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牛迎著所有人的目光，一米六的塊頭足夠睥睨全校學生，但此刻的他隻發出了蚊子般微弱的聲音，按照葉染給他打好的草稿一字不差道：“我沒有，我不知道，我沒看見，彩色粉筆在哪？”

否認三連，一臉無辜，配上他老實巴交慫樣，活像個大可憐。

王琴看著這木頭還要逼供，這時喬艾舟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茬：“李二牛這孩子雖然學習不好，但從沒在學校惹過事，想來他也沒這個膽子。”

李二牛：‘您前半句挺多餘的...’

眾人聽了喬校長的話，同時看向恨不得將頭埋進胸口的李二牛，心裡發出同樣的感慨：‘好慫。’

但若不是他，又會是誰？此時所有人心中都有了答案，直覺不妙的校霸三人組這才反映過來，但這時已經晚了，或者說當葉染決定無視垃圾桶內的彩色粉筆，照舊用白粉筆作畫時，就已經晚了。

這事若是放在彆人身上，這會沒準已經記得跳腳，但趙六他們是誰？他們天不怕地不怕在這小學裡待了快十年，興旺小學就好比他們家後花園，他們在這就沒得怕的。

三人並沒有因為視察團和校長在場而有所收斂，趙六更是直言說：“不過一盒粉筆，我零花錢都夠買一箱，就算扔了又怎樣？”

另外兩人也跟著附和：“畫個黑板報一定要用彩色粉筆，誰規定的？”

“沒用彩色粉筆不也照樣畫出來了？”

王琴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趙六三人如此順眼，彆管是誰，有人主動跳出來承認了彩色粉筆的存在，她的責任一去，繃著的臉都鬆了幾分，見眾人焦點轉移，當即選擇閉麥隱身。

前排的葉染好不容易緩過了那陣酸爽的痛感，抬頭看向作死發言的三人組，這麼配合往網裡鑽的獵物還是頭一次見。

喬艾舟見他們主動跳出來承認，也沒有辜負對方的期待，“肯定”了對方的勇氣，並給予了他們這份勇氣應得的獎勵。

喬艾：“過了今天，你們不用再來學校，先休學半年，等你調整好學習狀態，端正態度後再來。”這一番話直接讓趙六幾人傻在了原地，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其他人也震驚於校長的嚴厲處罰。

但這裡是學校，校長做的決定就是最高旨意，就是視察團的人也不好插手，可緩過神的趙六三人明顯不服這樣的懲罰，大聲反抗：“就因為一盒粉筆，你就要我們休學？！”

喬艾舟義正言辭道：“不隻是一盒粉筆的問題，你們浪費資源，不友愛同學，不服從管理，不懂得團隊合作，霸淩同學，不敬師長，不思進取，留級三次還不悔改，因以上原因，責令你休學半年，靜心思過，若是你不服，還可以改成休學一年。”

不論趙六幾人如何叫囂，喬艾舟都沒有更改決定的打算，從前不是沒人懲治得了他們，不過因著趙家人的“威名”，之前的校長沒有出麵解決，而下麵的老師也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卻不想越發縱容得趙六三人無法無天。

但老師們怕沾上麻煩，身為現任校長的喬艾舟卻不怕，她下達完自己的決定，徑直轉身離開，不再理會趙六幾人的吼叫。

長到十五歲，他們還是頭一次碰上硬釘子，橫行慣了的三人一時有些怔愣，互相對視，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隱隱感覺到了班內同學們的眼神，還有隱約不善的言語和嗤笑，放在以前他們肯定是直接掄起拳頭讓他們老實做人，但現在他們隻覺像泄了氣的皮球，腦內渾渾噩噩，手腳跟著發軟，他們不敢回家，要是告訴家裡人自己被休學，他們今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

此時的趙六三人終於露出了一點跟他們年齡相符的迷茫，大腦一片混亂下他們下意識選擇逃避，於是不等下課的銅鐘聲響起，他們徑直衝出了教室，離開了學校。

趙六三人被休學這件事很快傳遍了學校，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但事實上接下來幾天裡，他們都沒再見到過校霸三人組，這讓討厭他們的，被他們欺負過的學生心情大好。

所有人都激烈討論那天二班發生的事，還有鹹水村的人講那天回去，他們見到趙家人鬨到了村長那討說法，但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王秋晚，你爹是怎麼說的？”坐在王秋晚後排的男生問道，其他人也都豎起耳朵去聽。

王秋晚正在看發下來的卷子，老師竟然給她多扣了兩分，正不爽時聽到後桌問她，語氣不耐煩道：“不過是一家子無賴，還能掀房頂不成？我爹可是村長，原先他們敢糊弄搪塞我爹，我爹就怎麼還回去，看他們能怎樣。”

其他人聽後紛紛讚同王村長的做法，“之前趙六他們說借我錢下周就還，結果也是答應還卻一拖再拖，現在沒動靜了。”

“對，上次我爹剛給我買的新鉛筆盒就被他們搶去了，結果再還回來都壓癟了！”

“有次我在食堂打飯正好排在他們前麵，他們直接把我推倒，還說我沒長眼睛。”

“還有還有，那次我看見...”

一直壓在上頭的校霸倒台，所有被他們欺負過的人都紛紛叫好，還經常聚在一起悉數自己知道的那些惡事，誰說的多，誰說的那個更可惡，誰就能吸引來其他同學的關注。

而作為欺負做多，最慘，也是這次惡霸倒台推動者之一的李二牛算是一朝翻身，不少人都熱衷從他那打聽八卦。

一開始李二牛還有些受寵若驚，畢竟原先他在班上就是透明人，班上其他人分組時都不帶上他。

人氣突然暴增的李二牛十分積極的說了不少事例，但那些他們早就看過聽過了，圍著他的同學感覺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繼續催促他講其他的。

“就隻是打罵，毀壞東西？他們就沒做彆的，比如幾個人放學把你鎖進倉庫，或者合夥將你丟進水溝？”

其他人一齊連連點頭，趙六他們這麼壞，怎麼可能隻做過這點？

在幾人不斷催促，或者說引導下，李二牛被眾人包圍的亢奮心情漸漸落回了穀底，他不覺得年複一年的打他、罵他、毀壞他的東西都是“小事”，他也做不到編出一些他們想象中的，根本沒發生過的事說給他們聽。

午飯時間。

李二牛端著飯盒蹲在歪脖樹下，哀聲跟葉染抱怨：“他們根本不是想跟我做朋友，他們好奇怪，感覺他們比之前更討厭了。”

對於這種情況，葉染也不知道作何解釋，因為她本人做不到也無法理解，不過她跟李二牛想法一致：“確實蠻討厭的，不過他們編故事的能力還挺強，丟水溝這種事怎麼看都像是在犯罪吧?已經不在欺負範疇內了。”

趙家作威作福這麼多年，房子沒被村裡人一把火燒了，究其原因就是他們做的事雖惡心人卻還沒觸碰到法律紅線，趙六幾人的行事作風就是受家裡人耳濡目染。

“不用理會那些家夥，等過了這周末，熱度過去，他們就不會再纏著你了。”葉染邊啃雞腿邊安慰道。

興旺小學的食堂非常小，大部分學生更喜歡到操場吃飯，幾個朋友坐在一起邊聊邊吃。

葉染跟李二牛也是邊吃邊吐槽，而在兩人不遠處的食堂，柳朵朵幾人正坐在一起討論他們，準確的說是討論李二牛，葉染算順帶。

王秋晚指著銅鐘下麵吃飯的兩人，“那個大塊頭就是李二牛，二班的黑板報就是他畫的。”這已經是第三次幾人一塊吃飯。

這個叫喬聞言的男生據說是從X市來的，是喬校長的弟弟，網秋晚一直想跟對方搭話，但對方全程都隻是吃飯，基本不張口說話，他剛剛突然詢問李二牛是誰，王秋晚第一時間搶在柳朵朵前做出了回答，握著筷子的手向著葉染兩人的方向指去。

心情激動的王秋晚沒有注意到，自己筷子上沾著的土豆絲被她甩了出去，要不是喬聞言護碗及時，估計要甩進他碗裡，這讓他有些不適，但他沒有表現出來。

倒是一旁的蕭雅雅變了臉，她早就看對麵的兩個女生不順眼了，表姐還非要她們陪著，說什麼怕他們在陌生環境裡不適應，派兩個村姑跟著他們就適應了？以為她看不出來嗎，姓王的土氣女生都快把眼珠子沾她表哥身上了。

蕭雅雅心裡不痛快，彆人也彆想舒服：“吃飯就好好吃，嘴裡的口水都要蹦我臉上了，還拿著筷子指人，你以為是指揮棒？張那麼的大嘴是怕彆人看不清你門牙上的菜葉子？”

蕭雅雅一番懟人的話跟連珠炮似的，王秋晚哪受過這樣的氣？臉色頓時脹得通紅，平常都是彆人讓著她，哪有人給她氣受，這一番話直接說得王秋晚無地自容，她想跟平常生氣時一樣直接開罵，但是喬聞言還坐在一邊，她下意識閉上了嘴，生怕門牙上的菜葉被他看到，實在是太丟人了！

王秋晚直接丟下筷子跑出了食堂，柳朵朵在跟上和留下來之間猶豫了一下，就這一下的功夫，王秋晚已經跑沒影了。

柳朵朵順勢坐了回來，順便撿起地上的筷子，替王秋晚向對麵的兩人解釋：“秋晚她麵皮薄性子急，我們這是鄉下，吃飯沒那麼多講究，而且她牙上並沒有沾上菜葉，你大概是看錯了。”

柳朵朵語氣溫吞的解釋，像是並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故意戲弄，但是蕭雅雅並不買賬，她見礙眼的已經走了一個，這個竟然沒有跟出去，有些不爽，還要張口刺對方幾句。

喬聞言：“蕭雅雅。”

雖然喬聞言並沒有疾言厲色，也沒有大聲嗬斥，但蕭雅雅還是察覺出了表哥的怒意，立時住了嘴，小心的瞥了他一眼，不再出聲。

喬聞言見她終於安靜下來了，才對柳朵朵道歉，“我們這次突然過來，給你們添麻煩了。”

柳朵朵已經從喬校長那聽到了完整版經過，雖然就算她不說自己也知道，聽到喬聞言道歉她反而誇起了兩人：“並不會，你們有勇氣敢從那麼遠坐火車過來，為了家人和睦努力，我很佩服你們。”

喬聞言沒想到對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一時有些難為情，說什麼勇氣，其實就是熱血上頭，害得家裡人擔心。

他下火車打通家裡的電話時就被爸媽輪番教育了一番，到學校又被大姐說教了一通，已經充分認識到了錯誤，所以聽到對方誠懇的誇讚才會覺得難為情，他不想討論這件事，於是將話題轉了回去。

“我也看到二班的黑板報了，梨樹畫得非常好看，沒想到是李二牛畫的，他看上去...更像是體育生？”喬聞言斟酌著用詞，不是他以貌取人，實在是畫風割裂感太重，倒是上麵寫的那些蝌蚪文很像男生的字，女生寫字大多秀氣一些。

柳朵朵其實也奇怪李二牛能將黑板報做到那個程度，但以她對李二牛的了解，總覺得對方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她是指那個墓碑，上麵還寫了二班班主任的名字，不僅寫了，而且好大。

“他確實是體育生，不過擅長體育跟會畫畫並不衝突不是嗎？”柳朵朵隱去心裡的困惑，集中精神在喬聞言身上。

喬聞言透過玻璃看向被搶了蟹肉，張牙舞爪卻總是撲空的身影，實在無法想象對方在黑板作畫的樣子，他注意到跟李二牛一起吃飯的葉染，奇怪道：“那個是他弟弟？看著個頭差了李二牛好多。”

柳朵朵：“...”她當初第一次見葉染也將人認成了男生，不過...柳朵朵微微凝神看向不遠處的葉染，對方貌似比之前看著順眼了些，頭發好像沒原先那麼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