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襄陽風雲(1 / 1)

第129章 襄陽風雲

“大都督……此事太過冒險,萬一荊州投降,或者無法抗拒曹操,披靡而敗,豈不是江東自毀盟約,將自己置於和曹操單挑的死地?”

“何況荊州為我們江東抵擋曹操,才有今日,若動侵吞之心,於理不合,於情更不合。”

“莫不如維持友好關係,資助他們糧草,共同抗曹。”

魯肅也站了起來,目視著劍光中的周瑜,焦急的說道。

“哢!”

周瑜忽然頓住身形,還劍入鞘,緩步走到魯肅身前,麵色不紅心跳正常。

“子敬,你莫要口口聲聲荊州是為了我江東才抵抗曹賊。”

“諸葛聞德詭計多端,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巧言令色說動了你。但我還是勸你莫要上當,成了我江東的罪人。”

魯肅沉默不語,低頭沉思,左手拿著那隻茶杯,右手的茶壺蓋輕輕的捧在茶杯的杯體上,發出陣陣微弱但清越的聲音。

“伱是奉了主公之命,來詢問我的意見而已。我便明確告訴你,萬萬不可給樊城提供錢糧!“

周瑜見魯肅始終不見表態,似乎內心裡還是有著對荊州劉備和樊城守將的愧疚感,當下便有不悅之意。

魯肅見周瑜態度堅決,也隻好作罷,再與周瑜勉強說了幾句,不顧夜色漆黑,跳上小船,連夜會柴桑去了。

……

“諸公,你們的意思,又當如何?”

魯肅的柴桑府邸上,坐著三人。這三個人,雖一個個貌不驚人,卻把持著江東半數以上的經濟和江東所有的錢糧供應。

“子敬,如今我們三個坐在這裡,卻獨不見一人!”

張昭環視一圈,目視張紘、顧雍二人,滿眼皆是怨恨之色。

顧雍也是一臉不忿之氣,手指鄱陽湖方向:“昔日陸績,不過是在主公麵前,提出與曹丞相和解,保留我江東的實力而已,又有何罪?他便當著主公的麵,親自拔劍斬了陸郎!”

張紘急忙伸出雙手,做按壓安撫的動作,讓張昭和顧雍做好之後,這才轉頭看著上首主賓位置的魯肅,聲音和緩的問道:“子敬,我們都知道你是正直厚德之人。既然他隻手遮天,主公一應事務都隻聽他的,你又何必來問我們?”

魯肅沉默良久,這才終於抬起頭來,正色說道:“江東天下,是主公的天下,而不是任一臣子的天下。如今情勢風雲變幻,難猜難定。正需要大家同心協力,共保江山。我去見公瑾,是主公的主意,今天來請主公相會,也是主公的主意。還請各位有話直說無妨。”

張昭淡淡一笑,指了指魯肅:“子敬,可是在周公瑾處,又碰了釘子了麼?”

魯肅顏色不變,神態從容,微微一笑:“家國天下,我魯肅個人榮辱,又何足道哉?我已向主公提議,調撥糧草,馳援樊城,助他們穩固城防,阻遏曹賊南下侵吞之勢。但也有人認為,我與荊州,雖名為盟友,實為對手。荊州發展太快,更加諸葛聞德智算天下,無人能及。若任由他們發展壯大,他日曹操不倒,我們便先遭其荼毒了。”

“所以某人並不讚成主公調撥糧草入樊城。”

“到底要不要資助荊州,還請諸公裁決。”

魯肅並未提到周瑜的名字,但所有人都明白,他口中的某人,也隻能是周瑜了。

張紘輕輕端起酒杯,品了一口盅裡的美酒,讚歎的點了點頭,泰然說道:“荊州與我江東乃是世仇,從老主孫文台之時便往來廝殺不休,各有傷亡。昔日孫伯符,乃至現今主公,都多次興兵,與荊州劉表為敵。從這一層來說,荊州若破滅,我們當拍手稱快才是。”

魯肅搖了搖頭,用筷子輕輕一點桌上的食盤,號召眾人起筷吃菜,一邊說道:“如今江山易主,老主早已不在,劉表也化為墳中枯骨。故去的恩怨,提他還有什麼意義?”

顧雍夾起一口菜,放入口中細細咀嚼,良久之後,才緩緩的咽下,又端起酒盅,抿了一口酒,輕輕一笑,看著魯肅說道:“子敬。這個問題,你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問我們了。”

兩月之前,曹操興兵南下之際,諸葛亮到柴桑,拜見孫權,名為感謝江東歸還荊州,實際則是奉了諸葛聞德之命,前來江東結盟。

然而那個時候的江東,正在是戰是降的問題上糾結不休。以江東氏族為主的文官們力主投降曹操,共誅劉備。但魯肅卻力主西和劉備,北拒曹操。

魯肅提出資助荊州十萬石糧食,作為結盟的誠意體現,讓諸葛亮帶回荊州,說服劉備與江東結盟。但這一提議被主和派的張昭、張紘、顧雍、陸績等人嚴詞拒絕。

他們認為隻有投順大漢丞相曹操,才能保全各自的利益,至於吳候存不存在,倒是次要之事了。

再之後,周瑜突然帶兵來到柴桑,怒斬陸績,絕了投降之口,又派人送十萬石糧食往荊州,以表誠意。

魯肅苦笑,舉起酒杯向著三位賠罪說道:“昔日魯肅也不過是為了我江東基業而已,身不由己,還望諸公海涵見諒才行。莫非今日的諸公,還是秉持原來的看法,不同意資助荊州麼?”

張昭斜倚著靠背,輕輕的剔著牙縫;張紘則低著頭,右手的雙指捏著左手手指上的粗大扳指,來回把玩著;顧雍冷笑一聲,淡淡的看著魯肅,一言不發。

魯肅看到三人事不關己,冷漠到極致的態度,心裡不由的冷了半截。難道這一次,朝中文武竟然同心同意,一定要看荊州的笑話,一定要放任樊城陷入兵亂不成?

“你等名為重臣,卻泄私憤而誤國家!若真如此,我魯肅羞恥於同你們同席共食!”

魯肅憤怒至極,沒想到這次對著諸葛亮信誓旦旦的保證過之後,回來依舊是孤家寡人,得不到任何一派的支持。看來主公孫權就算是想要幫助荊州,也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了!

孔明!

我魯肅再次愧疚與你了!

魯肅想到這些,心中鬱憤難忍,端起酒壺,咕咚咚連續乾了半壺老酒。

“哈哈!看來子敬倒是真性情!”

張昭忽然轉變了態度,撫掌大笑起來。

張紘也手撚胡須,微笑著看著魯肅那副激動的神情,像是在看一場自己導演的橋段一般。

顧雍則笑著起身,一手挽住魯肅的胳膊,將他手裡的酒壺搶了過來,放在桌上:“子敬,這次你倒猜錯了。”

魯肅一怔,眼睛盯著顧雍,納悶的問道:“元歎,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戲弄我不成?”

顧雍看了看張昭,張昭微微點頭。

顧雍這才拉著魯肅從新歸坐,從懷中取出一紙文書放在桌上,用手指輕輕的點指著,說道:“我三人來你府上之前,早已經議定了此事。隻要主公同意,可立撥糧草五十萬石,逆流而上,不過三日,便可交割給江夏的荊州所部!”

張昭點頭,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緩步走到魯肅的身邊,輕輕撫摸著魯肅的後背,歎息說道:“子敬你是好樣的,但我三個也不是自私自利之徒,豈能為了一己之私,為了建立什麼豐功偉業,而將江東生死,付之兒戲?”言語之間,又在映射好大喜功一心建功立業的周瑜。

張紘也跟著說道:“江東與荊州乃是同盟,荊州抵擋曹賊,也是為我江東爭取勝場。豈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何況江東並不缺糧草,隻要樊城有需求,便是再發幾十萬石,對於我江東糧庫來說,也並非什麼難事。難救難在,有小人當道,阻礙行事。”

三人個個說的富麗堂皇,將自己塑造成了大公無私,赤心為國的大忠臣。

但魯肅心裡卻知道,他們不過是畏懼曹操而已!

若說昔日還有投順曹操,保全家族實力的念頭存在的話。那麼自從曹操將曹衝之死歸咎與江東開始,他們便已經知道,江東與曹操不死不休,再也沒有和平共處的機會了!

曹操若真的打到江東,江東的兵馬氏族,文武官員,恐怕一個也不能善終!

與其有一天被曹操打進來,斬首沒收。不如及早拿出來資助荊州,隻要荊州穩固,他江東便安如泰山!

襄陽,軍師府內。

諸葛明長襟端坐,依舊練習著他那似乎永不長進的書法。

但這二十一世紀的書法,雖然並不算如何飄逸瀟灑,卻能在三國軍師府中,彆具一格,縱然是大漢天下,也絕無一個人的書法,與他雷同。

甚至諸葛明的字體,都與其他常人的字體稍有差彆。這種諸葛式的寫字模式,也成了諸葛明獨一無二的標誌之一。

但隻有他明白,所以如此者,隻因二十一世紀的字體簡潔明了,寫起來遠比當下三國時期的字體要省時省力的多。

不遠處,大堂的正中的條案上,諸葛亮正與馬良統籌計算著荊襄九郡調撥而來的錢糧,幾時能到達,幾時能入庫,以及如何分發調撥等事務。

荊州,無一日不備戰!

但一切備戰,又在緊張從容,無聲無息之中安然進行。

“諸葛軍師的書信,投在府前,特來送與軍師。”

二人隻在忙碌之時,忽然間守門的校尉手裡托著一隻灰色的牛皮信封,匆匆走入院落,來到堂口之外。

“兄長的信?”

諸葛亮微微一怔,轉頭看諸葛明,見兄長依舊凝神舉臂,猶如作畫一般的練習書法,於是便放下手裡的物事,提帶撩袍來到門口,接過信封。

“兄長!”

“不知兄長什麼時候,在潁川之中,也有長兄了?”

諸葛亮笑著,將那封書信遞到了諸葛明的麵前。

諸葛明停下手中的筆墨,並未接過書信,隻抬頭揚眉看了一眼。

寄信者:潁川荀文若!

“弟:諸葛聞德台鑒。”

孔明將書信整理停當,放在諸葛明麵前的桌案上,這是他的私人信件,更加曹操乃是荊州的不世仇人,如今曹操的首席軍師,荀令君大人竟然親自寫信,送到了軍師府上,若其中牽扯複雜,難免引起非議。莫若隱藏處理,不為外人所知,方是上策。

“孔明,既然你接了,不妨念出來大家聽聽,正好季常也在,咱們倒也看看,荀文若千裡寄書,呼我為兄弟,到底所為何事?”

諸葛明淡淡的一笑,將最後的一筆完成,將毛筆置於桌案上,轉身輕輕拿起茶杯,喝著茶,悠閒的等待諸葛亮讀信。

“兄長,此事不便啊……”

諸葛亮尷尬的看了看馬良,低聲說道。

馬良站在原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伸手撓了撓頭,如木頭一般不知道如何是好。

“無妨,你隻管念出來便是。季常和你都不是外人,我又有什麼值得避諱的呢!”

諸葛明絲毫不以為意,隻是催促著諸葛亮趕緊讀信。

諸葛亮無奈,隻要拆開信封,展開信紙,低聲開念。

其意大致如此:

“諸葛聞德吾弟台鑒:荀彧生於潁川,但久在許都,職責所在,不便遠行。近日問諸葛賢弟之名,如雷貫耳。賢弟之智謀、運算、識人、斷勢,皆在天地之外,不在四海之中。如我芸芸眾生,慚愧難當。”

“吾弟雖有大才,但並無大誌。不強求聞達於諸侯,隻求苟全性命於亂世,造福一方百姓。昔日隱居襄陽,潛心治學,隻望傳道受業,開發民智。卻被荊州氏族,百般刁難:蔡瑁燒學堂,殺你學生三十六人;張允屠滅西山,凡死者愈五百人!”

“如此罪惡,罄竹難書!賢弟受到的諸般委屈,更是令人聞之瞋目!”

“愚兄文若不才,願代弟上奏天子,為賢弟正名。懲戒荊州氏族,為賢弟報仇出氣。”

“冊為天子門生,侍立朝堂,報效國家。”

“如此,方不負賢弟絕世才華!愚兄也可朝夕相見,多聽賢弟教誨!”

“萬種渴念之思,書中難以達意。期盼諸葛賢弟早日來許昌,荀彧每日倚門而望,期盼回複!”

一語道畢,萬籟俱寂。

整個軍師府,似乎都在這瞬間變得靜寂如死。

諸葛亮手裡端著信紙,心中震驚不已,身子木然不能動彈。馬良站在就近的地方,諸葛亮所念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清清楚楚,此刻更是膽戰心驚,一顆心亂跳的仿佛已經壓製不如想要跳出腔子了。

唯有諸葛明,依舊從容的在大堂裡來回漫步,輕輕的渡著步子。每一步都如此的輕盈隨意,聽起來節奏均勻,也足見他內心波瀾不驚,靜如止水。

諸葛軍師在襄陽的所遭所遇,乃至與荊州氏族之間的矛盾,荀彧是如何知道的?

他遠在許昌,怎會知道數年之前荊州的事情?何況那個時候,諸葛聞德不過是個寂寂無名之輩,豈會引起朝廷大員,堂堂荀令君的注意!

馬良心中納悶,諸葛明出來荊州,租賃馬家的老宅,組建襄陽書院,地處隱蔽,又行事低調,所知者並不多。其後蔡瑁帶兵火燒襄陽書院,連帶書院中的學子一起焚化,此事可謂是做的決絕。若不是宅子屬於馬家,縱然是他,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又如何會傳到了荀彧的耳中??

諸葛亮心裡,此事卻又是另一種心境!

他初時並不知道少時撫養自己的族兄諸葛明來到了襄陽,否則也不會棄之不管,任由諸葛明遭受荊州氏族的淩辱欺負了!

至於諸葛明的所有遭遇和經受過的委屈,他也是在與諸葛明認識之後,從諸葛明和馬良的口中得知。

三人每日裡在一起勾畫這荊州的發展大業,閒暇之際,往往帶出幾筆。而諸葛明也灑脫飄逸,對於自己曾經的低潮失落之事並無顧忌,也不在乎,諸葛亮但有所問,他都從不拒絕。所以久而久之,諸葛亮也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可是荀彧又如何得知的呢?

難道是……

諸葛亮眼神一閃,禁不住暗罵自己!

“糊塗!我真是糊塗!”

諸葛亮忍不住放下手裡的信紙,伸手連續抽了自己兩個清脆的嘴巴。

馬良急忙往前走了幾步,搶到諸葛亮的麵前,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孔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你要如此?”

孔明懊悔無極,並不說話,隻是伸出另一隻手,使勁的捶打著自己的額頭,一副極度後悔憤恨的樣子。

“是因為他們三個?”

忽然,站在身後的諸葛明淡淡的問道。

“嗯……”

孔明皺眉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把他們三個認作高士,認作異性兄弟,卻沒想到三人毫無節操,將我心腹之話,轉手便告知了荀彧!”

諸葛明走到府門前,仰望著碧藍色天空裡飄過的朵朵白雲:“如此說來,他們三個不但已經到了許昌,還投在了曹操的手下了!”

諸葛亮點了點頭:“必是如此。可惜我所識非人!”

“但荀彧此信,乃是離間之計。還望軍師清醒頭腦,莫要上當!”

“荊州氏族曾經對兄長雖有百般不是,但首惡蔡瑁張允已經授首就死。其他脅從者氏族兄長也似乎已經原諒了他們,又何必因此而再動乾戈,再行殺戮……”

“何況若軍師兄長離開荊州奔赴許昌,荊州又如何能存在?”

“枉費了我們這麼多日以來的心血了。”

諸葛亮心中一陣緊張,又看了看諸葛明,一副淡然恬靜的樣子,絲毫看不出他內心的波動,心裡更加沒底。

他此番出仕,就是想以荊州為根基,跟隨諸葛聞德,乾出一番大事業。萬一諸葛明怦然心動,如許昌跟隨曹操做了大漢的官職,那荊州恐怕也會隨著諸葛軍師的離去而土崩瓦解,一切宣告解散了!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便真的身如浮萍,無所依從了。

“軍師,孔明。你們說的‘三人’,到底是誰?我都已經迷糊的不行了……”

馬良站在一旁,聽著諸葛明和諸葛亮二人言來語去,始終不斷的提到什麼‘三人’,心裡十分納悶,不知道他們所說的三人,到底是哪三個人?

諸葛亮歎息一聲,轉頭看著馬良:“季常,這三個人,你也是認識的。昔日在荊州,也堪稱得上是荊州的三大名士了!”

“到底是誰,你快直說便好,還賣什麼關子……”

馬良聽得心神浮躁,不想猜測,急不可耐的催促著說道。

“崔州平、石廣元……”

崔州平,石廣元,孟公威?

馬良身子一晃,差點摔倒!

這三個人,也是荊州的名士,曾與諸葛亮最是交厚,因為生死之交一般的存在。

昔日在荊州,無人不住,無人不曉他們四個人的才氣。但諸葛亮獨居才華,又自視甚高,不肯輕易出仕。

之後不久,曹操攻打新野,荊州如山雨欲來,引起許多人的恐慌。

也是在那個時候,三個人拜辭了諸葛亮,曾說要往許昌拜見曹操,做一番大事。

山中與孔明一彆之後,算來如今已經差不多兩月了。三人身在許昌,並未真的加入到曹操的幕府之中,且常與孔明書信來往,敘說彼此的境地。

沒想到今天忽然爆出了荀彧知曉諸葛明身世經曆的事情!

“兄長,小弟慚愧。竟然一時愚鈍,輕信於人……”

孔明往前走了兩步,跪在諸葛明的麵前,叩頭謝罪說道。