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洋回頭看了看辦公樓,轉頭道:“門口說。”
隨後便徑直去了外麵。
劉振東看了看江洋的背影,還是跟了上去。
辦事處門口的街道不寬,有些狹窄。
路邊有些許店鋪在營業,也有不少的路邊攤,多半是些賣雜貨和生活用品的。
隻是這些人看起來沒有國內那麼熱鬨,攤位放在那裡,老板們則是有說有笑,甚至在路邊搞個桌子就喝起了啤酒,好像生意的好壞與他們無關,貨品更是一副愛買不買的態度。
門口有公共長凳,江洋和劉振東在上麵坐下。
江洋發了一支煙,劉振東伸手接過。
二人都是默默的抽著。
“丕先生跟我說過你的事。”
突然,劉振東開口了。
江洋微微點頭。
劉振東道:“不瞞你說,委國外經辦表麵上成立隻是半年多,實則在這裡已經有七年了。”
江洋再次點頭,還是沒有說話。
劉振東繼續道:“這七年來,辦事處所有的經費全是由華夏某個企業跟我們提供的。”
“企業?”
江洋微微一怔。
劉振東點頭:“對,國有企業,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辦事處真正的領導有兩個方麵。所以在涉及到某些問題的時候才會搖擺不定,舉步維艱。”
江洋悶聲抽煙:“七年時間下來一無所獲,上麵儘管依然支持你們,但是那家企業已經逐漸放棄了你們,不停的減少經費甚至拒絕支付經費,所以辦事處才混成今天這個樣子。”
劉振東一怔,苦笑:“是這樣。”
“兩年前,各方麵不停向辦事處施壓,當時在任的副主任仝翰林迫於壓力,慌造了與委方談判事實,強行命令技術組去瓜西帕蒂進行勘探,由於地形和環境險惡,加上我們的設備欠缺以及時間倉促,導致技術組四名人員當場喪失了生命。”
“仝翰林被撤了職押回國內。而之前所有的開銷與經費都是仝翰林與那個企業單向聯係,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我們的經費就更加困難了。”
“不怕你笑話。”
劉振東看向江洋:“眼前這棟小樓,還是因為享受到了當地的免房政策。”
江洋有些驚訝,有些不太相信:“辦事處是代表著祖國的利益過來做事,何至於如此。那家石油企業少你們的經費,難道你們不會向上麵反映嗎?”
劉振東苦笑:“上麵也無能為力。”
“這幾年,我們的步伐邁的太快了,世界各地都有類似我們辦事處的身影。對於現在的情況,上麵製定的方針就是廣撒網,各辦事處緊衣縮食,都在自己想辦法克服困難。”
“企業有企業的苦衷。”
劉振東看向江洋道:“他們也有自己的開采單位需要養活,辦事處在委國七年了,到目前沒有做出一點成績,他們能答應繼續支付經費已經很不錯了……”
“哥們兒。”
江洋坐在凳子上,抽煙看著劉振東:“你腦子沒毛病吧?咱是來挖石油來了,不是在河裡抓泥巴。這麼大的事兒,沒有幾十上百億砸進去,你覺得能看見水花嗎?”
身體微微後撤,不可思議的看著劉振東:“你不會覺得帶著一幫蝦兵蟹將,在這個破樓裡搞幾年就能把這事兒辦了吧?”
劉振東低頭沉默,隨後抬起頭來:“我們已經花了很多錢了,當初到這裡來,也是我跟上麵提出來的。七年了沒出任何成績,我……”
“如果不做出成績,我沒臉見任何人。”
江洋眯著眼睛抽著煙,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良久對著街道吐出一口煙霧:“這事兒不怪你。”
“丕卿能讓我過來,又增加了很多新人進來,說明家裡沒有放棄你,反而在一如既往的支持你,你不必自責。”
江洋靠在椅子上,繼續道:“至於說花錢,那太正常不過了。”
“誰出來做事不得花倆錢啊?”
江洋不以為然的道:“再說了,他們給的經費是拿來做事了,又不是被你們拿去揮霍了,隻要是花在了刀刃上,沒乾出成績是因為大環境,關你們屁事。”
“四千多萬啊……!”
劉振東歎息,眼神和語氣中有些許絕望。
“短短七年,辦事處用掉了彆人四千多萬啊!!”
劉振東閉上眼,靠在了椅子上。
“嘖嘖嘖。”
江洋看著滿臉失落的劉振東咂咂嘴:“看你那個不值錢的樣子,四千萬怎麼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乾的是什麼買賣?那是過千億的項目,不說你能搞個太大的,哪怕稍微乾出點樣子,每天得流水不得大幾千萬?”
劉振東疑惑看向江洋:“怎麼幾千萬從你嘴裡說出來這麼輕鬆,這可是真金白銀,四千萬啊!”
“我知道四千萬。”江洋看著劉振東道:“你不用提醒我,花就花了,委國的局麵他們心裡不會不清楚。依我看啊,目前經費緊張,不是因為你花錢花多了,而是這家國有企業考慮到了成本。”
劉振東微微一怔:“怎麼說?”
江洋再次點燃一支煙,開口道:“你們提過來的材料我都看了,目前項目沒有落到實處的根本問題全都是因為被上麵的領導和這家國企給否了,辦事處成立以來提交上了大大小小上百個方案,都沒有通過,你就沒有想過到底是因為什麼嗎?”
劉振東沒有回應。
江洋道:“他們給出的借口有很多,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成本。”
“委國地下的石油資源全部是重油,想要達到國際使用標準,所開采出來的石油經過提煉後,還要加入兩桶輕油才能進行使用。”
“拿中東來舉例,那邊普遍的石油開采成本為每桶10美金,且都是輕質油,稍微加工加工就可以直接賣了。但這裡的就不一樣了,絕大多數的重質油如果想要出售,必須要混合輕質油才能達到銷售標準,如此一來,成本最少要25美金一桶,整整是其他地方的2.5倍。”
“我在來委國的飛機上,曾仔細讀過關於委國與國際上擬定的關於石油開采相關條約。按照五五分成的標準,一旦國際石油的價格每桶跌到40美金以下,那麼委國乾的就是賠錢的買賣。”
江洋抽著煙,輕描淡寫的道:“到那時,無論是開采者還是委國,誰都不舒服。丕卿作為辦事處的直係領導,考慮的是如何打開局麵,與美英渠道分庭抗禮,那個國有企業考慮的是成本,但礙於丕卿的麵子,又不得不繼續支付你經費。 ”
“說白了,無論你勘探出什麼樣的石油樣本,又或者說辦事處與委國之間談成了什麼樣的合作,這些看似重要,卻又沒這麼重要。”
“因為歸根結底這就是一場生意,既然是生意,那麼就要考慮是賺錢還是賠本。你以為辦事處沒有做出成績,是因為你能力不足,但是在我看來……”
江洋微微一笑,看向劉振東:“是因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無論你提供什麼方案都會被否決。大家都在等一個時機罷了,留你在這,就是占個坑而已,成與不成,都是天局。”
劉振東有些震驚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一時間竟不知該回應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