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到了次日午飯後的這個時間，二江想，早點給德旺打個電話算了，省得老掛記著此事。於是就照娘寫下來的那個號碼，心裡一邊顫抖著一邊用手撥了過去，停了好一會兒聽那頭有了動靜。

“喂。”

“大爺，我是二江，你吃飯了沒有？”

“還沒呢，我上午有點事，回來遲了，在廚房正做呢，聽屋裡電話響了，趕緊就進來了。二江，你去林芝家的日子定了？是今兒下午還是今兒晚上？”

“大爺呀……”

“怎麼了？咋不說話了？”

“大爺，是這樣，我……我覺得我和林芝不合適。”

“咋不合適？”

“我身體有不儘人意之處，林芝是個健全人，將來她肯定要後悔的，到時候鬨得兩人誰也過不好，所以我想，不如乘早算了。”

“你這孩子，咋說這話，我得敢緊去廚房看鍋呢，隨後咱再說。”

沒等二江再開口，就聽德旺掛了電話。二江楞了片刻，鼻孔裡長長出了一口氣，放下話筒後，感覺心裡倒是舒坦了許多。

然而，這頭的德旺聽了二江的反悔之言，無名火蹭的一下就上了頭。猛想起廚房還炒著菜呢，撩下話筒就往外跑，一進廚房就聽鍋裡在“呲呲”地響，他趕緊拿起鏟子就翻，隻見挨鍋底的菜已成了棕黑色，他又急忙添了半勺水，迅速翻動了幾下，仔細一看，鍋裡的菜有生的有熟的還有焦胡的，可鍋底已沾了厚厚的一層黑菜泥，不能再炒了。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端起鍋往火台上一放，心裡說，就這樣吃吧。

下午，二江來到衛生室，強迫自己不再考慮與林芝的事，找到書看了還沒幾頁，聽有人騎著自行車進了院子，抬頭一看，原來是德旺。隻見德旺把車往院子裡一紮，進門就衝著二江大聲發問：“二江，你是不是沒相不中林芝？”說著一屁股就坐在了櫃台外的凳子上。

二江頓時緊張起來，唯唯諾諾地說：“不是，是林芝很優秀，我……我覺得我配不上她。”

“是你的真實想法嗎？”德旺瞪大了眼盯著二江。

二江埋下了頭，輕聲答：“嗯，是我的真實想法。”

德旺的嗓門越發響亮了：“可人家林芝一絲嫌棄你的意思也沒有，前天我從你家出來，就直接去了林芝家，我把你表示願意的話告訴林芝後，隻見林芝的臉上即刻就露出了抑製不住的喜悅，她再一次讓我轉告你哪天去她家坐會兒，叫她娘見見。你說這一點咋解釋？”

二江平心靜氣地說：“感情這東西神秘微妙，錯綜複雜，捉摸不定，往往會出現一時衝動的現象，當冷靜下來之後，便會產生另一種意念。”

德旺很不耐煩了，嚷道：“你彆把話說得像詩詞一樣，我是土農民，聽不懂，你隻回答我，你到底相中林芝了沒有。”

二江仍不急不躁：“大爺呀，我還是那句話，林芝很優秀，我有不足之處，我配不上她，我怕她將來後悔，到時兩人的日子都不好過。”

德旺急口說：“你這是把事情考慮得太過繁雜了，簡直是把你之後八百年的事也要預防到似的。像你這樣考慮，這輩子你就甭娶媳婦了。”

二江低著頭，不聲不響了。

德旺見二江不再反駁了，接著說：“二江，你彆犯傻，實話對你說了吧，林芝是覺得你畢竟是大學生，肚裡有東西，將來準成氣候，要是換上第二個女孩子，打死她也不這麼想。原先我還擔心林芝不可能願意呢，可我咋也沒想到你突然會有這種怪想法，是不是喝的墨水多了，把腦子染壞了，考慮問題不是為自己著想，而是為彆人著想，幸虧我是你大爺，要是碰上彆人，把你說的話傳揚出去，村裡的人不把嘴笑扯才怪呢。人們常說：有千年的本家，沒有百年的親戚。咱都是姓劉的，雖說紅白喜事上互不走動了，可終歸還是一大家子。在你和林芝這件事上，我總是向著你。那天你娘對我說，讓我給你費費這心，當天晚上我就去了林芝家，一問，林芝願意。第二天我就去了你家，本來這事進行得很順利，現在你卻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你娘把你養大成人很不容易，又供你上完了大學，如今仍在為你的婚事操心，你的年齡也不小了，所以，你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找個林芝這樣的媳婦就很不錯了，早點成個家，生個胖娃娃，你娘心裡就啥事也沒有了。孩的，你想想，大爺說的這些話對不對？”

二江被德旺逼得走投無路，張口結舌，心思：真不愧是個說媒漢，攻心戰術不亞於諸葛亮。不過，他是你有你的千條計，我有我的拙主意，於是便模棱兩可打發他走：“大爺，你說得真對，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也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德旺暗自得意，說：“你計劃哪天去林芝家？”

二江說：“我一時定不下來，你等我的電話吧。”

德旺信以為真，說：“行，我還有事，你接著學習吧。”

德旺起身往外走，二江跟著他出了屋，見德旺登上了自行車，二江說：“大爺慢點。”

德旺邊走邊說：“沒事。”

這邊的二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決斷了與林芝還算不上愛情關係的關係，因他與她隻是見了一麵而已。而那邊的林芝早把二江當成了自己終生的守護神，時刻在精心編織著自己與二江未來美麗的婚姻花籃。她認為，當下二江的衛生室裡肯定是冷冷清清的，有道是萬事開頭難，畢竟他是從省中醫藥大學畢業的，醫療知識自然要比桑虹玉這類醫生強，日久天長，總會有人找他看病的，這些患者一旦感覺療效不錯，漸漸地一傳十十傳百，用不了幾年二江定會遠近聞名，到那時找他看病的人絡繹不絕，自己就該坐在櫃台裡專管收錢了，人們自然會用羨慕的神色看她，會誇她有眼力，找了這樣一個能掙錢的老公。還有，身邊會添個活潑可愛的寶寶，寶寶的臉蛋兒無論隨誰都會極漂亮，會在衛生室裡亂跑，會不住地喊爸爸叫媽媽，她閒下來會把寶寶緊緊地抱在懷裡，親個不停。

林芝這麼想了又想，忽然警覺起來，都好幾天了，咋不見德旺和二江露麵，就去找德旺，德旺說：“這些天二江有點忙，他說再停幾天稍稍一閒就去你家了。沒事，不就是推遲了幾天嗎。”

林芝吃了定心丸，回到家把德旺說的話告訴了娘，娘說：“是你著急。”

林芝說：“你們不是盼著我早點嫁出去嗎？”

娘說：“那也得一步步來呀。其實，前些年我無意中看到過那孩子，也知道他是誰家的孩子，現在你提出讓我再見見，我想見見就見見吧，也不過是走個過場。二江說他這些日子忙，那就再等幾天吧。”

德旺見林芝等不及了，二江卻又一直不來電話，心裡便打起了鼓：莫非二江在和我捉迷藏？尋思：不如找桂花摸摸底。於是就去找桂花。一見桂花就問：“桂花，二江去林芝家的日子定了沒有？都好幾天了。”

桂花聽二江說過那天德旺去衛生室找他的事，但她卻佯裝驚訝地反問：“欸，那天中午二江不是給你打了電話，說他覺得不合適？”

德旺說：“他是打電話給我說了這話，可那天下午我就去衛生室找到他，勸了他好一陣子，他說他想通了，等定個日子去林芝家呢，就這樣，我來問問你。”

桂花說：“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二江這孩子彆看他平時不多說話，脾氣卻犟得很，隻要是他決定了的主意，誰也動搖不了他。老哥，是我給你添了麻煩，不對你了，你也彆為他與林芝的事來回跑了，也告訴林芝一家，讓她們彆等二江了，該找彆的就再找吧。”

德旺不是木頭腦子，一聽桂花的語氣，就知道她母子倆早把此事商定了，心思：肯定是她們打聽到了林芝的底細，所以很快就變了卦，看來一點希望也沒了，於是說：“行，我走了。”

桂花仍在自責：“你看這事，讓你白跑了好幾趟。”

德旺說：“沒啥，都是自己人。”

誰都清楚，但凡做媒者在給誰家介紹對象之前，為了提高成功率，都是經過把雙方各自方方麵麵的條件進行反複對比後，感覺基本平衡方上場撮合的。劉二江與趙林芝各有長處，又各有短處，長處是兩人的麵相俱佳，短處是，二江有腿疾，林芝不檢點。二江是明的，林芝是暗的，再往深處考慮，二江的身體狀況是永遠不會改變的，而林芝的桃花事件隨著時光的流逝，人們會逐漸淡忘。再說，林芝的事情村裡人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即便是二江打聽著了，反思一下自身的條件，也就默認了。這樣分析起來，林芝還略勝一籌呢，可德旺萬沒料到回有這樣一個結果，他不禁暗暗責罵：二江這孩子太不自知之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