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閣青不去,李明承倒是有些興趣。他雖是永靖帝遣來輔助李閣青的,但她能用的人手也不少,不缺李明承一個。
滁州的官員見他每日都盤著對木珠,隻當他是個世家子弟,前來混個功名的。隻有同行幾人才知,他是皇子。十方寺雖已由官府查封,但難免出些漏網之魚。若是有人蓄意報複,在十方寺中遇刺,回京後也不好向皇帝交代。
馮允清看向藺明軒,意欲征求他的意見。藺明軒卻隻小聲道:“他是皇子,非要去我們也無權攔他。”
“你們嘀咕什麼呢?”李明承揚起手中木珠,佯裝要往二人這邊砸過來。
藺明軒臉色不變,心上卻道,小孩脾氣。然後悠悠轉了個身,懶得理他。
馮允清笑道:“沒什麼,隻是在商討為什麼二樓也有好些小蟲子。”
李明承道:“大約是水患的緣故,地麵水汽蒸騰,將蚊蟲都驅趕到高處了?”他一邊說著,一邊舉起手中拎的口袋給馮允清看。
馮允清疑道:“這是什麼?”
李明承咧嘴一笑,將另一手的木珠往腰間掛著的錦袋裡一收,隨後低頭翻找了起來。
“這,是尋龍羅盤!”正說著,李明承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錦紋銅盤,盤中嵌著一根磁針,手持的方向一轉動,磁針也就隨著轉動。
馮允清微怔,“這不就是司南?”
“這怎麼能一樣!司南你能隨身攜帶嗎?”李明承像被人踩了尾巴的貓。
馮允清搖頭道:“司南是不能,可它準啊。”
李明承急切道:“我這難道不準?!”勝負欲上來了,他非得給馮允清展示一番不可。隻見他將羅盤托在手中,站在原地打了個轉,可羅盤內的磁針卻紋絲不動,指向幾人的住處。
馮允清安慰道:“無妨,鮮有不準也無可厚非。加以改良後應當能夠與司南媲美的。”
“怎麼可能!”李明承將馮允清的話堵在耳邊,埋頭研究著手中的羅盤,翻來覆去卻不見損傷,於是又繞著院子走了一圈,這次磁針終於轉動起來。
李明承幾步跳到馮允清身邊,洋洋得意地給她展示,不過磁針搖擺了幾下,最終還是指向住所。
“無妨,去十方寺查探也用不上這羅盤,咱們必不急於一時。”馮允清繼續安慰他。
李明承指著住所方向狐疑道:“難道這邊是南邊,我若沒記錯,這是東邊吧?”
在李明承期許的目光中,馮允清點頭道:“你沒記錯,這邊是東邊。”
終於,李明承還是放棄了,他一邊嘀咕著:“這什麼勞什子.......”一邊將羅盤扔進口袋中。
隨後,又從口袋中翻出來一把雕刻極為細膩的鑰匙,舉到了馮允清眼前,歪嘴道:“此乃□□,若有打不開的鎖,隻要有這把鑰匙,所有的困難將會迎刃而解!”
馮允清仔細查看了一番李明承手中的鑰匙,給出了中肯的評價:“看來你不光精於木雕,這銅塑也毫不遜色啊!”
李明承笑哼一聲:“那是。”他得意一陣後,忽而想起,自己好像是為了展示這把鑰匙的萬能,怎麼說到雕刻去了?
就在他鬨著要給眾人展示一番這鑰匙的精妙之處時,藺明軒頭也不回地帶著五個人往十方寺去了。
馮允清笑顏勸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李明承不滿道:“我還沒給你講完呢......”
幾人很快到了十方寺。十方寺不大,整體坐東朝西,各殿前後順聯,由側門、圍牆與廊廡相連通。
好在昨日藺明軒派來的一隊錦衣衛已然將十方寺翻了個底朝天,雖未尋到什麼可用的線索,但還是將一些可疑之處稟給了藺明軒。
進了十方寺,藺明軒命令薛鎮給的幾人先搜查山門至第一個正殿,隨後就帶著馮允清與李明承繼續往內取。
藺明軒的人在最後一個殿內的神龕下找到一處小洞,卻不知是何物,用棍棒往裡頭戳,卻也毫無反應,極有可能是石頭原本的洞。但佛道講求圓滿,又豈會拿一塊有洞的石頭建在佛寺中?況且還絲毫不遮掩,極為可疑。
於是藺明軒將薛鎮派來的人悉數支開,就直奔這石頭去了。
三人在神龕底下找到石頭上的這個孔,說下也不小,說大也不大,這尺寸總覺得甚為熟悉。
藺明軒從懷中掏出早已備好的小圓棍,塞進去戳了戳,卻並無反應。他又順著洞壁戳了一圈,時而深時而淺,內裡凹凸不平。
他難得皺眉道:“應當就是一普通的小孔,並無奇巧。應當是我想多了。”
“怎會,你看這外頭的口徑,如此圓滑,並無一點凹凸。且這圓孔,恰在這塊長石的正中央。難不成還真是老天爺鬼斧神工,造出來這麼完美的一塊石頭?”李明承一一分析到。
藺明軒聞言,也的確有理。又繼續往內探了一二,仍舊沒什麼收獲。
李明承推了推藺明軒的胳膊:“給我,我來試試。”
藺明軒一臉謹慎地看著李明承,“這木棍隻有一根,斷了就沒了。”
李明承氣道:“好歹我也和木頭打了這麼多年交到,你就這樣不信我?”
藺明軒沉默,遲遲不肯交出手中的棍子。
李明承無奈,隻得動用皇權,“那我以五皇子的身份,命令你,把它給我!”
早這麼說不就行了?此言道罷,藺明軒立即將木棍雙手奉上。
李明承白了他一眼,心底暗道:“真是塊朽木!”然後拿過小木棍,在洞裡來回探查。這越查,越覺得觸感熟悉。
馮允清看著他變幻莫測的臉色,問道:“如何,可有查出什麼端倪?”
李明承將木棍抽出來,往地上一扔,正色道:“這不就是個鑰匙孔?”
馮允清與藺明軒啞然,看著李明承從他所攜口袋中掏出那把自稱能開萬鎖的鑰匙,隨後插進孔中,前後調整好後一擰,隻聽見殿中一陣石頭挪動的摩擦聲。
幾人起身查找一番,在神像後找到一處恰好容得人身進入的空缺。
三人商討後,決定讓藺明軒留在上麵。畢竟他武功高強,若是見密室的門要關上了,徒手也能撐一會兒。
於是,馮允清與李明承深入密室。
二人下去之後,洞內並無明光,隻有從縫隙裡透下來的幾縷微光,卻並不能看清密室內的陳設。
李明承見此,邪魅一笑,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火折子,打開一吹亮後,幾乎能將整個密室照明。
馮允清目瞪口呆,讚道:“我以往隻知道你喜歡木雕,卻不曾想你還能搞發明。除了政事,你倒也挺厲害的。”
李明承微微一笑,自得道:“那時,好歹我也研究這些東西多年,這若是沒點小成就,那我豈不是個廢人了?”
李明承挪步轉悠著,見牆壁上微微滲出水珠,用手摸了一把,放在鼻尖嗅了一回,是很普通的香燭味。
馮允清笑道:“怎會呢?下官在想,若是殿下專心政事,也能戴一頂白帽子,開創盛世的。”
此言一出,李明承腳步一滯,微怔片刻,他回過頭來,看著馮允清笑道:“大人倒是高估我了,我就一心想做個閒散皇子,雕些稀奇玩意兒。”
他緩緩挪步至馮允清身側,又輕聲補道:“且大人此言,可是要株連九族的。這回,我就當沒聽見,下次,可就保不齊會不會說出去了。”
既然已經說破了,索性就在此交底。
馮允清道:“妖書一事,畢竟是殿下的手筆,殿下應當不會忘罷?”
李明承微微側目,淡然道:“大人所言,我一個不問政事,又無實權的皇子,自然聽不懂。”
“哦?”馮允清笑著:“下官聽了一個故事,不知殿下可有興趣一聞?”
“講。”
“殿下可還記得太後娘娘宮中的太監,謝英才?”
“聽說啊,他第一回給太後梳頭時,掉了好多頭發,太後發怒,賞了他一頓板子。可他彆無他法,既然分到給太後梳頭了,也隻能照辦啊。”
“可梳頭每日都挨板子是一死,違命也是一死。他一個小宦官,無依無靠,還要受人冷眼,隻能坐在河邊哭。”
“有一天,一位皇子路過,見他哭得好生傷心,就問他,‘你為什麼哭啊?’”
“於是,謝英才便將自己的悲慘經曆一一告訴給了這位皇子。”
“皇子一聽,這有何難,在袖口裡縫一塊獸皮不就行了?頭發自會被獸皮吸去,如此一來,豈不是就不會掉一根頭發了。”
“於是啊,這謝英才就用了此法。果真沒掉一根頭發,後來還因此成為了太後身邊的太監。”
“後來,這謝英才受了這位皇子的幫助,一直對這位皇子忠心耿耿。暗中聽命於這位皇子,既是耳目,也是刀刃。”
“殿下,你說這是奇事一樁麼?”
李明承笑著,想起那日掃木屑給馮允清的解釋,突然有些後悔。
“的確是一樁奇事。我倒是未曾聽聞。”李明承當然不會承認是他。
馮允清恭謹一揖,道:“這奇事不止一樁啊殿下,下官還知道一個。”
“大人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