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二江和曉麗回來了，桂花把醫院讓二江去門診部坐診的消息告訴了他們。為了解除二江對自己身體這方麵的顧慮，桂花刻意說明，醫院已把他所有情況都了如指掌了。二江聽罷一陣驚喜，可驚喜之餘他又糾結起來：去醫院坐診合適嗎？

吃晚飯期間，曉麗發現得到這個消息的二江本該興高采烈呢，可此時的他卻不聲不響，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問：“二江，讓你去醫院坐診，你不樂意嗎？”

二江回答：“我……我顧不上樂意。”

曉麗不解其意，又問：“你啥意思？”

二江說：“因為我正在考慮去還是不去。”

“嗯？”桂花不由楞了一下。

曉麗更是用充滿疑惑的眼神直視著二江：“你咋會有這種想法？”

二江反問：“你覺得我有必要去醫院嗎？”

曉麗說：“我覺得對任何一個農村醫生來說，被聘請到縣醫院坐診，都是夢寐以求的事呀。”

二江說：“你說的固然不錯，若放在我剛辦衛生室那會兒，遇到這樣的事我肯定是不會拒絕的，可在如今看來，我覺得就無所謂了。”

桂花也為二江著急，說：“二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呀。”

二江說：“這我知道。進了醫院對我來說，興許會有終成正果的感覺，同時也極有可能進入編製，但我現在已形成了我自己的行醫模式，也得到了不少患者的認可。一旦進了醫院，我會感到很不適應，猜想也不會有現在這麼多人找我看病了。長此以往，醫院的領導們會對我失望，會引起同事們對我嘲諷。到那時，我就進入了一個騎虎難下的狀態，這是我不願看到的結局。”

曉麗說：“我看你是把事情考慮得太複雜了。彆人都是削尖腦袋往上鑽呢，你倒好，橄欖枝拋給你你都不要，怕這怕那的，一點自信也沒有。”

二江說：“你想咋說就咋說吧，反正我是沒心思去。”

曉麗“哼”了一聲說：“彆以為你現在小有名氣了，這樣下去，再過幾年、幾十年你永遠還是個村醫。”

二江理直氣壯地說：“村醫怎麼了，我覺得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不識抬舉的犟驢！”曉麗忍不住罵了二江一句，然後埋下頭吃她碗裡的飯。

二江也吃起了飯，不再說啥了。沉默了一會兒，桂花說：“二江啊，不是曉麗發火，這件事直接關係到你的前途問題，你若有了一個光鮮亮麗的身份，家裡哪個人不感到自豪呢。我覺得你確實需要慎中加慎地考慮一下。”

二江說：“我考慮好了，寧做雞頭，不做鳳尾。醫院之所以用我，不就是讓我變成他們賺錢的工具嗎。與其提心吊膽地給人家打工，倒不如腳踏實地的乾自己一番事業呢。當然，這裡還有一個我不想說出口的原因，我這人不會拍馬屁，不會阿諛奉承。雖然我對這種人很反感，但卻也佩服這種人，我覺得這種人也是一項生存技能，似乎是先天帶來的技能，後天很難學精學透。一個人如果沒有這項技能，在單位裡往往會被孤立，領導可能會不待見，同事們可能會疏遠，更何況我這身體狀況。所以，內斂謹慎，揚長避短，方是明智的選擇。”

桂花聽二江這麼一解釋，心裡陡然明白了許多，說：“你這話是有道理。我也曾聽彆人說過，如今有不少大學生畢業後本來已有了穩定的工作，但他們卻毫不吝惜地辭職乾起了自己的事業，這才是有理想、有抱負的年輕人哪。曉麗，你覺得呢？”

曉麗的腦子不是榆木疙瘩，此時她也理解了二江的想法是正確的，但她嘴上卻說：“人各有誌，誰能強求他呢。”

桂花見曉麗的臉色好看多了，知道她也想通了，便對二江說：“要是你拿定了主意，是不是得去醫院給人家回個話？”

二江說：“我覺得不用，醫院要是有誠意，過幾天他們會再來找的……”

曉麗急口說：“你以為你是誰呀，擺這麼大的架子。”

二江說：“我還沒把話說完呢。若是醫院哪個領導一時興起，提了這麼一個建議，我如果不去跟他們接觸，這事豈不就不了了之了麼。”

桂花說：“那就隨你的便吧。”

二江希望的是後者，可偏偏事情沒那麼簡單。醫院的馬院長遲遲不見劉二江的影子，感覺這種現象很反常，卻又弄不清是啥緣故。數日後就又讓張主任去劉家莊了解情況，司機仍是小崔。張主任對小崔說：“這回咱直接去衛生室找他。”小崔說：“一切聽從領導指揮。”不一會兒的功夫，小車便開到了劉家莊第二衛生室的大門外。

此時的二江在室內正給一個婦女把脈問診，見一前一後進來了兩個人，因這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事，所以並無引起二江的注意，小崔卻看著二江開了口：“劉醫生，對我有印象沒有？”

二江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對自己說話的人，說：“有印象，幾天前你來過這兒。”

小崔說：“我是縣人民醫院的一個小車司機。”隨向二江介紹道，“這位是醫院門診部的張主任。”

二江忙站起了身，並握住了張主任伸過來的手，含笑道：“張主任好。”

“你好。”張主任說，“沒辦法，隻得打擾你一會兒。”

二江連連說：“不妨不妨。二位領導請坐。”

二江的桌子對麵有條長凳子，凳子上原先坐的那個婦女一聽這倆人是縣醫院的，立馬騰出了座位。不過，小崔沒坐，張主任倒是坐了上去。

二江也落了座，說：“醫院的意思幾天前我就得知了，我首先感謝醫院領導們對我的重視與信任，可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維持現狀為好。此事我本該及時去給你們回個話，因一直難以脫身，沒想到讓你們又來了，實在是過意不去。”

張主任說：“不必客氣，這是我們的工作，醫院聘請一個醫生是經過反複斟酌才決定下來的。你若有啥要求請直接提出來，我能答應的就答應你，答應不了的我回去後跟醫院反映一下。”

二江說：“我怎敢提啥要求。說實話，我剛畢業那時的願望就是想去哪個醫院上班，後因某種緣故沒能實現，無奈之下我辦了這樣一個衛生室，經過幾年理論與實踐的相結合，漸漸有了這樣一個局麵，我也就知足了。現在要讓我去醫院坐診，我可能會很不適應，會讓你們失望。所以，我隻能說，你們的一片好意我心領了。”

張主任聽了二江的一番話，再看看院子裡如此之多的候診者，心思：難怪人家不願去醫院上班，完全是沒必要的呀。於是說：“那我們就不勉強你了。但，假如你啥時候改變了主意，又想去醫院上班，我們依然歡迎你。”

二江說：“好的，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張主任起身道：“就這吧，我們走了。”

二江也起身說：“恕我不送了你們了。”

小崔說：“你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