈的眼睛發亮“真的？”

陸承白了他一眼“假的”眉頭皺在一起（皺眉頭就是說的假話，這是他們之間的真假遊戲）

曈曈興奮的驚呼：“真的，是真的，我是媽媽生的，我是媽媽生的”說完就撲向葉子懷裡。

一旁的棠棠被聲音吵到，發出哼哼唧唧聲，一下床上幾人都安靜了，曈曈捂著嘴笑嘻嘻說“我是媽媽生的。”

“好了，你睡中間”說完陸承往旁邊挪了個位置出來。

曈曈躺在中間，左邊看看媽媽，右邊看看爸爸，夫妻倆對望一眼，心下明了，各自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這下，曈曈心滿意足的睡著了。

翌日，陸承就帶著葉子去了農場。

他們徑直去了雜物房，剛巧程曦去上工了，不方便帶孩子，就用布條把孩子拴在床上，6個月的孩子能爬了，在床上各種動但是又被繩子拴著，孩子掰不開“哇哇大哭。”

葉子一看，本來憋著一口怒氣來的，這下也消了一半，趕緊上前把孩子解開抱在懷裡，伸手一摸，尿布都濕了。

隻得一把扯下，找新的換，因為濕尿布捂久了小pp都有些紅點點。陸承看滿盆的尿布，端起來就去水房裡洗。

程曦趕回來時，房裡尿布都晾好了，葉子正在哄孩子喝麥乳精，陸承坐在一旁。

看到葉子，程曦一臉擔心“姐，姐夫，你們沒事吧？那個王八蛋………”

有些話她說不出來，毛煥之要舉報的事情被她知道後兩人惡吵一架，她就搬開了，要不是這次吳主任給她說，她都不不知道他居然真的寫了舉報信。

說到這個，葉子氣的牙癢癢的，這一年多來，那個月不帶東西來，下放的那麼多人，那個有他們這樣的日子。

陸承沒有在意姐妹倆的對話，隻是望著程曦問“你後麵要怎麼辦？繼續住這裡還是回去和他和好。”

程曦搖搖頭，“我對他心灰意冷了，一直吵著要送走孩子，我是不願意的，我能養活他。而且他還忘恩負義舉報你們，我家不就是被這些舉報害的家破，他變了，變得我不認識了，我害怕，害怕某一天他也舉報我。”

陸承聽完，冷漠的回了句“那就離婚吧。”

“阿承”葉子想說離婚會不會太嚴重了，她以為來了頂多罵一頓毛煥之。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男人用眼神製止了。

程曦咬咬牙，蹦了2個字“離婚”

陸承叫上吳主任，丁乾事做證，喊來了毛煥之。

毛煥之一看到陸承就心虛的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他隻是心裡妒忌，憑什麼？他比陸承強卻落了這個下場，以前他心裡還有點嘲笑陸承取了個傻媳婦兒，可是他現在樣樣不如，還要接受他的“施舍”。

聽到程曦要離婚，毛煥之就不乾了，乾脆扯下臉麵鬨著說是陸承對他的報複。

葉子也是氣急了伸手就要去打他，被陸承一把抱在懷裡，緩緩的用手撫她的後背。眼神冰冷的看著毛煥之。

毛煥之被看的背後發冷，也隻能梗著脖子硬抗“我不離婚，難道你們還能逼我不成，逼我離婚我就去上告。”

程曦已經氣的手抖，一旁的兒子被大人的吵鬨嚇的哇哇直哭，程曦又抱著哄。

陸承拿出他寫的舉報信和上次寫的要求送養的信“如果我把這兩封信交給革委會，再有這次那個方主任的證詞，你們想冤枉的那位領導會給你們定個什麼罪行？破壞革命？拋棄親生骨肉？還是偷窺軍事重地嫌疑？”

毛煥之不服“你說的這些都是那個姓方自己的事，跟我沒關係。”

陸承笑了“沒有你的信，就沒有這件事，至於怎麼說……”他目光狠絕的斜了一眼毛煥之“是我怎麼說就會怎麼定”

毛煥之轉問吳主任和丁乾事“你們就看著他冤枉、栽贓？”

吳主任與丁乾事壓根兒不給他眼神，要不是他，他們也不會被馮主任記上一筆，煩他的很。

毛煥之知道這件事他已經無力回天了，隻能任陸承的安排。

他們又沒有資產可以分，就是個孩子。兩人都想要孩子。

毛煥之也不是真想要孩子就是不想讓程曦如意。

程曦堅決不肯把孩子給他，更何況孩子還要吃奶，他一個男人之前都不肯養孩子現在拿什麼養？

陸承望著毛煥之揚了揚手裡的信，無聲的脅迫。

毛煥之咬著牙說“行，孩子給你。”

陸承緊跟著開口“寫斷親書，這孩子以後跟你沒關係了。”

毛煥之氣的眼都紅了“陸承，你彆欺人太甚”

陸承笑了笑“你才知道？”

丁乾事寫好離婚協議，還有斷親書，雙方簽了字，就找人送到民政局順道拿著戶口去革委會分戶。

一切辦妥後，陸承把離婚證、斷親書還有新的戶口本都給了程曦，兒子跟程曦姓叫程前。

程曦激動的咬著嘴唇忍著眼中的熱淚，抱著兒子的手都在顫抖“姐，姐夫，謝謝你們。”

陸承望著她笑了“你彆擔心，我已經給吳主任說了你可以一直住在這裡，而且，你本身是陪著他來下放的，但你家還在監察中，想回京市有點難，他們這邊可以給你安排個文職，你先上著。”

“你也彆太擔心以後的生活，不管咋樣，總還有我跟你姐呢。有我們吃的就餓不著你們娘倆。”

葉子也在一旁點頭“有我們呢，你放心。”

出來一天了，葉子也掛著家裡的孩子，加上漲奶的有些難受就催著陸承回家。

兩人離開時看到毛煥之雙目紅腥的望著他們夫妻倆，陸承讓程曦陪著葉子往前走，猛的轉身就奔向毛煥之站著的地方，上去就是一揮拳。

毛煥之也反抗但不是陸承的對手，陸承把他按在地上，一拳揍在他臉上“這是替曈曈揍的”

不遠處，葉子和程曦都冷漠的看著，等陸承揍完一起往農場口走去。

緊趕慢趕回到家，葉子已經漲的打濕了衣服，陸承趕緊脫下外套遮擋著，讓她回房給棠棠喂。自己就把今天的事給陸雪說了。

陸雪也覺得離了好，但是又怕他倆後麵和好了，那陸承就裡外不是人了。

陸承寬慰她：“她是個拎得清的”

陸承是故意報複他的，他讓曈曈得了斷親書，他就要他的兒子也得斷親書。他讓他差點兒家破，那他就讓他先孤家寡人。他隻相信以德報德，以怨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