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理了理頭發。

雖然社交距離看不出毛孔大小，但她精心地上了粉底，將皮膚鋪得白皙無暇，又細細用遮瑕將黑眼圈遮得絲毫看不出。近乎透明的淡妝技巧，讓她看起來媽生好皮膚，既自然又能凸顯眉眼精致。

這是她第一次單獨和宋擇善在校外餐廳吃飯。

宋擇善發消息說開車過來，讓她在校門口等他片刻。

周安站在大樹下，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落下，被切割成星星點點的光斑。

宋擇善開著車準時到達，一邊解安全帶，一邊抬眼望去。

周安穿了一條青色的長裙，不同於她平時總把頭發紮成高高的馬尾，今日卻任其柔順地披散在肩上，細碎的陽光灑在她臉上，跳躍著金色的光芒，映照出她寧靜的姣好輪廓。

微風拂過，輕輕吹動她的裙子，裙擺隨風起舞，宛如一朵盛開的花朵。

周安遠遠看見宋擇善的車緩緩駛來，笑著揚起手揮了揮。

宋擇善被那笑容裡的明媚晃了下眼，下車給她打開副駕駛車門，他伸出手，輕輕貼在車門上方，防止周安在低頭進入時撞到。

周安餘光瞥見他的動作，隻瞧見那骨節分明、精瘦白皙的修長手指。

兩人之間的距離稍微貼近。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茉莉花香，輕輕鑽入宋擇善的鼻間。他的目光流轉了一瞬，便斂眸彆開目光，輕輕關上車門。

周安側頭問他：“師兄，今天怎麼開車了？”

平時宋擇善到學校，都是騎自行車或者走路。

宋擇善專心開車，目不斜視，但耐心地回答她：“你儘量少走動些，對傷口好。”

說罷，默了一瞬，又補了句：“我的意思是，早點養好，方便後麵參加其他調研。”

周安眼裡閃過一絲狡黠，她笑了笑，順著他的話道：“師兄放心，不會耽誤調研。”

宋擇善示意她拿副駕駛麵前的一管藥膏：“這是我認識的醫生配的藥膏，他對摔傷這些方麵比較精通，你可以用著試一試。”

周安拿起那藥膏，輕輕嗅了嗅，上麵有淡淡的藥草香味。

他們要去的餐廳是學校附近的一家東北菜館，開車很快便到了。

餐廳裡人不多，一瞧見周安，老板娘熱情地迎上來：“還是鍋包肉和芥菜餃子麼？”

周安和舍友們熟悉起來關係好些後，她們宿舍來聚餐都是在這裡的，平價美味。尤其是鍋包肉，回回必點。

不待周安回答，老板娘眼尖地注意到了跟在她身旁的宋擇善，她熱情地喊道：“喲，這是男朋友吧？”

老板娘的嗓門大而豪爽，這一聲喊，立即引得正在用餐的幾桌客人抬頭投來好奇的目光。

周安連忙道：“不是，是師兄。”

宋擇善側過頭不自然地笑了笑，對著老板娘微微頷首。

老板娘絲毫不覺得尷尬，依舊笑嗬嗬的：“哦，是師兄啊，師兄快坐吧！”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宋擇善將桌上兩人的碗筷細細地用滾燙的茶水燙了一遍。

周安靜靜瞧了會，不經意抬頭望去，卻看見上次曾黎雪請她去的餐廳。

原來兩家餐廳不算遠，隻是一家在居民巷子裡，另一家在附近最高的樓上。

這會兒，海棠花已經落了。想來那觀景餐廳的景色沒有那樣好看了。

宋擇善注意到周安的視線，他順著看過去。

“那家觀景餐廳味道不錯。”宋擇善一邊說著，一邊將洗完餐具後剩下的茶水緩緩倒入老板娘遞來的碗裡。

周安看向他手裡細致的動作。

宋擇善認真地道：“你喜歡鍋包肉的話應該也會喜歡它們家的糖漬小番茄，都是酸甜口兒。”

周安和他聊起來，“那家餐廳，我聽同學說老板有故事呢。”

宋擇善點點頭：“是，他以前比較愛玩兒，四處飄著，現在倒是好好做起餐飲了。”

聽宋擇善的語氣，似乎和那老板挺熟。

周安微微挑眉：“聽說是為情所困。”

宋擇善笑了笑：“有一點吧，大概是浪子回頭，幡然醒悟。”

周安眸光一閃，突然問出了曾黎雪問過她的那個問題：“師兄相信浪子回頭麼？”

宋擇善輕抿一口茶水：“不信，我覺得真心是愛情裡最難能可貴，也是最重要的東西，那位女生一定付出過真心，浪子回頭不足以回報這份真心。”

周安略愣了一下，沒料到宋擇善會這樣說，她也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宋擇善不相信浪子回頭，是因為他覺得浪子回頭不足以配得上那女孩的真心。

她也不相信浪子回頭，可卻是因為她覺得這世上根本不存在真心，所以真心是最不重要的。

周安瞧著宋擇善認真回答她問題的模樣，笑著應聲附和：“是，兩個人能長久地走下去，最重要的就是真心了。”

當然，如果一開始就沒打算長久，那就不需要真心了。

服務員上了一道甜品，用小盞裝著的做成兔子形狀的抹茶冰淇淋。

“這個甜品很好吃，嘗嘗。”周安指著冰淇淋，眼睛微微彎起成了月牙形。

宋擇善用甜品勺輕輕挖了一點：“你很喜歡抹茶味道嗎？”

“一般喜歡吧。”周安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剛到京華的時候，周安總覺得什麼都又新奇又貴。

做兼職回學校的路上又熱又渴，她在手機上的團購軟件查了半天，發現附近的冰淇淋店一個冰淇淋球居然要58塊錢，可她記憶中的綠茶味雪糕再貴也不過3塊錢一個。

舍友跟她說，這是原料成本問題，抹茶的製作工藝包括篩選、提取、脫水、粉碎等多個環節。相比之下，綠茶的製作雖然也包含殺青、揉撚和乾燥等步驟，但整體而言，流程簡單，成本更少。

總之，綠茶從它出生起那一刻，就不如抹茶金貴。

在周安拿到讀大學的第一筆獎學金後，她把錢分成兩份，一份給慕光打過去，給他發短信：[哥，我得了一等獎學金，你拿去加餐，注意保重身體。]

那時候慕光的身體就因為長期辛苦出現衰敗苗頭，可她隻以為是他舍不得多吃肉，於是總叫他不要在吃飯上節省。

另一份她留下來當生活費，周安特地從她的生活費裡拿出58塊錢，她食量不大，58塊錢，吃食堂的話可以吃上好幾頓。

但她還是走進了學校附近號稱京華最繁華的國際大商場，香水、化妝品、護膚品的味道交織，濃烈的香味兒在整個商場回蕩。

周安從地鐵站走出，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途徑負一樓上電梯到了商場第二層。

她跟著導航來到那家店門口，捏著自己洗得發白的衣角，有些局促緊張，但她掩住怯生生的神態，鼓起勇氣道：“你好，我想要一份抹茶味道的冰淇淋。”

隨後，她捧著比半拳頭還要小巧的冰淇淋，找了個商場不起眼的小角落，坐著小口小口地吃著。

冰淇淋入口，香醇濃鬱的甜膩味道散開，隨即是抹茶的清苦味。

是很好吃。

可是也並沒有那麼好吃。至少沒有好吃得值得她心裡的58塊錢。

周安發了會愣，看著商場內人來人往：奢侈品店門口排起的長隊、提著好幾個大牌袋子從她麵前走過的情侶、小小年紀便通身名牌跟在父母後麵的小孩兒……

她腦子裡蹦出一個想法：不是因為原料。

現做的抹茶冰淇淋比冰凍的綠茶雪糕貴這麼多，其實是因為它在一個在繁華的大商場裡，要提前預定然後到店特地等現做，另一個卻是鄉間雜貨鋪冷凍冰櫃裡隨時可以買到的。

但如果把鄉下最差的綠茶粉拿到大商場當原料，也經曆預訂、現做等人為步驟，身價或許也會倍增吧。

麵前的宋擇善正說著什麼，周安揚起笑臉回應他。

她挖下盞中冰淇淋的一個角，什麼天生金貴，都是狗屁。

*

“祝賀周師妹得獎！”

“小周這次做得不錯，繼續加油！”

“師姐好厲害哇，下次帶我起飛！蕪湖！”

周安的微信消息響個不停。她在趙老教授指導下寫的一篇論文拿到了京華市法哲學術論壇的一等獎。

她一一回複了祝賀的消息，指尖停留在手機屏幕上，滑到了宋擇善的對話框上。

他的消息一如既往簡短：[祝賀。]

隻是周安眼前一亮，僅有兩個字，後麵卻跟了一個熟悉的表情。

這是她每次給宋擇善發消息都會特地加上的表情。

周安忍不住笑起來，現在他和她有了一樣的習慣，真不錯。

她在對話框鍵入幾個字：[吃飯麼？]

此時快要到飯點兒了。

那頭幾乎是秒回：[好，那去西苑吧。]

其實周安發現宋擇善以往常去的是南苑食堂，他比較喜歡那裡的蘇式麵食，不過周安跟他說自己喜歡西苑食堂的小炒菜。

他們一起吃食堂的次數多了，從一開始周安帶著宋擇善去西苑食堂，到現在他順著她的口味，主動選西苑食堂。

西苑食堂的菜並沒有那麼好吃，隻不過那邊人少，她不想被熟人撞到，去那邊是最好的選擇。

周安回了個表示ok的表情包，關上手機，嘴角不自覺地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