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高度和深度(1 / 1)

重返1998 筆舞春秋 3934 字 7個月前

賀雲章有樣學樣,乾脆坐在枯草叢裡的一堆紅磚上,脫下皮鞋在上麵嗑了嗑,開口道:“方書記,這老城可是不小的一塊地啊,要是真的要動,這些居民恐怕不會同意。”

方文洲把鞋子重新穿上,點頭道:“是啊,所以我就更不能同意老曹之前的那個天鵝湖方案。在這樣一個黃金地塊上挖個大坑建造人工湖,對於現在的石山縣來說,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石山縣的百姓需要安居樂業,要的是不斷提升的生活環境。連基本生活都是苦不堪言,搞這麼漂亮的人工湖做什麼,都是些給外人看的假把式。”

賀雲章有些語塞,不敢接茬了。

領導可以批評上任領導,但他一個做秘書的最好不必發表意見了。

隻是對於這個書記,賀雲章心中一直是敬佩的,也是暗中替他捏了一把汗的。

天鵝湖項目畢竟是曹書記在任的時候特批的,也是他一手決定要開展的,方文洲上任以後二話不說就給否了,這跟直接伸手打臉沒有任何區彆。更要命的是,曹樹平去了市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彆人是高升了,沒準以後方文洲還要在他的手底下做事。

如此大膽的行事風格,就連跟著他六年的賀雲章也有些心驚膽戰。

如果非要對這些年的感受做出一個簡單評價的話,賀雲章隻有兩個字:刺激。

過山車一般的刺激。

如果非要賀雲章對方文洲這個領導做出一個簡單平角的話,賀雲章還是兩個字:彪悍。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他方文洲就是如此。

眼裡隻有百姓,他做任何事情的出發點,也是會考慮百姓。

“書記,我心裡一直有個疑惑。”

賀雲章站起身來輕聲道。

“你說。”

方文洲從褲兜裡摸出一包紅塔山,火柴劃著,點燃香煙,右手輕輕一甩便熄滅了。

賀雲章道:“否了天鵝湖,卻答應了唐人實業提出的青山公園的方案,並且前幾天還在周浩的婚禮上隨了1000塊的禮金,這個做法是不是有些……”

賀雲章有些說不下去了。

縱使他跟了方文洲那麼多年,知道他做事風格很是彪悍,但仍然對他這番操作有些不理解。

天鵝湖項目畢竟是前任書記堅持要做的,方文洲上任後二話不說,推翻了天鵝湖也就算了,馬上就要換一個跟天鵝湖完全不同的項目,這種事情是相當忌諱的,也是非常冒進的,得罪人那是自然不必說了。

《青山公園》的項目發起者是唐人實業公司,周浩又是這家公司的總經理。

按理說,這種時候方文洲應該避嫌才是,卻沒想到他在這種時候,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去搞了個“獻禮”,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關鍵是賀雲章心中清楚的很,方文洲跟這個唐人實業公司非親非故,之前更是素不相識,他圖個什麼呢?

“不理智?冒進?還是說我做事不過腦子?”方文洲一邊抽煙一邊嗬嗬笑道:“想說什麼就說,不用吞吞吐吐。”

賀雲章深吸一口氣道:“方書記,我隻是不理解您為什麼這麼做,這不合邏輯啊。”

方文洲道:“雲章啊,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這話瞬間驚的賀雲章一身冷汗,暗道自己果然不該說這些話。

方文洲吸著煙繼續道:“我作為石山縣的書記,說好聽點是個領導,說難聽點,就是給石山縣百姓解決問題的服務員。”

賀雲章點了點頭。

這些年,方文洲一直這麼要求自己,這句話也是一直掛在嘴邊。

方文洲看著遠方道:“石山縣太窮了,無論是縣政府還是百姓,已經窮怕了,不能再這麼下去了。現在全國經濟突飛猛進,各個城市的麵貌都在大改革,我們想讓石山縣有個翻天覆地的變化,怎麼變?”

賀雲章被問住了。

一直以來,都是他跟著方書記搭班子,方書記說什麼,他執行就是。關於這種有深度的問題,賀雲章幾乎沒有單獨思考過,就算是偶爾有,也會因為想不到解決方法而頭痛。

“難,太難了。”

賀雲章苦笑搖頭。

方文洲道:“是啊,很難。但如果因為難就不去推進,那麼我們存在的意義在哪裡呢?老城區因為沒有錢就不做了?石山縣的水果因為路途遠就不找渠道了?因為貧窮,難道這改革就停下了,工作就不開展了嗎?”

“在其位不謀其政,那是寄生蟲的行為。不在其位謀其政,那是下流的強盜行為。看看古往今來,多少這樣的政客在位,最終遭殃的還是百姓,我們呢,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事情這麼一點點的發展下去。所以,我們要阻止這些害蟲生根發芽,窮一點怕什麼,我們可以招商引資,可以化廢為寶。”

說到這裡,方文洲看著賀雲章道:“知道我們自己窮,就要尋找不窮的人去合作,共同謀發展,這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單單依靠現在縣政府的那點稅收進行城市麵貌大改革,石山縣想真正的脫貧那跟癡人說夢沒有任何區彆。”

“所以。”

方文洲意味深長的道:“你以為我跟唐人實業,應該以什麼態度去談呢?”

賀雲章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方書記,我隻是覺得咱們這樣,有點太上趕著了,這些個民營企業哪一個不是求著跟政府單位合作,您這樣,恐怕會讓大家誤會。”

方文洲聽後哈哈大笑:“你是擔心彆說我行賄受賄,跟這家單位有扯不清的關係吧?”

賀雲章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是的。”

方文洲道:“越是如此,我們越要落落大方。雲章你記住,我們跟企業之間永遠都是緊密的合作關係,雙方的位置也永遠都是對等和持平的。關係是否惡化,取決於我們如何看待我們自己。把自己看的太高,那麼肮臟的事情不可避免,從而被他們拉下泥潭。把自己看的太低,那麼有些商人就會得寸進尺,不停的索取,直到榨乾你最後一絲利用價值。所以,跟他們打交道,什麼態度很重要。”

“當然。”

方文洲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犀利:“這些企業也要懂分寸,識大體,不然我會毫不猶豫的把他們清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