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你的愛人2 萬歲(1 / 1)

第一次踏進圖書館的時候,梧桐感覺自己就像是誤入仙境的凡人。他曾經想象過圖書館的書庫裡會有很多書,但真正站在這裡,又是另外一種感受。大量書籍堆疊帶來的震撼感使得他產生了來自靈魂的震顫,就像是在麵對一盞燃燒千年的燭火一般,梧桐難以自持地短暫的丟失了自己,迷失在這片磅礴中。

圖書館主體采用實木材料構建,一層一層的書架高到望不見,繞著書架的旋轉梯子迷宮般的向四方延申。

書庫頂端是麵巨大的玻璃,日光從那裡灑下,但幫助並不大,時間在這個昏暗的空間停滯,梧桐的一呼一吸都在汲取著古老紙張內的粉塵,仿佛是在進行穿越時空的對白。

書庫成為了梧桐下課後的第一去處,他整日泡在書庫裡,貪婪地品嘗著令他幸福的知識。突然他發現與他相同的人還有一個:每次梧桐路過樓梯拐角,都能模糊地看到一個高大的黑發青年站在窗前,窗外是鬱鬱蔥蔥的含笑樹。

綠色的日光以及模糊的人影是梧桐對於那個陌生青年的唯一印象,他驚訝於對方對於書籍的熱愛,仿佛他是生活在此的精靈,無論是誰往那邊一瞧,便會看到他模糊的背影,以及緩緩翻動的紙張。

像往常一樣,梧桐下課後便來到了書庫,在樓梯拐角處,他照例朝窗戶那邊望了一下——沒人。

梧桐走過去,像是闖入彆人領地的小偷一樣,膽戰心驚地站在窗邊,窗外的含笑還未開放,他感受著那人站在此處的感受,呼吸著那人每天呼吸的空氣。他從沒生過搭訕的念頭,但好奇心就像在他心裡磨爪的貓一樣,讓他像像要偷吃蜜糖的孩子一般想要窺探。

梧桐將自己隨身帶著的書拿出來,攤在窗沿上,模仿著那人的樣子翻動書頁,仿佛那人留下的靈魂與他融合了一般。

他嘴角綻放出一抹笑容來,嘲笑自己的幼稚,然後合上書,上樓去了。

就在這天晚上,梧桐看小說看入了迷忘記了時間,等他從故事裡掙紮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他順著自己熟悉的道路原路返回,卻發現出口已經上了鎖。

明天早上還有一篇文章的答辯,梧桐並不想在書庫待一整夜,然後頂著黑眼圈去回答教授的提問,於是梧桐決定去探索其他出口。

剛開始他還興致勃勃,將自己視為勇於探索的冒險家。一邊在草紙上畫下已經探索過的路線,一邊向從未踏足的通道走去。書庫跟校史館以及檔案館是連著的,這座建築從外觀來看是一艘巨大的船,而在內部錯綜複雜。對於像梧桐這樣的人,無異於迷宮,梧桐對於此處的探索曾經僅停止於書庫,現在不一樣了,他頭上冒出細小的汗珠。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路線圖,得了,徹底迷路了。

望了望長得幾乎一樣的走廊,w梧桐的內心逐漸絕望。

於是一頭金色卷發的青年苦著臉,靠著走廊牆根蹲了下來。

梧桐坐在牆根,惱怒於一小時前提出探索新路線的想法的滑稽,祈禱著有人能出現,救自己出去。

就在他雙手合十向上天祈禱,並且挑選自己願意與之交換的東西時,走廊儘頭傳來腳步聲。

領頭的是個高大的黑發男人,他不像是檔案館館員也不像路過的學生,反而像是走紅毯的超模或者巡視領地的君王,身姿高挑,寬肩窄腰,穿著件眼熟的黑色大衣,邁著那雙包裹在風衣下的長腿緩緩地走向梧桐。

梧桐抱著腿,與他對視。

男人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濃密的眉下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看不出有什麼感情,但有著莫名的引力,讓人的視線一看到便難以挪開。

梧桐意識到這就是開學那天遇到的男孩。

梧桐的視線下落挺在男人的鼻子上,標準的羅馬鼻。

他想起符歸和榮樺說的話:“雕塑活過來一樣……隻要你見到他,僅一眼,你就能明白造物主有多麼偏愛他了。”

——他就是顧塵。

顧塵打量著眼前這個像是金毛小狗一樣的青年,青年懵懂的表情讓人忍不住聯想他就是剛剛變成人類的精靈或者動物,那雙乾淨明亮的黑色眸子真是……難得。

顧塵身後的一個青年輕輕咳了一聲,與另一個人交換眼色,似乎在揶揄梧桐的反應。

顧塵憑借出眾的外表和令人驚歎的天賦吸引了不少少男少女,對於梧桐的反應,他們隻是在心底暗笑:“瞧,又是這樣。”

梧桐回過神,扶著牆站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比麵前的人比自己遠高出一個頭,淡淡的花香味在他鼻尖縈繞,對方沒有開口的打算。

梧桐隻好率先開口:“你好,我在這裡看書忘記了時間,然後現在迷路了,能麻煩你們帶我出去嗎?”

顧塵神色不變,那雙灰藍色的眸子終於放過了梧桐的雙眼,他掃了眼梧桐手裡的路線圖,隻丟下兩個字:“跟上來。”

為首的顧塵一言不發走在最前麵,空蕩蕩的走廊裡回蕩著皮鞋落地的踢踏聲。而另外兩個人則不時打量著梧桐,互相耳語。

梧桐很不舒服但也隻能忍著,誰讓現在自己得靠他們才能出去呢?

顧塵帶著三人回到了書庫,道路越來越熟悉,這讓梧桐稍微安心了一點兒。

十分鐘後,四人停在了樓梯拐角處,那裡的窗戶還開著,含笑的幾條枝葉伸了進來,輕輕顫抖著。

晚風吹起顧塵的黑色大衣,他若有深意地回頭瞧了一眼梧桐。

難道那個人是他?梧桐突然意識到。

那個在綠色日光下的身影逐漸清晰,他早就發現自己在觀察他了。

顧塵從窗戶探出身去,然後是一聲沉悶的“咚”的落地聲。隨後那兩人也跟在他身後跳了出去,他們看上去對這個地方很熟悉,能在黑暗中毫不猶豫地往下跳,梧桐也爬上窗口,探頭向下看。

下麵除了含笑,是一片鋪滿了落葉的泥土。

三人在下麵抬頭向上看著梧桐,似乎在等他下去。

梧桐有些膽怯,黑暗使得他看不清深淺,就算樹葉很厚土壤很鬆,也不能保證自己可以毫發無傷的落地。

他的猶豫落在三人眼中,其中一人按捺不住開口:“快下來!”

梧桐想要告訴他們不必等自己,他現在打算在這裡呆一晚了,權衡利弊之下他為自己選擇了最好的一條道路,起碼能保住自己的腳踝。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顧塵向前走了幾步,站在窗下道:“我接住你。”

這是梧桐第一次聽到他講話,嗓音不像自己想象的一樣清越,反而十分渾濁,有著酒後般的粗糲。

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理由可以推辭了。梧桐隻好閉上眼睛向下跳,晚風將他的劉海儘數掀起,他故意偏移了一點,想要落在顧塵旁邊,既不會砸到他又洗清了自己膽怯的事實。

然而他的雙腳並沒有如預期般落地,一個溫暖的,帶著濃鬱梔子花香氣的懷抱穩穩地接住了他。

梧桐睜開眼睛,撞進那雙看不出情感的灰藍色眸子。

假如惡魔有眼睛,那一定是灰藍色的,梧桐心想。

他那時心跳得太快了,梧桐想要掩飾自己的生理本能,卻把一切搞得更糟,他紅了臉。

顧塵三人執意要送梧桐回宿舍,一到路燈下,梧桐的震耳欲聾的心跳以及紅葡萄般的臉逐一展示給了顧塵。

安靜的宿舍內,梧桐羞愧地將頭埋進枕頭。

榮樺早就進入了夢鄉,不然若是聽到梧桐的描述,作為顧塵的迷弟他一定比梧桐更加激動。

榮樺的作品被校外的一個小報社刊登了,他高興地買了幾十份報紙,送給朋友們欣賞。

“聽我說!”榮樺站在床上,符歸坐在桌前玩數獨,梧桐在窗前看書,他的話成功吸引了房間裡兩個人的注意。

梧桐將手裡的書合起來,符歸則放下了手裡的鉛筆。

“為了慶祝我文學道路上的第一個小成功,我決定,請你們兩個去喝酒!”榮樺大聲喊道。

符歸呆滯了一刹那,仿佛還沒從數獨裡鑽出來,隨即也嗨了起來:“喝酒!喝酒!喝酒!”

梧桐想要拒絕,不管他們信不信,事實上,19歲的梧桐一次都沒碰過酒。

“酒精就像是點燃激情的一點點小火花,隻要有了一次,你不會想要拒絕它的。”榮樺像引誘亞當夏娃偷吃禁果的那條毒蛇一般勸說梧桐。

清脆的酒杯碰撞聲,四人坐在校外酒館的一張小桌前,梧桐發現了新世界的大門,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帶著泡沫的啤酒。

酒館裡播放著實行的爵士樂,換歌的時候,還會有人跟著大聲唱兩句,這裡的顧客多是學生,什麼都不在乎地狂飲。

榮樺的女友蘇喜則端著一杯橙汁,瞧著聊得熱火朝天的三人。她是個有著美麗紅色卷發的漂亮女孩,就讀於首都大學的理工科。全程見證了梧桐從第一口酒液下肚的猙獰麵孔到臉上蕩漾起酒鬼一樣的迷茫笑容。

梧桐覺得她就像是冷酷的雕像,不動聲色地將在場的每個人都“搜腸刮肚”地剖析一遍,就像是他的世界裡的監控攝像頭。

榮樺將自己的作品再次念了一遍,著重強調了最後的:“獻給我的女友,蘇喜。”梧桐跟符歸起哄,非要兩人親一個。

榮樺扭扭捏捏地不肯,還是蘇喜湊過去子啊榮樺臉頰上落下了一個吻。

他們大笑著談論學校裡的趣事,吐槽某個脾氣古怪的老師。

梧桐用最後的理智拍了拍榮樺的肩膀,問他:“我們醉了怎麼辦?”

榮樺大笑著:“我會借來一個酒桶,把你們塞進去,然後像滾糞球一樣推回去!”

他做出推箱子的動作,惹得符歸哈哈大笑。

符歸發誓他會趁亂在酒桶裡把梧桐暴打一通,不為什麼,隻為了避免被梧桐暴打。

榮樺喝得不多,他要負責把兩人安全帶回去,他笑著瞧了眼坐在身旁的女友,想要為她找點樂子,樂子的主角就是他們的新成員——梧桐。

榮樺問梧桐:“梧桐,喝酒怎麼樣?”

金色卷發青年一臉酡紅,一張嘴就冒出幾個酒嗝:“嗝~酒精…嗝~”

“什麼?!”符歸大聲地問,他已經聽不清任何人的話了,酒精堵塞了他的所有感官,他隻能聽到酒館裡震耳欲聾的爵士樂。

“萬歲!”梧桐轉頭將嘴巴貼在符歸耳朵上,笑著大聲地喊。

不知道這兩個字戳到了符歸的那條神經,他上發條似的高呼:“萬歲!萬歲!”

引得老酒吧裡的幾個老酒鬼都跟著他瘋叫:“萬歲!”

不明情況的酒保擦著酒杯問榮樺:“什麼萬歲?”

榮樺高高舉起酒杯,回答說:“他媽的萬歲萬歲!”

在老酒館的角落裡,一枚鑽石胸針發著細碎的光芒,藏在暗處的青年,默默注視著這一切,他的目光不再加以掩飾,直勾勾地盯著那顆金色的腦袋,欲望像是藤蔓,一邊腐爛一邊從中汲取營養瘋狂生長。

三人歪歪斜斜地走在路上,金發青年剛發完酒瘋,想要睡覺,幸虧他不算太重,符歸剛好酒瘋勁兒還沒過,於是榮樺賤兮兮地趴在符歸耳邊告訴他:“你是一頭快樂的毛驢,要馱著主人回家。”

符歸用手托著梧桐的屁股,哼哼唧唧地背著梧桐走在前麵,而榮樺則左手摟著他的女友,右手扯著符歸的腰帶,防止他走錯路。

突然,符歸停了下來,榮樺問他怎麼了,符歸捂著嘴,發出了一聲驢叫。

蘇喜掩著嘴輕笑著。

榮樺沉默,然後扯了扯腰帶,猶豫又嚴肅地說:“駕?”

符歸滿血複活,鏗鏘有力地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