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釁(1 / 1)

第二日衛姈一直睡到晌午,期間菘藍看自家娘子,睡得還算安穩,想著這幾日都沒有好好睡一覺便也沒有打擾。

隻是那個方嬤嬤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對著她一通挑剔娘子不是,菘藍忍著氣,在心裡默念她是狗她是狗,娘子說了不要與狗一般計較。

衛姈醒來的第一瞬間便是覺著嘴裡發乾渴的要命,頭疼的要命,就連從床上坐起都十分困難,比昨天暈船時還嚴重。

她躺在床上就像一條擱淺的魚,哪哪兒都難受。看見榻邊還有壺茶,便直接拿過來喝了起來。

她的頭為什麼這麼痛?是了,昨天在夾板上喝了酒來著,可她喝的並不多,就那麼一壺酒還不夠她打牙祭。該不會是衛姈的身體喝不了這麼多酒?

頭好疼啊,衛姈發誓以後再也不喝酒了,就像曾經每次喝醉之後出糗的她醒來之後發的誓一樣,她自己都不信。

突然腦袋中閃過了許多昨晚的畫麵,她是不是夢見阿耶了?她記得她站在甲板上,吹著風喝著酒,想起荀攸之白天說的樂坊,想起了安西,想起了阿碩。

想起與他在安西去樂坊偷喝的酒的事,想起與阿耶之間的爭吵,想起了連阿耶最後一麵都沒見。

鄯州、安西、阿耶、阿翁、阿碩,那些生命中重要的人都入的夢來。以前清醒的時候不敢任由自己回想著以前的事,以前那些幸福甜蜜肆意自由的日子她都不敢想。

因為那些都在提醒著自己,都不在了,自己現在一無所有,甚至自己不再是‘衛泠’,要不是那些記憶曆曆在目,她都以為她是入夢的莊生,可她確定她是那隻真是存在的蝴蝶。

喝了酒她就敢放肆的去想以前的那些日子,這麼想來這酒也不錯,是該不時品嘗。

她昨天是不是抱著阿耶哭來著?她以前跟阿耶總是吵的麵紅耳赤,阿耶哪會如此輕聲細語的哄她,還是夢裡的阿耶溫柔。

不對她十四歲時已經到阿耶下巴,與如今的她差不多高,可昨晚的阿耶明顯高出不少她還記得自己隻到他肩頭,這麼說來......

突然電光火石間,昨天褚珩是不是來了?她好像看見褚珩了。

衛姈發出懊惱的聲音,捶著床榻。喝酒誤事!她發誓以後真的真的都不能再喝酒了,非常像一個賭棍說他以後再也不賭了一樣真摯。

衛姈最討厭自己脆弱的樣子被外人看到,這下好了全都被看到了,自己的狼狽他都見過了。

她還第一次在一個不甚熟悉的人麵前全然暴露自己的內心與脆弱,像是赤身裸體站在一個人麵前,難堪又尷尬,同時給了他一個嘲諷自己的一柄劍,隨時都有可能刺到自己身上。

菘藍再一次推門進來。看見衛姈抓耳撓腮的,一臉懊悔的樣子疑惑道:“娘子這是怎麼了?頭還暈嗎?”

衛姈一臉低迷:“我沒事。”

衛姈梳洗完了之後,覺得腹中饑餓,來到前倉準備用些飯。

她小心翼翼走到前倉,發現裡麵沒有人鬆了一口氣坐下,等著菘藍,幫她端飯菜過來,她眼下還是不太想看見褚珩的。

衛姈聽見腳步聲,還以為是菘藍。

“衛娘子昨夜心情不好?”衛姈一轉頭發現是荀攸之,他走到衛姈對麵坐下。

荀攸之先前還覺得這小娘子太過嬌弱,尋常日頭便會曬出紅疹,上了船又暈船飯也吃不下,還以為這一路都見不到衛姈的樣貌了,沒想到就在這樸實無華的前倉中撞見了衛姈

他先前還懷疑是否是重鳴會錯意了,畢竟重鳴的腦子市場這樣,褚珩怎會鐘意這般孱弱的女娘?

這小娘子長的可......真美,明明一副雨中落花的長相,眼裡卻帶著鋒利,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水鏡,所有人都無所藏匿。

“荀郎君也來用飯?”衛姈覺得他話裡有話,心虛的扯開話題。

“是啊,昨夜醉酒睡得晚了竟錯過了用膳時辰,衛娘子,也是?”荀攸之說‘也是’的時候挑著眉毛好似話中有話,笑容裡帶著戲謔。

好的,又一個人見到了知道她醉酒後的糗事了,衛姈儘力維持自己的臉色,儘量平靜道:“荀郎君不曉得,知道的越多越容易被滅口嗎?”

荀攸之覺得這衛娘子真有意思,少見有人能如此一本正經的開玩笑,剛想再繼續逗她,輕嘯來了說有事找荀攸之。

“你們郎君會有什麼事找我?”荀攸之納悶。

輕嘯一臉麵無表情的看著他,隻做了個請的姿勢沒有說話。

隨後衛姈便見輕嘯恭敬的對她施了一禮退了出去。

輕嘯剛剛在艙外聽見荀郎君含沙射影拿昨晚的事,察覺荀郎君可能昨天也撞見了郎君與衛娘子的事,身為郎君的下屬,自然有義務要為郎君的事情保密,萬一讓荀郎君這麼打趣,衛娘子惱羞成怒遷怒他們郎君可怎好,這才找個又由頭將荀郎君誆走。

這回來的總算是菘藍了,菘藍沒說後廚的人都是衛家人根本指使不動,好在這條船上食物很充足,她自己簡單做了些飯菜,菘藍將先做好的這兩個菜先端上來,還有一個湯正在火上燉著準備回去再看著湯。

衛姈餓得很給啥吃啥,吃的很沒有形象,誰知又有不速之客。

讓衛姈聽來極倒胃口的聲音:“九娘子,我們衛家可沒有過了午時才起來用膳的規矩,您瞧瞧您,言行舉止有哪一點符合衡州衛氏的的行為規範,從未見過睡到日上三竿的小娘子。”

方嬤嬤像是沒看見衛姈的臉色,或者說不在乎衛姈適合臉色,繼續喋喋不休道:“難不成回到衛家還要讓長輩他們等你一起用膳嗎?”

衛姈頓時嘴裡的飯菜也不香了,一早上她頭暈還沒有緩過來,就接二連三有人在她麵前絮絮叨叨,也是方嬤嬤太寸了是壓到衛姈的最後一根稻草。

衛姈麵色轉冷不想與這方嬤嬤糾纏,道:“出去。”

方嬤嬤就跟聽不見似的,義正言辭道:“九娘子,衛家可不能有不懂規矩的女娘。”

你還拿著雞毛當令箭了,大將軍的話我都不聽,我會聽那勞什子夫人的話!區區一個衛家的家仆就擺這麼大譜,這要是皇族奴仆指不定譜比主子都大。

“衛家都有你這個尊卑不分的仆人,有個不懂規矩的女娘又有什麼。”

“你,你。”方嬤嬤氣的臉上的橫肉直抖,這衛姈牙尖嘴利,不好與她正麵爭論,“夫人派奴過來就是要糾正娘子的陋習教娘子規矩,還請九娘子莫要為難。”

“食不言寢不語,嬤嬤這連也不懂,還要教我規矩?”衛姈不再看她,吃起菜來,本來就不怎麼好的心情愈加差了。

方嬤嬤繼續陰魂不散道:“現下已過了用膳時辰,娘子這時用膳本就不合規矩。”

“方嬤嬤我說了出去,你一個下仆又是什麼身份與我說話。”衛姈甚少攻擊人的短處,就比如一個真正其貌不揚的人,衛姈也不會罵他醜,一個身份低微的舞姬得罪了她她也不會揭她的短。

除非這個人太過分。

方嬤嬤麵色微怒,她可是夫人身邊的掌事婆子,在衛府從來都是得臉的很,除了六娘子眼睛長在頭頂上,那些郎君女娘哪個不是敬她兩分,壓著火氣道:“娘子還沒進衛家就擺上主子譜了,夫人家主可還沒同意呢。”

衛姈將筷子按在桌子上“啪”的一聲,聲音不大卻透著氣勢,她冷著臉看向方嬤嬤“我進不進衛家,都是衛家血脈,衛老夫人是我祖母,衛家主是我伯父,你雖是衛府的老人,可也不過是賤籍奴婢,難道比我還高貴不成?”

這道理還用的著衛姈告訴她?不過是仗勢欺人罷了,想將她這個沒見過什麼‘世麵’的小娘子唬住。

前日在河邊方嬤嬤心存試探她時,她已經故意將話說的難聽,好讓人知道她是個什麼性子,省得源源不斷的試探,如今看來,非但沒讓這嬤嬤知難而退反而激起了她的鬥誌,衛姈並不想說這些戳人肺管子的話,隻是這方嬤嬤實在煩得很。

江南世家不乏才學淵博之輩,可奢靡風氣也盛,養出衛徜這樣豪擲千金的郎君還有方嬤嬤這般豪橫的家奴,雖未進衛府,可衛姈對江南世家的印象平白低了幾分。

方嬤嬤被氣得聲音都尖利起來:“你,九娘子我這是為了你好。”

一般對方氣的越很衛姈越笑的溫柔,可她今日沒有任何做戲的心情,麵無表情道:“那還是真是謝謝你了,現在可以滾了嗎?”

方嬤嬤想想夫人的交代,先前郎君擋著不讓她見衛姈,眼看這沒幾日就要到衡州了,衛姈仍是一副混不吝的樣子,哪像個女娘,活脫脫一個無賴,隻能再接再厲道:“粗鄙不堪,難登大雅之堂與衛府的娘子們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便是尋常鄉野丫頭,也知道些規矩......”

衛姈頭疼的揉了揉額頭,徹底沒了胃口,不如回房清靜,沒必要與方嬤嬤糾纏。她對方嬤嬤半點威懾也沒有,方嬤嬤拿她也絲毫沒有辦法,與其浪費時間不如想想衛夫人是何意。

衛姈視而不見方嬤嬤徑直回了房,隻留方嬤嬤在背後呼喊:“粗俗、粗俗至極,我定要告訴......”

衛姈讓方嬤嬤一攪和胃口全無,回房揉著太陽穴緩解頭疼,等到菘藍發現娘子回了艙室時衛姈依然又睡著了。

衛徜對剛剛到動靜了如指掌。

向他稟告的下仆問道:“郎君不管方嬤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